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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皇帝 ...

  •   倚天三尺万人敌,顾手情深难屠龙。

      十年前

      “开炮!”

      赵敏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镇定自若,多了几分冰冷的愤怒。旨意已下,将领得令。鼓声响起,令旗挥舞。千夫长们纵马在阵列里穿梭传令,吼得声音嘶哑。几百门襄阳炮都喷出了火焰,冲着她马鞭所指的方向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在承受了半个时辰的猛烈炮击后,嘉州城高耸入云的城墙已被毁去了几处,砂石洒了夏军一头一脸。幸而城墙坚固且高耸入云,处于低处的襄阳炮未能击碎城墙,却还是震地夏军耳朵出血,心惊胆战。

      天上日头正高,阳光照耀在如林如丘的枪尖盾牌上,泛起阵阵寒光,晃地守军心中发慌。随着一声低沉厚重的牛角号声,数万骑兵组成了强大的冲锋,就宛如一股被唤醒的洪水,带着惊天的声音冲向城池。战马的沸腾嘶鸣声、士兵高亢的呐喊声,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尖锐刺耳,如地动山摇一般,震耳欲聋。

      周芷若从城头遥望城下,眼见着马蹄践踏地大地尘土飞扬,听着厚重铁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敏锐的目光射向中军大阵,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夏军已经隐约听见了元军的吼叫声,看见了那眉庇之下血红的眼珠。

      “开炮!”

      周芷若的话音落下后,嘉州城上火炮齐鸣,开始反击。此炮名为劈山炮,为川蜀特产,炮身细长,虽射程不如襄阳炮,但威力却在伯仲之间。城上百炮千弩齐发,地动山摇,隆隆的炮声如雷鸣闪电,惊天动地,不少元军骑兵还未奔到城下就已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模糊。但更多的元军还是前赴后继,奔到了城下,将沙土洒在了城下。

      “朕就是要让咱们的战马上他们的城墙!”

      眼见着城上炮火猛烈,赵敏骑在马上,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焦灼。她挥舞着马鞭,一道道军令传达出去,不断地微调着攻势。丁敏君遥遥望见城头那抹紫色身影,心头一沉,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当城下这道由沙土与尸首组成的斜坡形成后,身量较轻的女军便抢先纵马踏上斜坡,正要连人带马跃上城头时,却见得一道道火光陡然于城头燃起,马儿怕火,突然见到火光冲天,又有喷火之箭射来,纷纷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带着主人一起跌下城来。女军这一跌不要紧,却撞散了后方的阵型,在一片混乱中,攻城的元军已经乱了阵脚。

      战机转瞬即逝,周芷若一声令下,城内鼓声大作,无数夏军出现出城头,没有放箭,却倒出了煮得滚烫的热油。元军纷纷惨叫着捂头后退,被烫地哇哇直叫,未被浇到的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纷纷勒马后退。

      而此时嘉州城头又是飞箭如雨,铺天盖地地向溃退的元军射去。元军被飞箭摧毁了最后的一点坚持,攻势被瓦解,纷纷溃退,身为将领的丁敏君、常遇春和徐达等人竭力约束,却见着前军冲撞了后军,后面的挤了两边的,一时间人挤,人踩人,乱做一团,又哪里约束地住?

      兵甲铿锵,大地震撼,元军丢下无数尸首,后退了好几十里。嘉州城前,明亮的护城河被淡金色的阳光照亮,却染满了血之猩红,长枪断折,马刀被弃,无数人倒在了护城河中,鲜血四溢。原本清澈的护城河已被尸体铺满,被鲜血覆盖。

      号角吹起,声音苍漠广阔,已没了进攻时的激昂。这是撤退的信号,第一轮的攻城失败了。百战百胜的安格尔汗,与她的祖先一样,被川蜀的一座孤城阻挡住了前进的脚步。赵敏的脸上已是一片冷霜,双眼死死盯着城头那个模糊的身影,咬牙切齿,攥着马鞭的手都开始渗血。

      “这是你的剑?”

