《太云山往事》施然而乐

41、沉锋谷（一）

　　两道身影交错，兵刃与厚重的空气接壤的声音，响彻朝之峰切磋台上。

　　声音浑厚却又透露着寂寥。

　　生长在此处的草灵叫苦不迭：又来了又来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已经是那位修士打斗的第十天了。每天都在这里打，有完没完啦！

　　林飒疑惑地听着

　　又来了？

　　一同门持剑挑拨斜劈，变换多样。

　　与其对战的女子迅速出剑，只用基础招式，剑招如狂风骤雨般袭向对手，剑风凌厉地将比武的同门之剑打掉。那同门还未看清女子的招数，剑指其喉间。

　　“出剑下盘不稳，回剑时长一息，右侧无防。”那女子古井无波，擦拭剑身。

　　“徐师姐！厉害！不愧是徐师姐！”同门心服口服地称赞着

　　闻此言论，徐泾川收剑回鞘。可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喜悦，微蹙的眉心，隐隐透露着几许不快。

　　林飒看着被剑在地上划出的一大道豁口“不愧是修杀伐之道的徐师妹，这力道……”

　　小木剑轻轻拍了拍林飒的袖子，林飒手撑着下巴评价道

　　不过给我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她的剑术精妙准确，招招到位，可我却不知道她为何出招。

　　总感觉……她的招数下，是什么被困住的怒吼。

　　“林师姐观摩已久，可否与我切磋一二？”徐泾川压抑着眉心，双手握住剑柄，朝着林飒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林飒刚想开口，小木剑的剑穗轻轻绕着林飒的手腕，剑微微出鞘一寸。

　　可她感觉得到，木剑本能地像小兽一样，微微颤抖

　　林飒了然地拍了拍木剑，推辞道“徐师妹，我的木剑还年幼，恐怕无法让你满意。”

　　徐泾川拱手作揖，眉头紧锁“无妨，师姐，我只求一战。”

　　林飒正在想用什么理由拒绝，小木剑停下颤抖，周身流转着绿色的灵力，越来越亮，将“跃跃欲试”的心意传达给林飒。

　　林飒点头“好，徐师妹。那点到为止。”

　　徐泾川让出路来，“林师姐，请”

　　徐泾川利剑出鞘，此剑由玄铁制成，通体深黑，浑身散发着冰冷之气。隐隐透出的红色。

　　林飒手持木剑，于擂台一侧站定。其手中剑意低鸣，林飒身影如鬼魅朝徐泾川一侧，虚晃一刺。

　　徐泾川剑立身前，屹然不动，“铛”的一声格挡回去。

　　林飒轻巧地后撤几步，卸了徐泾川的防守之之力。

　　硬碰硬看起来行不通。

　　林飒变换身影，每每引导徐泾川改变方向挥剑进攻，一时间倒也在徐泾川下盘，关节处等非要害之处留下一些剑痕。

　　徐泾川则是微微挪步，用磅礴的剑气震开。

　　此木剑脆弱，却有自主之意

　　林飒在一番试探后的灵力急剧下降，呼吸急促。而徐泾川虽一番费力格挡，灵力消耗远比林飒少。

　　林飒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破绽—徐泾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破绽

　　徐泾川的剑法虽然浑厚有力，但有一套规律，而这规律，她试探出来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对着那个规律，在体力消耗殆尽前全力出击。

　　林飒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在徐泾川的倾注全力地围攻下，用木剑在徐泾川肩膀之上划出一道痕迹。

　　而徐泾川的重剑一击的余波，震开了林飒，林飒在擂台边缘单膝跪地喘息。徐泾川气息紊乱，虎口被自己的重剑震得发麻，虎口疤痕也渗出血迹。

　　“此场切磋，林飒胜！”裁判执事查看二人伤势，宣布。

　　林飒撑着木剑起身，走到徐泾川面前，滴了几滴纳戒之中的灵露，缓解那道疤痕

　　“师姐，是如何在我的绝对攻击线下，逃出生天的”

　　林飒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反而微微皱眉。

　　她的险胜胜在灵巧，可面对如此纯粹厚重的力量，她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去攻击，而不是……

　　这一场切磋后，徐泾川摸了摸那道痕迹，神色反而释然，甚至细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就像沙漠迷路的旅人找到绿洲。

　　她二人像是互换了切磋前的心情。

　　*

　　自此之后的几日，林飒的剑法每日练得愈发勤快，连木剑都忍不住抗议。

　　“好木剑，你就陪我再过几招，我就给你一些灵力。”

　　木剑摆了摆剑身，找到一棵阴凉的树下，大咧咧躺下，说什么都不肯再起来。

　　林飒一时间也没办法，一起坐在树荫下

　　“好吧……小木剑，你说我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因为与师妹切磋险胜，我感觉到自己剑法实在不足。”

