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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海战 ...

  •   戊午风云,波涛涌,浪奔海啸。惊世战,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神风虚妄尽湮消,岛民积弱沉泥沼。蓬莱岛,经此无天皇,归华夏。

      晴空万里,微风轻拂海面,一只海鸥停在了船边,然后被突然响起的炮声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逃走了。

      刚才的那发是元军打向日本船舰的第一发炮弹,虽只是一发,也已将一艘关船击沉。此时元军舰船上所装备的火炮,早已不是当年的碗口铳,而是一种短粗身管火炮,名为水龙炮。虽还是只能发射石弹,却射程极远,一发就将那日船打得残破不堪,摇摇欲坠,船上的水兵纷纷跳水求生。

      “开什么玩笑?一发就沉了。”

      水师元帅俞通海望着远处缓缓下沉的敌船,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船队。日本水师以安宅船、关船和小早船组成,其中的主力-安宅船状似一个漂浮的水箱,其上挂着的巨大风帆印有所属的大名纹章。元军对这种船再熟悉不过了,知道其上最多载有三门大炮和八十名武士,是倭寇劫掠大元沿海时,最常用的船型。

      元军这边以千料船为主,并配有东莞尖尾船、网梭船、鹰船、火龙船等数十种不同用途,配备有不同武器的战船。其中用以载兵的千料船船头配有三门重达千斤的水龙炮作为主炮,船两侧则各配有九门霹雳炮,连船尾都配备了一门水龙炮。每艘都承载了福州、泉州水军和水手共计一千多人,单兵配有后装火铳,因为不再用火绳引燃,便更为防水。

      “传令下去,不要与他们接舷,用火炮击沉即可。”

      俞通海的命令通过旗语和号角鼓点传遍各船。这位身经百战的海将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不要浪费炮弹。”他对倭作战多年,很清楚己方不论是在船力还是人力上都已领先倭寇太多,但当双方真的摆开阵势,亮出所有底牌时,如此悬殊的实力还是让这位海上骁将感到惊讶。这孤岛之上,果然倒腾不出什么新东西,横跨欧亚,海陆融合的元帝国与他们对战,很像用大炮去打蚊子。

      元军这边火炮齐发,海面上顿时布满了烟与火,炮弹落到海中,激起的浪花散开,将船上的倭寇卷入海中,惨叫声不断响起。元军的炮火太急太密,如同海中突然喷发的火山一般,倭寇的船一艘艘变成了残骸,余下的也是满目疮痍,摇摇欲坠。炮火耀眼之中,只见海上火光冲天,还布满了落水的倭寇,正在一面游泳,一面惨叫。

      “传令,向海中残兵开火,不要让他们攀上来!”

      无情的命令传下,旗兵刷刷挥下手中的旗子,船上的三眼珠铳、五排枪、七星铳等轻武器齐发,将落水的倭寇都射成了筛子。“传令各船,向对马岛挺进,准备登岸!”俞通海站在船头,望了望四下里的一片修罗地狱,又下达了命令。

      那些路过战场的伊尔汗国、威尼斯和热内亚商船上,满是一脸惊恐的人。在他们的认知中,海上作战,火炮只是点缀,主要还是靠接舷后的短兵相接。他们未见过单凭火炮便能打沉所有敌船,根本不给对方接舷机会的战法。平日里令四海商人畏惧的倭寇,遇到元军铁舰,竟如摧枯拉朽般,一夕覆灭。

      “这不是战争,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你以为大元的女皇只是为了一个小岛吗?不,她是在展示实力,任何挡她商路,杀她商人的敌人,都将无处遁形,死无葬身之地。”

      商人们的蓝眸、棕眸中映着海面上连绵不绝的火光,耳边回荡着倭人的惨叫声。他们至死都忘不了这天。之后,每当进入大元海域,停靠在那一座座瑰丽的港口边时,商人们都是小心翼翼,不敢逾距。因为他们心中清楚,那些肥头大耳,满脸堆笑的元商背后站着的,是巨炮战舰,是如狼似虎的水师,是为了商人与商路能悍然开战的皇帝。

      “佐助大将的水师全军覆没。元军来了,要登岸了。”