      战后,周芷若去巡视受伤军士。她看着手中这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与剑差不多高的男孩,满眼尽是不忍。虽然今日挫了元军锐气,但她心中清楚,敌我实力悬殊,嘉州城破是注定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元军每进一步都留下更多的尸体。

      “为什么连小孩都要拉来守城?”

      朱元璋对周芷若的问话不屑一顾,只觉得她妇人之仁,不知大局,冷哼一声道:“敌众我寡,还分什么小孩大人?多一人守城,便多一分胜算!”周芷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到自己领着峨眉派拼死守护嘉州,就是为了保护城中的百姓,给汉室留下一丝希望。如今,这么小的孩子都被朱元璋送上了战场,那么自己的一切挣扎,一切努力,又有何意义?想起赵敏在城下劝降的话,又想起她眼中那可怜兮兮的希冀,周芷若只觉得思绪凌乱,结成了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房,一阵阵的隐隐作痛,悔意顿起。

      “人们说,真龙天子走到沙漠,沙漠里都会涌出泉水。而朕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怎么还不见神兵天降助朕?”

      “陛下,您此言何意?”

      明玉珍睁大了独眼,望着身旁的周芷若,眼中满是恐惧与迷茫。他们此时正在嘉州城的万户府里,周芷若来找他,是想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但此时的明玉珍却是满脸惊恐,浑然不见昔日的镇定自若。他本是身经百战的一方枭雄,但今日看到声势浩大的元军,还是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因为这不是他记忆里的元军,他记忆里的元军都是身着铁网漆皮甲的蒙古人,他们一有机会就劫掠周边百姓,毫无纪律规章可言。战场上,他们被身后的将领用皮鞭驱赶着,不情不愿地前进。只要义军稍微多一点,他们就会被吓退,因为他们不是自由人,而是驱口,是卖儿卖女,最后连自己都被卖掉的奴隶。

      可是今日围攻嘉州的元军里,有汉人,有蒙人,还有色目人,甚至还有女军来打头阵。每个人都身着精甲,军容整齐,令行禁止,随着赵敏马鞭的指向,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哪怕是败了,都是败而不乱,撤退得井然有序。这支大军不是曾与明玉珍交手的腐败元军,这是当年那支横扫中原,西征万里的元军。

      “原本大好的形势怎会变成这样?难道真的是,双凰降世,天下归一?”

      明玉珍喃喃自语着,突然抓住了周芷若的袖子,厉声问道:“周掌门,你是双凰之一,对不对?”周芷若瞧着他的神色,看着他鼻梁上挂着的汗珠滴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点了点头。明玉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手攥得更紧了,嘶声道:“双凰实力相当,你能打败她,对不对?周掌门,你能杀了她,对不对?”周芷若被他抓得恼火,只能以内力震得他虎口生疼,不得不放手。

      “周掌门,为了城中的百姓,为了复兴汉室,朕求你,杀了她,你一定要杀了她!”

      明玉珍被她震开,再次见识到了她深厚的内力,居然站起身来,跪倒在地,一只独眼盯着周芷若,里面满是炽热的疯狂,吓得后者倒退了几步,也忙着下跪,连声说着陛下不可。“周掌门,今日的嘉州就如同当年的襄阳,您和您的先祖郭大侠,黄女侠一样,是汉室,是我们汉人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杀了她,她是元廷的王,是鞑子的狼王,她不死,我们驱逐鞑虏,兴复汉室的理想,便会付诸东流!”

      明玉珍的话,是疯话也好,是实话也罢,一字一句都钉进了周芷若心里。她跪在那儿,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在回想,回想着关于赵敏的一切。从那个在峨眉舍身崖下,仰望星空的女子,想到今日在阵前,龙骧麟振,率领大军逐鹿中原的皇帝。

      “我少时也曾雄心壮志,要做太祖皇帝,金帐汗那样的英雄。但可惜,我终究是女子,并无掌兵之能,只能在背后搅动风云。”

      “女子又如何?女子就不能驰骋疆场,权御天下了?我不知你们蒙人历史,但我汉人中,倒是曾有位女皇帝,虽出身微末,却也创下了一番伟业。”