　　木剑“咚”地拍了一下林飒的掌心

　　“怎么又打我啦！”林飒揉着被拍红的掌心，也轻轻反捶一下木剑道

　　徐泾川在远处看着林飒与其木剑如此互动情形，步伐有些不稳，走近，惊讶道“林师姐……你的剑，是否有灵？”

　　林飒看了看来人，没什么威胁之气，摸着头笑道“是，让你见笑了，这小家伙脾气比我冲了一点。”

　　木剑又毫不客气地在她手上想再来一下，被林飒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徐泾川毕恭毕敬，语气里困惑中带着真诚“林师姐赐教，如何让剑……有灵？”

　　林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泾川盘膝而坐“是，请师姐赐教！”

　　良久，林飒想了想，迟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有灵的……”

　　当然，她总不能说这个小木剑是自己在天地灵气间，闻着味道，精准地傍上灵力同源的她。

　　徐泾川眼眸有些黯淡“嗯……”

　　林飒顿了顿，看着徐泾川的玄铁剑，继续道

　　“万事万物，我觉得都有灵性一说。不过……师妹的剑中灵性，似乎在沉睡还没醒来。或许是没有找到……非要醒来的意义吧。徐师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剑，为何出招呢？”

　　徐泾川闻言一愣，久久沉默后叹了口气。

　　“家中母父认为我天生适合修剑之道，师尊也告知我主杀伐，于是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勤加练习。”

　　“那如果没有家中长辈，门内师尊的这些话，徐师妹本心喜欢练剑吗？”林飒摸了摸小木剑，问道

　　徐泾川沉默地点了点头，叹道“我自幼与它相伴，我拿起剑，心随意动，出招迎敌。可现如今，我却迟迟不知如何突破瓶颈。谈什么剑道核心——人剑合一？”

　　林飒闭着眼，耳朵靠在一旁的树上“徐师妹，你听得见，这树的声音吗？”

　　徐泾川疑惑着“树的声音？”

　　“嗯，树的声音。比如风吹拂叶片簌簌的合奏声，蚂蚁从树前土壤如千军万马踏步经过的声音，不时有啄木鸟来‘科科科’啄出虫子吃下肚子的声音……”

　　林飒闭眼感受着这树的生命，缓缓道。

　　“剑也有自己的声音，只不过师妹应该还未找到。”

　　徐泾川点了点头，起身抱拳“虽然对于师姐的话，我依旧云里雾里，不过确实，有些启发。或许我需先找到我与剑的声音……多谢赐教！”

　　林飒不好意思道“师妹，赐教谈不上啦，我也没做什么……师妹的剑法，平常是如何练的？之前一战，我总觉得有些不得要领，剑法之中有些不足，师妹可否教教我？”

　　徐泾川停住脚步“我平日都是负重前行。劈斩瀑布，师姐确定，想要尝试一二？”

　　*

　　“林师姐，用灵力原地回防。”

　　“徐师妹，速度快一些。”

　　日升月落，晨昏不辍。如此一月，二人在互相“为难”的切磋之中，均有心得。

　　“师妹……你可曾想过去寻找剑”林飒双手垫在头下，躺在草丛之间，望着天上圆月道

　　徐泾川颔首“嗯。”

　　林飒打开灵露，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师妹，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与你气场相合。”

　　徐泾川看向林飒“请说”

　　“你可知……沉锋谷？那地方的气场……金气可扰乱罗盘。一片死气，悲怆寂寥。或许，那里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徐泾川坐直身体，问道“门内剑冢。师姐去过？”

　　林飒疑惑道“咦，你既然知道，那去探过路吗？”

　　靠在石墩旁的徐泾川双手环抱住膝盖“去过，但我进不去……师姐能详细说具体情况吗？”

　　林飒想了想，继续道“我也只和别人飞到上方，粗略地看了几眼，并没有进去过。”

　　林飒话音刚落，徐泾川眼神发亮，紧紧握住林飒，恳求道“师姐，请你和我一起去。此剑冢有护阵结界，自有机缘，寻常门生等均得绕路前行，更不要说上方探查。”

　　林飒迟疑道“这……我得先去问过之前和我一起的师妹，再给你答复。”

　　“那位师姐姓甚名谁，师从何人？”

　　“她……”林飒刚要准备说话，一道声音便在后方响起。

　　“林飒”

　　林飒看着渚清回递来一本册子，她懒散使出灵力接下。

　　“渚师妹。”

　　渚清回微微颔首“之前答应给你定制的法诀，你运转灵力试试，测试一下是否需要调整？”

　　林飒起身，拍了拍衣袖外袍，郑重道“渚师妹，可愿再探，沉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