      夜深了,身着仏胴铠,头戴马毛盔的日本大将正站在高处,与手下一起望向远处。只见得海面上艨艟数千,灯火照耀,与海水互映。一时间,天上星光璀璨,水中灯火摇曳,日军都快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只见得上万艘战船极速驶向自己所在的岛屿,一圈一圈的水纹荡开,气势滔天,摄人心魄。

      对马岛距离高丽海岸最近,第二次元日战争时,自高丽启航的元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对马岛,岛上的八十名武士被一击即溃,于是,日本人吸取教训,在对马岛沿岸修筑了大量的石筑地作为防御工事,驻扎兵力也达到了两千人。但元军的战船却在距海岸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下,并未派出抢滩登陆所用的快艇-拔都鲁轻疾舟,而是一阵号角与鼓声齐鸣,每艘船头都推出了七八门鹰炮来。此种炮比之水龙炮更为轻巧,还可连发,炮尾上用于转向的舵杆上设有准星和照门。元军两人一炮,第一人将火药弹丸填入炮中,第二人将子炮装入炮腹,调整高度后,便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

      “都有了!目标对马岛!五发装填,放!”

      随着各船百夫长的下令,呈半圆形包围对马岛的元军战舰,船头火焰喷出,炮火声震如雷,就连天空中也都是铁片飞溅。炮弹疾射而来,像暴雨来袭前那般发出青灰色的光芒,然后便是落地一声巨响,守军都是血肉横飞。整个岛似乎都被炸得摇摇欲坠,防御工事像纸糊的一样瞬间崩塌,被烧着的日军一面惨叫一面向海边跑去,幸免于难的也被炮火轰地难以抬头,惨叫着,悲鸣着,在天雷滚滚中四散而逃。

      “快跑!”

      “可是曹长(上士)说...”

      “就算打赢了,咱们不还得回去为大名种地,何必呢!”

      守岛的两千日军中大多是被强征来的农民,正经武士不足八百,炮火如此猛烈,他们哪里还肯与元军拼命,一个一个地脱离建制逃走,哪怕那些武士的薙刀再利,也无法阻挡如潮水般溃散的军士。在一个时辰连续不断的炮击后,对马岛的防御工事已被摧毁殆尽,岛上的日军死的死,逃的逃,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炮火的他们,面对如天神一般的敌军,唯一能做的便是四散求生。

      “冲!”

      数千艘拔都鲁轻疾舟此时方才登场,满载着来自沿海各省的勇士,极速向岸边开去。他们登岸之后,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迅速占领了全岛。守岛大将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越迫越近的元军,坐倒在地,拔出怀剑来准备剖腹,可惜抢先上岛的福州狮兵可不会给他自杀的机会,众人抬起手中的后装火铳,弹雨飞射,顿时将他打成了马蜂窝。

      “元军来势汹汹,俞通海放言道:‘十五日内踏平吉野。’如今,强敌在前,朕愿众卿言无不尽!”

      日本南朝朝堂之中,龟山天皇言罢,四面皆是死一般的寂静。天皇转头看向自己所依仗的怀良亲王,满怀希望地问道:“朕想听听您的意见。”怀良亲王闭了一下眼睛,开口道:“禀陛下,微臣以为,元军来势凶猛,接连占领对马岛、一岐岛、登陆博多,兵峰直指大宰府。我们只能一面集中优势兵力对抗,一面积极与北面的足利义满议和,南北联合,方能有一线生机。”

      “不可!攘夷必先安内啊陛下!我们还有水师,我们九州水师还有千艘战船!”

      旁边的大臣们一听要南北议和,便立刻出言阻止。怀良亲王哼了一声,冷笑道:“千艘战船?这元军战船所备火炮,一盏茶的时间,可以射出二十发,而我军则只能射出六发。我方战船的航速是五节,元军是七节。这意味着他们想打我们的时候可以随时追上来,而我们想打他的时候,却是望尘莫及。千艘?就是万艘又能如何?”

      “亲王所言,朕都明白了,朕这就派使者前往京都,与北方商议共抗元军之事!”