      赵敏最终变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模样,而最初启发她的人,是周芷若。促成这一切的人,是周芷若。但哪怕到了今日,元军兵临城下,峨眉的百年理想即将覆灭,周芷若都从未后悔过。她是那么爱她,希望她能实现她的理想,成为她该成为的那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令她和中原武林畏惧的存在,哪怕这个人,注定将与她,与整个峨眉为敌,她也无怨无悔。

      “陛下放心。鄙人会倾尽全力,守住嘉州,哪怕城破,也会与城中百姓共存亡。”

      这是周芷若给出的承诺,也代表了她的选择。自古情义不能两全,与其要她杀了赵敏,不如让她死在嘉州。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带来最终的解脱。

      三十里外,沿河而建的元军大营里,灯火通明的王帐中,大元的皇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城防图,脸色虽阴沉灰暗,双目却灼灼有神。帝王的威严笼罩了整个大帐,令在座的诸将都感到窒息。

      “传旨,调四川新附军前来攻城。还有,发布悬赏!愿意来嘉州劳军的蜀中百姓,每人赏二十两白银!”

      “陛下,新附军归顺不久,恐怕...”

      赵敏缓缓转过身来,愤怒的目光如闪电划破黑暗,令人不寒而栗,一向大胆直言的丁敏君也不得不将后半句话咽进了自己肚中。

      “遵旨!陛下英明!”

      众将俯首得令,赵敏看着他们惶恐的模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此时的她,眼中除了求胜的癫狂欲望外,便是一丝狡黠,一丝掺杂了些许残忍的狡黠。

      “剑阁峥嵘横断,将军志难酬,魂萦青云山巅。万里河山,兴复汉室,终是幻梦。空留笔墨书篆,后人叹,浮世殇!”

      七日后,一百多名蜀人在嘉州城前齐声唱起了蜀歌。此歌是三国时,蜀人为哀悼姜伯约所作。音调雾惨云愁,一点点加深着战争带来的凄凉与忧伤,如泣如诉,将听者带入无尽的黑暗中。夏军中多是蜀人,被这耳熟能详的曲调深深牵引,都感觉到了胜利的渺茫。如姜维一般,他们光复汉室的理想也终是幻梦一场。

      “放箭!射死他们!”

      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响起,刺破了这一片愁云惨雾。守城的夏军并没有动手,城下唱歌的也是蜀人,其中甚至有与他们熟识的故旧亲朋,他们哪里舍得放箭射死他们?但受朱元璋号召而来的六大派和明教残余与这些人素昧平生,当下便听令放箭,城前唱歌的人顿时被射死了一片。

      元军见其放箭,盾牌兵便疾步上前,挡在了百姓身前,用铁盾挡住了大多数箭矢,掩护众人慢慢退回阵中。唱歌的百姓大多得以生还,却是劫后余生,望向城池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与恐惧。中军里骑马伫立的赵敏望向城头,眼中满是得意,双腿一夹马肚,带着丁敏君与冼英兰在阵中徘徊,向麾下的元军训话。

      “你个蠢货!谁让你们放箭的?”

      城头的静玄已然骂出了声来,被骂的众人却依然一脸懵懂,不知自己射杀这些扰乱军心的人,有何错处。他们环顾四周,突然感觉周遭射向自己的目光里,没了同袍之间的顾惜,满是冰冷的仇恨。

      朱元璋这么一放箭,城下的蜀人想日他仙人板板,城上的蜀人也想日他仙人板板了。

      天机已到,赵敏骑马在军中游走,一面控缰,一面喊道:“就在刚才!就在你们眼前!你们的娘老汉儿死了!你们的老乡死了!是谁杀了他们?”

      “反贼朱元璋!”

      “是谁杀了他们?”

      “反贼朱元璋!”

      “是谁杀了他们?”

      “反贼朱元璋!”

      赵敏一共问了三遍,四川新附军的回应也一声比一声响亮。喊声罢了,元军士气大振,对守军的恨被烘托到了极致,望向嘉州城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尖利的仇恨。他们已经忘了眼前的皇帝是异族,他们只知道她是让天下再度团结的人,只有她能一统天下,也只有她能让天下的百姓都不再受欺负。而那些在嘉州城上负隅顽抗的人,是该死的反贼,是横亘在他们与盛世太平之间的障碍。

      “杀!”

