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鲤迩

10、圈套

　　人在遭遇巨大悲痛时，反而不会哭出来。李笙合上眼睛，痛楚地笑了两声，说道：“好完美的一盘棋，但是有一点，你疏忽了。”

　　我斜睨着他：“什么意思？”

　　“这栋别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就被我装了隐形监控，警察在另一头实时监看着呢。”

　　我霎时慌了神，飞奔到客厅和院外，天高地阔，无声无息，我好像真得被关押在一座监牢内。

　　我以为对方是猎物，殊不知早已掉入他的圈套。

　　*

　　李笙坐在椅子上，喝着我煮的粥。我把玩着手里的刀子，不经意间，两人对视，均一副冷漠的扑克脸。

　　粥还没喝完，他就犯了烟瘾，拿起打火机点烟，沉默地抽完一支，才开口说话。

　　“既然都坦白了，那就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我讨厌他这张虚伪狡诈的面孔，握着刀柄在桌子上划出一道深痕，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自首？”

　　“因为，你不会。”，他点了第二支烟。

　　我怔了一下，勾唇笑起来：“沈文宥也说过同样的话，于是，我就把他杀了。”

　　“你有很多次机会杀了我，为什么没动手？”，李笙透过飘渺的烟雾，观察我的脸色，“还是，你对我动心了？”

　　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歪着头冷淡地说：“我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人。”

　　“你总是习惯性地说谎...”

　　我挠挠眉心，怒了下嘴，打断道：“谎言是裹在我身上的铠甲，它可以保护我不受到伤害。”

　　“所以你就滥杀无辜？”

　　这话激怒了我，将刀子扎在桌上，咆哮道：“李慧和沈文宥背着我偷情，这他妈能叫无辜？！...难道，我要顶着满头绿草，为他们拍手叫好吗？”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男人的音量在空荡的屋子，产生了回声。

　　我漠然地望着他，移开目光，投向窗外。

　　青春期所遭受的伤痛，就像寄宿在人体内的吸血虫，摸不着看不到，就算你想尽办法，也很难除得掉。

　　好的时候无关痛痒，一旦它露出恶意的念头，就会张开利齿咬断你的神经。那种剔骨削肉之痛，会折磨得你死去活来，直到将你推入冰雪窟窿，身子骨发僵，痛苦才会一点点消散。

　　当你清醒过来，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你以为吸血虫消失了，不！它会蓄势待发，以更残酷的方式卷土重来。

　　这是李慧种下的恶果，也注定在某一天轮回到她身上。

　　*

　　“你究竟为什么杀了她？”

　　“大概是，她说了激怒我的话，我手起刀落，她就倒在血泊里了。”

　　李笙唇角颤抖着，问：“杀了她之后，尸体你埋在哪儿？”

　　“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我轻声说。

　　“毁尸灭迹？”

　　“差不多”，我摸着眉心，轻轻摇头说，“李笙，你和你妹妹不同，她性格很极端，如果她能听劝，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小时候不这样。”，李笙掐灭烟头，握紧了右拳，好像很愤慨的样子。

　　“上初二的时候，她在公园被一个男人性侵过，后来性格就变了，很排斥异性的接触。我在部队当兵，偶尔回家，她连卧室都不让我进。我父母曾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没什么用，她很讨厌男人。”

　　他的话在我内心掀起了波澜，眉头拧成一团，陷入了沉思。而后，我舒口气，说：“高中有不少男生追她，写情书送花送吃的，但都被拒绝了。直到我收到她的情书，那一瞬间，我三观都崩塌了。”

　　“喜欢一个人，有罪吗？”，李笙板起脸。

　　“我拒绝她，就有错吗？”

　　“你杀了她....”，他垂下眸子，面色痛楚，“李慧消失的这两年，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他们头发白光了，每天以泪洗面。我申请退役，就是为了找到她...”

　　他眼角流出泪，我看得好痛心，指甲掐进肉里，说：“对不起...”

　　“她的尸骨，究竟在哪儿？”，他抹去泪渍，抬头问。

　　我打算死守那个秘密，再次说对不起。李笙仍不放弃，往前探着身子，以卑微的姿态说：“孔玲，就当我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早已炼就铁石心肠，冷漠地看着他，思量几秒，把刀子丢过去，提出了一个条件：“杀了你自己！”

　　他木在那儿，眼神痛楚道：“你真得会告诉我吗？”

　　我静默地点下头。李笙没有一丝犹豫，拿起了刀子，刀尖却是对准我的，他说：“我不信你。”

　　“那你就杀了我，反正我被抓住，也是死刑。但是，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李慧在哪儿。”

　　他蹿过来，刀尖抵在我的肌肤，说道：“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

　　－

　　我来到李慧的公寓，按响了门铃，她笑着迎我进去。

　　“吃过饭了吗？”，她流露出喜色问。

　　我冷淡地点头，看到餐桌上煮好的两碗面，移开了视线。我直入正题，问：“沈文宥之前来过这儿？”

　　“嗯...”

　　“你们睡了？”

　　她不说话，我抓住她的肩袖，质问：“有还是没有？”

　　李慧无畏地仰起头，说：“他没那么爱你。”

　　“靠！”，我暴躁地推搡她，“你他妈算什么？！敢对我指手画脚！”

　　她站直身子，走向我：“我爱你，我已经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却连看一眼都不愿
　　意。”

　　“不要再说了！”，我摇着双手，愤怒地吼，“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我就杀了你！”

　　“不能和你在一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她空洞又漆黑的眼睛，让我瑟瑟发抖。我不断退后，她扑过来，哭着喊：“别走！...求你...”

　　我脑子一发热，冲进了厨房，取出一把尖刀，对准了她，威胁：“你答应我，永远从我生活里消失！”

　　她脚步逼近，笑声渗人：“不可能，我会到死，都缠着你。”

　　“啊！.....”

　　刀子劈下去，李慧连躲都没躲一下，依旧笑着：“我－爱－你。”

　　沾满血的刀掉落在地板上，那响声让我立刻清醒过来。李慧躺在地上，脖子流着血，身子曲卷起来，一抖一抖的。我吓得失声尖叫，跑进卫生间，清洗手上的血迹。

　　毁尸灭迹的地方在火葬场，我取走了李慧的骨灰，埋在一棵谁也找不到的大树下。

　　我相信，她不会责怪我，没有为她买一块好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