      年轻的天皇一锤定音,周围的群臣也只得俯首听命,齐呼天皇英明。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派出使者的同时,另一支元军水师,在东征元帅安代和水师将领康茂才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佐渡岛,于能登登陆,兵峰直指北朝首都-京都。

      “可哒!”(满语放箭)

      一支箭洞穿了城楼上敲锣示警的军士,他穿的简陋腹当根本阻挡不了这种破甲箭头,整个人被钉在了身后的墙上,血糊糊一片看不清楚面目。当女真新附军的铁骑踏上京都的土地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一个元军千夫长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头戴铁胄,身着黑色布面甲,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湖水,以马鞭指向湖畔的那座城市,喊道:

      “元帅,前方就是京都了!”

      就在几日前,佐渡岛海域,日军单层舷板的关船碰上船身包铜,配有巨炮的元军福船,便是一击即碎,他们期盼的神风并没有到来,因为这次元军中共有三万名行船水手,他们出身海盗,熟悉水文,确保元军舰船完美避开了飓风多发的时节。

      于是,日本引以为傲的水师被击碎,元军浩荡登岸,那千料舟中所载的不仅有汉族水军,更有骑马的辽阳女真新附军,这些渔猎为生的骁勇战士一登上福知山下的平原,便发挥了铁骑长途奔袭的作用,横穿加贺、越前等地,攻下若狭,一路势如破竹,直攻到了瑟琶湖畔的京都。

      自桓武天皇迁都此处后,这座城市便成为了日本的都城。这是一座仿照长安格局所建的市坊之城,建有数座神社与佛寺,极具唐风。领军的东征元帅安代并没有摧毁这座城市的打算,火炮在打碎城门后就已停火,大军浩荡入城,清理残兵败将。足利义满手下的兵将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投降,他们在街巷之中埋伏,准备与元军同归于尽。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京都城内的百姓对他们毫无忠诚。因为天皇笃信佛教,禁止百姓吃肉,他们早已饿得面黄肌瘦,在粮食与肉的诱惑下,不少人出卖了藏在自己家中的武士,还很积极地帮来袭的元军运粮。而后者,这支虎狼一般的军队,则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严明军纪,对百姓与佛寺秋毫无犯。

      “你没吃过肉啊?”

      战后,京都城中一户农家院里,一个元军女兵正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日本女孩吃肉,后者为他们报信引路,端掉了五个武士藏匿之处,他们便赏给了他们家三头活猪和七斤干牛肉。女孩和她的家人从未吃过肉,个个都狼吞虎咽,险些把自己噎死。

      “天皇陛下信奉轮回之道,禁止我们杀生。”

      “他骗你们的,他自己吃得可饱了,我们给你们的猪就是从皇宫圈里抢的!”

      女兵递给了女孩一个水囊,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是元军百夫长,也是队里的翻译。日本女孩仰头望向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这元女生得人高马大,膀大腰圆,日本的男人大多矮了她半个头,女子则只到她肩膀处。

      元女彪悍,名不虚传。

      日本女孩正自想着,却见那女兵身后来了一个男兵,比她更为高大健壮,从后面抱住她,亲昵地说着什么。女兵则一脸严肃地让他松开,还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暴栗。

      “晚上再说,我今儿不当值,会去帐篷里找你。”

      “那避子袋你还有吗?”

      “没了,不用行不行?”

      “不行!你这么搞,死的是我!”

      “跟你开玩笑的,我等会儿找军需官要点。”

      “好,老婆你真好。”

      那日本姑娘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只觉两人神情间极为缠绵暧昧,便好奇问道:“他是你夫君?”那元女却呸了一声道:“他倒是想!什么夫君?我没有夫君,我自己就是自己的夫君!”那日本女孩更加好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筋骨强壮,踌躇满志,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没受过欺负的模样。

      “东西给你们了,不许只给男丁吃,不然跟我的马刀说话!”

      那元女留下肉食,又向当家的男人亮了亮自己的弯刀,后者吓得脸色苍白,连连称是。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矮小的日本女孩,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她。

      “给你,用来保护自己。”

      “我不会,我不会用。”

      “有什么不会用的?你看,这么拔出来,谁欺负你,你就捅他!”