      赵敏□□的马前蹄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长长的鬃毛在风中飘扬,展现着无限的力量与自由。她身后没有骑马的四川新附军们,都拔出了手中的武器,蜂拥而上,转瞬便冲过了已被横尸断流的护城河,径直冲到了城下。一万弓弩手,火铳手在盾牌重甲兵的掩护下。先向城头发了一顿乱箭,箭头上绑着油松,喷着火射来,城头瞬间火光熊熊。

      周芷若俯视着底下的同胞,他们都是善于攻城的川军步卒,或架起云梯攀爬,或垒土抢蹬,还有的用挠钩套索直接攀登而上。还有百来个兵士扛着数根大木,不顾生死地冲到城门前,咚咚地撞击着城门。一时间,攻击猛烈,手段多样,让夏军顾此失彼。

      “周掌门!你还不出手?”

      朱元璋的一声喊惊醒了周芷若,她凝目往向元军中军,目光锐利如剑,立刻捕捉到了那由白马驮行的九足白旗。它的顶端为镀金的三叉铁矛,象征着火焰。下端为圆盘,银白马鬃制成的缨子正随风飘扬。

      “查干苏勒德,大汗御用图腾,由太祖创立,就和你们汉人皇帝的金龙一样。战时也会携带,战场之上,如果看到一面白色大纛,上有九条飘带,就说明大汗到了。”

      “周芷若,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哦,大汗身边至少有五个万人队保护,你武功再高,也是冲不过去的。”

      赵敏的话回荡在耳畔,周芷若感觉到了命运的召唤,它从未放过她们,逼着她们最终出现在了战场的两端。她们是难解难分的双凰,也是互相克制的宿敌。命运一环与一环相扣,将她们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闭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周芷若右手持倚天剑,左手握白蟒鞭,纵身跳下了嘉州城头。

      飘然而下的紫影落入了攻城的元军之中,借着自上而下的冲势,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元军的阵型,长袖飞舞间,鲜血四溢,尸横脚下。元军呐喊着乱箭四射,长矛戳出,但那人眼都看不清楚的紫影却遍身锋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没过多久,周芷若的身周就遍布元军的尸体,活着的也不敢近身,只勉强站立着,吓得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周芷若身兼两大神功,又有倚天在手,整个人犹如一支利箭,在元军密集的攻城阵形间撕开了一条裂缝。眼见攻城队形稍乱,赵敏的双眸里满是诧异,她自然认得那是谁,那是她的宿敌,是她今生都摆脱不了的孽障。她知道周芷若武功高强,但还是没想到,她竟已成了万人之敌。当那紫影越迫越近,袍袖卷起的利箭从她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身经百战的赵敏只觉阴风袭来,吹得自己浑身战栗,马鞭指向周芷若,大喊着:

      “杀!给朕杀了她!杀周芷若者,赏千金,封千户长!”

      在常遇春等名将的临场微调后,已然抵挡不住周芷若的元军中军霍然散开,骑兵勒马向两翼退去,周芷若停下了脚步,望着元军如潮水般退却,但余势未消,怒浪又起,一队弓弩手出现,弓弦拉动的声音令她牙酸。

      弓、弩和火铳齐射,日光、刀光还有箭头的寒光交织在一起,闪花了众人的眼睛。天地之间,先是一静,然后便是破空振耳之声响起。周芷若嘴角露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她的面容变了,变得眼窝深陷,唇色乌漆墨黑,再加上飘忽不定的身影,整个人好似自地狱归来的罗刹,旋身而起,鞭子绕在身周,形如陀螺,将射来的一切都反射了回去。兵甲铿锵中,人马喝嘶声不绝于耳,半空中光影纵横,杀气弥漫。鲜血形成的红雾凄迷,将场中之人的脸色都映照得苍白迷惘。光影仿佛死神的手臂,狰狞狂笑中,半数弓弩手已被取走了性命。

      “矛!”

      常遇春嘶吼了起来,残余的弓弩手退入阵中,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长矛奔刺向了周芷若,势大力沉,虽无利箭般迅疾,但劲道却是更加难以阻挡。那被万千矛尖对准的紫色影子却又连人带鞭转了起来,这次的转动更猛,带动起了地上的尘土,扑面而来,遮住了长矛手的眼睛。等到尘埃散尽,他们手中的长矛已经断折,人也是喉头一甜,一片一片地跌倒在地。

      “骑兵,冲!”

      徐达率领的骑兵重新聚拢,侥幸逃过一劫的长矛手迅即地散到两翼,轻骑们扬起弯刀,纵马急冲而来,厉喝一声,兜头向周芷若砍来。数道刀光闪烁,空中光影纵横,只听呛的数声响过,马儿惨叫,周芷若的身影已瞬移般出现了骑兵大队之后,而那些被倚天剑锋掠过的骑士们,都是马腿断折,摔落在了尘埃中。

      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万人敌,元军狂风般的三次攻势被瓦解为无形,劫后余生的军士们虽没有哭爹喊娘,却也难掩恐惧,忍不住的勒马倒退。

      常遇春、徐达见状,只能亲自带队冲向紫影,但这是徒劳的,昔日的猛将刚冲到周芷若身侧,便被迎头一鞭,连人带马抽翻在地,再难起身。此时的周芷若身周,不断飞起碎尸与鲜血,浓重的血腥味在迷蒙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连从沙砾中腾起的雾气都变成了潮红色,吹在将士们的甲胄之上,洇开一道道淡红的水迹。

      那道紫影化作了手中的倚天长剑,刺穿了整个元军中军,剑锋直指九斿白纛下的赵敏。本来还在攻城的冼英兰见状,也只能撤军回防。只见万余重骑齐齐冲向周芷若,却只换得了血水激喷,当先的骑兵冲势太急,被周芷若抓住枪头,无锋无刃的铁枪后端直接刺透了胸膛,余势未衰,飞起的身子又将后面的两名重骑撞得激飞呕血。

      而在不远处,五千手持长矛盾牌的怯薛军已经组成了散兵线和方阵防御。队列的前方密密麻麻地树起了无数锋利的刀枪与盾牌,远远看去,一片金属反光令人毛骨悚然:这座活动的刀山剑林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死亡陷阱!

      但周芷若却无忧无惧,她手中的倚天剑锋锐绝伦,白蟒鞭挥舞不休,四面俱是混乱嘈杂,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临死的惨叫声、断了腿的战马悲惨嘶叫声,还有倚天剑削断盾牌时发出的震耳剑鸣声。那些受惊的战马长声嘶鸣着,拖着受伤的骑兵到处乱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元军伤兵被马蹄践踏,发出阵阵悲鸣。这个横穿中军,搅乱整个元军战阵的紫色身影所过之处,满是尸骸,一切都如同地狱修罗场般惨烈凄凉,令人心悸。

      风在头顶呼啸,马在耳边嘶鸣,如山的刀枪在身边挥舞,数万铁甲已经挡不住她了,周芷若已经闯到了怯薛军前。

      “保护大汗!”

      黑盔黑马的怯薛军得令,重骑持枪冲出,轻骑则纷纷放箭。顿时,箭羽与铁丸纷飞,却伤不了周芷若分毫,重骑到了近前,枪尖离她还有几寸,便被她大袖一摆,将披着甲胄的健马撞得四处飞散。赵敏的身周都是怯薛重骑,迎面向周芷若一人冲去后,却是纷纷溃散。有的被她挥鞭连人带马击飞,有的则被掌风腾起的黄沙巨浪掀翻在地,还有的最惨,被倚天剑直接穿身而过,两层重甲都是无用,吐血而亡。

      “盾!”