      元女爽朗的笑声响起,拍拍那日本女孩的肩膀,上马和自己的同袍远去,只留下那女孩,呆呆地看着马队留下的尘埃,握着手中的匕首,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元女,却不是最后一次。大元的东征军赶走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天皇和大名,给他们带来了肉和粮食,并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驻扎于此,与他们共同生活。她也许是瘦骨嶙峋的日本女人,但她的后代却终将成为征战四方,彪悍健壮的元女。

      “北面的京都已被康茂才攻下,足利义满剖腹自杀,圆融天皇被擒,正在押解回大都的路上。南边的吉野城被愈通海围困,龟山天皇写了求和信,请陛下查看。”

      远在大都的皇帝此时正坐在明仁殿里,对驿官呈递上来的降表皱起了眉头。她呵呵冷笑,将其扔在地上,清楚明白地说道:“被打疼了才想起来求饶,晚了!传旨,令愈通海所率水师立刻破吉野城,生擒龟山!战后,所得之土皆归于辽阳行省,设十三万户府,由东征元帅管辖。至于海域,则归于泉州、福州水师统管。总之,设官,征税,驻军,缺一不可!”

      “是!陛下!”

      战时驿官得令而去,赵敏则在他退下后打了一个大哈欠,强打精神看着面前的地图,开始为明日的朝会做准备,这次朝会将会决定倭岛的命运,政治上设宣慰司,军事上设万户府,施行有效的长期统治。她用朱笔在图上勾勾画画,不时去翻动一下相关文书,思考着人口,地势等因素。这次的东征大军由三支军队组成,分别是泉州、福建的汉军水师和来自辽阳的女真新附军。对于日本的规划,必须保证三股势力都得到实利,才能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将这个岛屿一点一点同化吃下。

      赵敏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缓解了一下疼痛。这些年,她越发感觉到了岁月的无情。她不再永远精力充沛,每逢阴雨天,背上的战伤就会隐隐作痛。然而,她不能有一丝懈怠。皇帝可以老去,但帝国却如空中飞鹰,羽翼舒展,如日中天。西平三大汗国,南抚倭岛,保证了海陆两条丝绸之路的畅通。大元用她的铁骑,战船,为她的商人们开辟着道路,而商人们也回馈以用之不竭的金银财货,支持着国内百姓富足安宁的生活,日新月异的技术发展。

      倭国的平定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哪怕那些人再阿谀奉承,说她完成世祖未尽之志,融合海陆,旷古绝今,但赵敏始终觉得自己治下的帝国中隐藏着很多危机,她稍一懈怠,便会为人所趁。平了三大汗国,又有倭患,倭岛即将平定,西境那崛起于中亚的帖木儿又开始对察合台汗国虎视眈眈,再加上北面钦察汗国那起义不断的罗人,事情永远处理不完,她也不得喘息。

      “陛下,这是太后遣人送来的药膳,请您尝尝。”

      “哦,放着,你下去吧。”

      赵敏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案上的地图,那个怯薛却没有依令退下,反而抬眼看向面前的天子。赵敏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不同,头却懒得抬起,轻声道:“怎么?你还有事要禀报吗?”只听她细声细气地回道:“臣曾得陛下赐给扳指一枚,却被,却被皇后...”“放肆!”赵敏听到皇后二字,便失去了耐心,连话都不让她说完就厉声呵止。

      敢跑到皇帝面前告皇后的状,这人是不是活腻了?

      那人却不似旁人,没有下跪,也没有告罪,反而走上前来,站到了御座旁。赵敏终于不得不将目光从政事上移开,对那人怒目而视,正要发作,却发现她生得清丽秀雅,容色极美,她看文书看得视线模糊,又揉了揉眼睛,才认出面前站着的是身着怯薛服饰的周芷若。

      “芷若?你,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赵敏习惯性地伸手想搂她过来,却见后者拿出了一枚白玉扳指,放在自己案上,她伸出去的手便又缩了回来,脸上先是一凝,然后嘴角牵扯起有些僵硬的肌肉,露出了一个假笑。

      “我说丢哪儿了,原来在这里。”

      赵敏笑着伸手去拿那个扳指,却又被周芷若伸手覆住手背,劲力稍显,便已令她动弹不得。周芷若也笑了,眼角却没有笑纹,笑得有些骇人,笑得赵敏愈发不安。“芷若,我,我不是故意把扳指赏给别人的。”赵敏正要找借口,却被一根冰冷的手指覆住了唇,周芷若探过身来,坐到了她腿上,一只手轻点她唇,另一只手则搂住了她的脖颈,让二人的距离突然近到了极点。

      “敏敏,你是我的,你身上的东西也是我的,我没同意,谁让你把这个扳指给别人的?”