      赵敏一声令下,盾墙便被推了过来,声势浩瀚,以拙破巧,隆隆的声音传来,宛若队伍中藏着的怪兽。此时,赵敏与周芷若之间,隔着黑压压的铁甲怯薛,他们下了马,持枪盾成方阵而立,为首的丁敏君面沉如水,半截铁塔般坐在马上,手中巨剑挥动,兵士齐刷刷的前行,钢板般向周芷若压去。

      剩下的怯薛们弃了马匹,列方阵徐行,手持人身那么高的巨大盾牌,盾面竖着尖锐钢刺,锐不可挡,盾后只露出头盔之下的双眸,虎视眈眈。这盾牌不但护住了怯薛军的周身,还同时形成了诺大盾墙,将后面的赵敏护卫得严严实实。

      那边周芷若已如风卷残云般穿过骑兵阵型,所过之处,人马俱碎。她刚到盾阵之前,便听得赵敏一声怒吼:

      “射!”

      这射字出口,盾后的怯薛箭筒锐士便齐齐挽弓持铳怒射,空中利箭齐聚,宛若一把尖刀插了过去,铁丸凝劲齐射,宛若重锤拍击水浪。周芷若那一袭紫袍却是毫无动静,整个人好似铁铸铜身,对袭来的箭雨铁丸无动于衷,连飘忽不定的衣摆都未曾中招,反而手腕抖鞭,形成一个个小圈,揽过一大把铁丸箭羽,一挥便是一阵叮当作响,劲力之强,竟令那箭羽铁丸都生生陷入了铁盾之中。

      没等盾后的怯薛们反应过来,周芷若便是气沉丹田,脚重重踏向地面,卷起地上的沙土,倚天长剑寒芒飞舞,携着九阴九阳的十成功力,刺向了盾墙中心,哗啦啦一阵爆响,怯薛的盾墙破了一个大洞,盾破人亡,血腥的味道在空中蔓延,尘沙仍在飞扬,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令人心颤的金属入肉声交替着响起,血与肉在沙中构画出凄艳的图画。

      那道紫色闪电终是突破了盾墙,到了赵敏马前。赵敏□□的黑马一声嘶鸣,前蹄扬起,马上的人也是瞠目结舌,要不是自小骑马,便要被这紫影吓得掉下马来。正当此时,一道雪亮的剑光射来,丁敏君已纵马赶到,以板门长剑刺向周芷若,剑势凌厉,却不得周芷若一顾,后者只是随意一挥倚天,那不知砍杀了多少名将的板门巨剑便断成了两截,连带着握住剑柄的丁敏君也是右臂震断,再也抬不起来。但这忠心耿耿的将军却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周芷若的白蟒鞭,虎口掌心,俱是鲜血淋漓。

      “师姐!”

      “我不是你的师姐,我是怯薛护卫,我不能让你伤害大汗!”

      “你是汉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师父的教诲你都忘了吗?”

      “师父?那个说我不成器的师父吗?恢复什么中华,又驱逐哪个鞑虏?周芷若,你真的清楚吗?”

      周芷若显然是不清楚的,她柳眉倒竖,手腕一转,将丁敏君连人带鞭狠狠甩了出去,撞到马上,然后摔落在地。丁敏君虽败,却也为赵敏赢得了喘息之机,她早已调转马头,沿着盾墙跑远了。周芷若却身如鬼魅,紫袍飘忽,隔着盾墙撵着她不放,倚天剑锋带过之处,盾墙四分五裂,盾后的黑甲怯薛也浑身是血,再无还手之力。

      “射!射死她!”

      赵敏眼睁睁看着那紫影追着自己不放,而身周的护卫却一片又一片地倒下,狂吼着让众军放箭开火,还活着的元军,不论怯薛还是镇戍军,都在放箭,射弩,开枪,飞箭如雨,铁丸似雷,铺天盖地地向涌向那抹紫色身影。从远处来援的骑兵也纵马向周芷若奔去,后者却是旋身一转,单掌击向袭来的骑兵,轰的一声响,当前的骑兵已变作了一团血雾,其他被掌风带过的则是连人带马飞起,前军冲撞了后军,战马嘶鸣,将士惨叫,一时间都乱成了一团。

      赵敏依然在催马疾驰,眼见着利刃,弓弩,火铳都奈何不了周芷若,便只能张弓搭箭,一发又一发地射向追着自己的紫影。当然,这都是徒劳的。周芷若身兼两大绝世神功,周身遍布阴阳之力,身影犹如一阵狂风卷过,一切箭矢射在她身上,脸上,都如中铁石般弹开。赵敏一顿连珠快箭后,伸手探向箭囊,却发现空空如也,箭矢已然用完。她一咬牙,刚拔出弯刀,就听得胯下马儿一阵悲鸣,被袭来的紫影击中,翻倒在地。

      此事来的突然,赵敏的脚依然卡在马镫里,一条腿被压在了马下不得动弹,只能勉强直起上身,面对那个覆住自己的阴影。千钧一发之际,元军的千军万马都在向大汗扑去,但哪怕是离得最近的怯薛都距离落马的赵敏有十步之遥,周芷若却已伸手过来,九阴神爪锐利,深深陷入了赵敏的肩甲之中。

      “你!”

      纵然是半身都无法动弹,赵敏却依然在挣扎求生,挥刀砍向周芷若抓住自己的手臂,后者虽然放手,却将肩上的细扎护臂都生生扯了下来,连带着里面的环锁轻甲和丝绸里衣,一起撕裂。赵敏一声痛呼,眼见着周芷若又是一爪向自己头顶抓来,却不肯闭目等死,兀自瞪着周芷若,眼眸深处的光华已经消失,只剩下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空洞。

      “杀了我。”

      她未发一言,但她曾经说过的话却陡然在周芷若心头响起,乱战中惊鸿一瞥,周芷若看见了赵敏露出的肩头,雪白肌肤之上,五爪留下的疤痕狰狞可怖,她沉静如水的心被瞬间搅乱,往昔种种涌上心头,眼睛一红,已经罩在她头盔之上的手竟怎么都抓不下去。

      赵敏死死盯着她,星眸流转,万念俱灰。她等着周芷若的铁爪透过金盔,抓破自己的天灵盖,但不知为何,意料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到来,她抬眼望向周芷若,却见她眼眶里满是泪水,犹如两颗明珠在闪烁不定。战场上瞬息万变,四目相对之后,都是泪水嫣然,不及多说半句,周围千军万马却已赶到,当先的冼英兰从马上一剑刺来,周芷若却只是随意一避,伸指在那胜邪长剑上轻轻一弹,就已让这骁勇善战的将军虎口渗血,长剑脱手而出。

      冼英兰□□的马已经疾驰而过,没等她兜转马头回来,周芷若已经夺过赵敏手中的可汗刀,回身向远处的白色大纛投去。那传自成吉思汗的弯刀旋转成了一团白光,在元军惊愕的目光中,划过九游白纛的松木长柄,将这象征着蒙古帝国至高权力的徽旗,干净利落地斩断了。

      冼英兰眼见着大纛被斩,勃然大怒,张弓向周芷若连射了五箭,后者却连转身都懒得转,挥手以倚天剑荡开所有箭矢,双脚一动,闪过袭来的骑兵,脚在马头上轻轻一蹬,身子便飘然而起,好似没有重量似的,将所有射向她的一切都尽数挥剑挡回,趁着脚下众军中箭,一阵杂乱,又落在一个怯薛举起的盾上,顺势一个扫堂腿,将周围刺来的长枪扫断,然后借势又是高高跃起,向嘉州城飞去。

      冼英兰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纵马跟在她身后,不断放箭,她锐目如鹰,瞅准周芷若到了城墙下,施展上天梯要攀回城头时,刷刷三箭接连射去,要扰她内息,乱她步伐,让她跌落下来,被底下元军竖起的刀枪剑戟洞穿。

      周芷若这招上天梯得自灭绝师太真传,是当年郭靖传于郭襄的绝顶轻功,一旦施展,三步便必须攀上城头,且不可中断,冼英兰这么三箭逐一射来,正好踩准了周芷若的踏步节奏,让她身形一晃,失了借力,如折了翅膀的鸟一般落下,将要被底下的长枪洞穿时,却又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转身,倚天剑挥舞之下,底下的刀枪剑戟尽数被砍断,周芷若则落在一个骑兵马头,使劲一踩,又借力而起,飘然上了城头。

      “九阴真经,当真是天下第一的神功。周掌门一人破数万铁甲,恍若神灵,让我等大开眼界!”