      她故意用甜腻的语调唤她,睁开眼睛,露出狡黠的目光,然后贴上去,挤过去,在触碰到熟悉的温度后,才安定下来。“她是爱猷识理答腊的女儿?”周芷若的诘问突如其来,扫了赵敏的兴致,她一面报复性地掐了掐她腰间,一面回道:“是啊,不然我为何要把那孩子留在身边?”周芷若望着怀中人,惊讶道:“你居然把仇敌的女儿养在身边?”

      “嗯,怎么了?”赵敏用手撑着脑袋,半躺在榻上,用慵懒的目光瞧着眼前人。后者则并无她这般坦然自若,眉头紧蹙,轻声道:“敏敏可曾听过,赵氏孤儿的故事?”赵敏又是娇美一笑,眼眸清澈,望着周芷若,指尖还缠绕着几缕她的乌发。“芷若,越是有威胁的人,我越要将他们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敖敦这孩子,自小与衡兰一起长在我膝下,我不信她会为了所谓的祖父,父亲,谋反作乱,找我报仇。”

      “有时我也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又会把女人关在闺房之中,把她们变成残废,再也不能骑马射猎。”

      周芷若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将里面蕴藏的愁绪尽收眼底。她理解赵敏,她也在害怕,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害怕自己守不住她留下的一切。“所以,衡兰也好,敖敦也罢。我只想要一个在我百年之后能守护天下女子的人。”赵敏靠在周芷若的怀里,诉说着自己心底深处的希冀。“敏敏,能守护天下女子的人,不是衡兰,也不是敖敦,而是她们自己。”周芷若搂紧了怀里的人,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咱们一手培养出的怯薛、镇戍军中的两大女帅、还有推行摊丁入亩的女臣、神工局的女发明家,还有太医院那个将产妇死亡率降低了三成的女医,她们都能守护好自己。如果有人想抢走她们拥有的一切,她们必将拼死抵抗。你给了她们奋力一搏的机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啊,一切都好了。等到那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赵敏迷迷糊糊地咕哝着,闭上了眼睛,在这世间她唯一感觉安全的地方睡着了。纵然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在梦里,她都只是一个孩子。周芷若静静看着她的睡颜,亲了亲娇美的脸颊,也闭目睡去。天下多少女子,有能力出色者,也有碌碌无为者,都在此刻,与她们的帝后一起沉入了梦乡。

      十年前

      “以后战事还是交给卑职。周掌门毕竟是女子,还是留在后方比较安全。”

      当周芷若看到朱元璋出现在大夏的朝堂上时,就知道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川蜀之地,这个汉人最后的安身之地,会再度落入蒙古人的手中。赵敏虽然已是众人口中的鞑子皇帝,但周芷若心中还是不愿将此恶名冠于她身。也许在她的心里,从来不愿接受那人的身份,更不愿意承认,那个征战四方,登基称帝的蒙古女人,才是赵敏最真实的模样。

      因为这样的赵敏,是汉室之敌,是川蜀如今面对的阴影源头,是注定要与她你死我活的宿敌。

      朱元璋站在那儿,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周芷若。他依然还是那副模样,突兀下巴衬出的奇象上,一双细长眼睛透出冷峻无情的目光。大夏皇帝明玉珍一身黄袍,坐在殿中,瞧着周芷若进来,独眼不离她左右。想起朱元璋与自己所说的,周芷若于胡林谷战后,救了赵敏之事,心中的疑云已然遮天蔽日。

      “元军兵锋已到达州。这次来的人,不是那个晋王阿沙,这次来的人,是敏敏特穆尔。”

      “那又如何?鞑子皇帝既然敢来,咱们正好取了她性命,让她与蒙哥作作伴!”

      大夏朝堂上一阵群情激奋,士气倒是高昂。可惜,各地义军已被平息,川蜀虽险,要以一地抗一国,终究是难于登天。

      “周掌门,你在达州屡次打败鞑子进攻,功勋卓著,此次可愿与朕同守重庆?”

      明玉珍此举便是信了朱元璋所言,要收回周芷若的兵权,将她困在重庆。周芷若听后,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道:“鄙人自然愿意,一切听凭陛下安排。”她话音落后,朝中明理之人都暗自叹息,觉得这曾守住达州的人被调离,那曾经背叛中原武林,背刺明教教主的人却得以掌军,川蜀中的形势,更加危急了。

      但周芷若心中却是暗暗一宽,她不愿与赵敏正面对抗,哪怕今日一切已成定局,她依然在心里存着一丝妄想:

      也许我不需要杀她,也许她会自己退去。

      之后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明玉珍派朱元璋去守达州,周芷若则留在重庆。元军到达州之后,便开始攻城。赵敏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赵敏,带领麾下的汉蒙联军,三日内便已攻下达州。朱元璋领残军退往广元府后,赵敏又令常遇春与徐达包围广元,广元府在一个月后陷落,守将战死,朱元璋又败退重庆。赵敏亲自率军接连攻下保宁、潼川两地,与常遇春军汇合于成都城下,但她却并未攻城,而是出乎意料地折箭发誓:只要投降,绝不伤害城中诸人。成都守将出城投降,成都陷落。

      元军逼近重庆,明玉珍见势不妙,听了朱元璋的谏言,竟然放弃重庆,退守城防更为坚固的嘉州。当年十月,元军将嘉州围成了铁桶。周芷若立于城头,望见下面满是元军。铁骑如潮水般涌来,一望无边的旗海在风中飘扬,千万只马蹄正在地上跺着,踢起漫天尘土,遮天蔽日。

      突然,阵中奔出两骑,当先一人身着重型扎甲,镶金铁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甚是惹眼,不是赵敏是谁?她身后只跟着丁敏君一人,也是浑身甲胄,举着小圆盾,催马到赵敏身前,似乎很怕对方直接放箭射死皇帝。两人奔到城门前,距离己方大阵已远,却是有恃无恐。

      嗖地一声,一支箭射中了丁敏君的小圆盾,发出了铁器入木的声音。

      “再上前一步,下一箭射穿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丁敏君盯着那射穿圆盾,距离自己前额还差一寸的锋利剪头,呸了一声,却还是勒马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赵敏身边。赵敏依然冷静,她抬起头来,望向城头,目光立刻落在了那张弓搭箭的紫衫女子身上。只见这周芷若不着甲胄,衣袂飘飘,亭亭立在城头,面容冷峻,箭头正对着城下赵敏的脑袋,眸底藏着剑锋般锐利的光芒,令人畏惧。

      “周掌门,可否出城一叙?”

      赵敏清亮的声音响起,毫不畏惧地盯着张弓瞄准自己的女子,嘴角笑意嫣然,甚至带了几分挑衅。周芷若俯视着她,离得太远,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只觉得铁甲黑胄,与自己之前杀死的那些鞑子,再也没有丝毫区别。但她的手指依然扣着弓弦不放,不让箭飞向那颗她熟悉的脑袋,只朗声回道:“鄙人与你,再无可叙之言。要战便战,无需多言!”

      赵敏明亮的眸子慢慢黯淡了下来,却并未气馁,反而又仰头道:“周掌门不敢出城,可是怕了我大元铁骑了?”她就那么骑马在城前徘徊,□□的马躁动不安,不断嘶鸣扬蹄,她则手上控缰,两眼直直盯着城上的周芷若,那挑衅的笑容令人无法忽视。

      “周掌门,恐怕有诈,干脆一箭射死她算了!”

      朱元璋的话很有道理,但周芷若的手指头却不听话,怎么都不肯放开那弓弦,反而放下弓来,凝视着城下那个嚣张的家伙,嘴角弯起,笑意难掩。

      “她一国之君都敢单骑出来叫嚣,我若是不出城见见她,反倒显得我胆怯,折了我军气势。”

      周芷若此言貌似有理有据,说服众人,也说服自己,实则荒唐,但不论如何荒唐,她都已经下城,骑了一匹褐色西南马,向城外奔去。一旁的静玄放心不下,也跟着骑马出城。那屡败屡战的朱元璋见她如此,眼底闪过一丝惊惧,竟也骑马跟着出城,似乎对周芷若很不放心,怕她投降元军,乱了夏军军心。

      赵敏见城门缓缓打开,留下一骑能出的空隙便已不动,笑容更甚,觉得守军胆小如鼠,不足为惧。周芷若、静玄与朱元璋三人鱼贯而出,周芷若在离赵敏几步处勒马停下,身后的静玄与朱元璋则在她身后,呈三角阵型,二人脸上都是一片铁青,握着剑柄,严阵以待。

      “赵敏,你单骑出阵,可是要与我单挑?”

      周芷若这话问出来,赵敏嘴角的笑容便消失了,兀自瞧着她,不言不语,眼神很是复杂,冷冽如刀得像是要将人心刺透,却又藏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希冀,对眼前人眷恋不改。周芷若与她眼神相交,看出了她眼中深藏的爱恨,这种情感如早春细雨,润物无声,深深浸透到她心灵深处,让她不忍拔剑,只希望赵敏能识相的赶紧回阵,这样她就能将她当做一个陌生的鞑子将领,杀伐果决,毫不留情。

      “只要你们肯投降,朕会保证这城中的每个人,不论男女老幼,都安然无恙。朕向长生天起誓,只要你们肯投降,我们不会伤害这嘉州城中的任何人。”

      赵敏的这句话说得很慢,若不是黑盔铁甲,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三十万虎狼之军,她的语调甚至都可以说是温柔的。周芷若看向她,望向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松了一下,几乎都要出言答应。但就在此时,身后的朱元璋清了清嗓子,周芷若骤然惊醒,转头望向自己身后的城池。

      所谓城楼巍峨立,城墙环护身。嘉州城高耸入云,蜿蜒曲折,城前的护城河幽深绵长,面对气势汹汹的元军,倒也未必就是死局。周芷若望着那城,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似乎看见了城中的男女老幼,看见了他们投向自己希冀眼神。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敌人,安格尔汗,蒙古皇帝。

      周芷若可以相信赵敏,但周芷若不能相信蒙古可汗。她挥一挥手,城中的百姓便会遭到屠戮。脑袋都进了虎口了,怎能再和老虎谈判?那些不作任何挣扎就投降的民族,注定会消亡于历史长河之中。

      “当年,你的祖先攻下成都时,杀死了城中的所有人。”

      “朕与朕的祖先不一样,朕是汉人的女儿,身上也流着汉人的血。”

      赵敏的眼神锋利如霜,直刺人心。她就那么凝视着周芷若,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不管不顾,那眼神坚定而真挚,令人无法抗拒。周芷若的嘴唇颤抖着,一双眼睛却极为深邃,仿佛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着无畏和坚韧。她不能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去赌,她不能跪倒在蒙古人面前,哪怕是死,她也要守着峨眉世代驱逐鞑虏的愿望,和这座城池共存亡。

      “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麾下的鞑子。敏敏特穆尔,你要城池,就来夺吧!”

      周芷若的话音刚落,赵敏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来,她脸上并无波澜,但眼神却如破碎的琴弦,悲伤的旋律萦绕在空气中,令人无法忘怀。赵敏没有再多言,也实在没什么好多言的了,她掉转马头,向自己的军阵奔去。丁敏君最后看了一眼周芷若,还有她身后的静玄,咬紧下唇,也拨马随赵敏而去。

      “传朕旨意,马上开始攻城。还有!杀朱元璋、杀周芷若者,赏千金,封千户!”

      “陛下!”

      丁敏君的嗓音里带着惊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周芷若?她真的要杀周芷若吗?赵敏则勒住马头,转过身来,犀利如剑的目光逼向了自己的将军。“你在想什么?丁敏君,这是战争!不是儿戏!朕的身后是三十万将士,他们个个都可以为朕而死,为山河一统而死!凡挡朕收服川蜀者,都要死,都该死,周芷若不是例外!”

      “末将,遵命!”

      丁敏君在马上拱手,又转头看了那嘉州城最后一眼,便驰入军中传令。赵敏则调转马头,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城池,勃然而起的杀意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如冰冷的刀锋,凌厉而深邃,将一切情感都隔绝在了冷酷的屏障之外。

      她从未爱过我,她害死了我哥哥,骗了我,弃了我,我又何必再留情?

      赵敏看着那高大的城墙,举起了拿着马鞭的手,直指嘉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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