      周芷若重回城头后,只听得周围一阵溢美之词,却只是微微颔首,放眼望向城下元军,这支随赵敏征战四方的军队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如今大汗受伤,大纛被斩,已是心灰意冷,再没了攻城的心思。呜呜的撤退号角响起,元军以万人为单位,在将领的带领下成建制有序撤退,又是败而不乱。当先的盾牌兵举起拐子木牌,掩护着后面的骑兵,慢慢退向后方。

      元军撤退后,夏军便在周芷若的带领下,抓紧时间修补破损的城墙,向城上搬运各种守城物资,救治受伤之人,搬走死尸,一些妇女小孩则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塞到守军怀中,让他们趁机吃一口热食。这些天,整个嘉州都已被发动起来为守城服务。明教残余在朱元璋的带领下,向百姓极力宣传:元军一向凶残,又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一旦城破,定会屠城,想要活命,便只能拼死守城。

      周芷若接过一个小女孩捧给自己的热粥,瞧着城头上伤亡惨重的夏军与百姓,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戴着不相匹配的头盔,拿着生锈长矛的小孩,不禁心中一痛,望着远处已经撤远的元军,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牺牲自己,拯救一城百姓的主意。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赵敏被身旁的怯薛们从马下拖出,却不肯上担架,又强撑着上马,一面指挥元军撤退,一面不断看向城头,寻找着周芷若的身影。虽然又败了,但她的眼中却有了从未有过的希望,看向嘉州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没了之前的戾气。

      “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杀我。”

      一想到周芷若对自己手下留情,赵敏心里暖烘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就连周围的将领都感觉奇怪:再次大败,差一点就被周芷若刺杀,皇帝非但不怪他们护驾不周,反而和颜悦色,连对他们说话的口气都温柔了许多,真是奇哉怪也!

      “周掌门神功盖世,令我等拜服。只是不知您刚才为何没有用倚天剑,直接斩了那鞑子皇帝?”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鄙人武功虽强,终是敌不过千军万马。”

      朱元璋的责问只得到了周芷若的敷衍。他亲眼见到周芷若故意放过赵敏,但念及她一人破千军万马的盖世神功,自己的脑袋肯定没有万千铁甲结实,便也不敢追究。周芷若看着他欲言又止,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狐疑,还是一脸沉静,看不出内里的波涛汹涌。

      “朕,敏敏特穆尔,大元皇帝,蒙古大汗,在此向长生天立誓,只要尔等投降,打开城门。朕麾下的大军绝不屠城、绝不□□、绝不掳掠,如有违誓,有如此箭!”

      双方休战半个月后,身着重型扎甲,头戴镶金铁胄的蒙古皇帝在城下立誓,随着话音落下,她也将手中的箭羽折断。咔嚓的一声,箭羽断了,嘉州中人悬着的一颗心也已落下,他们都看向周芷若,等着她的回应。

      两次交战之后,嘉州让元军损失惨重,也让他们看到了汉人的彪悍善战,宁死不屈。但是元军的数次攻城也让夏军伤亡惨重。嘉州人心中清楚,破城只是时间问题,毫无后援的大夏注定灭亡,至于它的灭亡是否要带上万千汉人的性命,却是在城上城下两个女人的一念之间。

      周芷若闭上眼睛,手举了起来,骤然落下,嘉州城的大门被缓缓打开。随着城门的打开,城上城下都是军民的欢呼声,淹没了明教残余与六大派众人被出卖后的痛苦喊叫,他们死盯着周芷若,纷纷拔剑,却无一人敢带头杀向这万人之敌。

      大夏之主,陇蜀王明玉珍伫立在城头,看着鱼贯而入的元军,拔出剑来,独眼望天,自刎身亡。他是义军出身,曾火烧上都,斩杀元军无数,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得到大元皇帝的宽恕,也不愿沦为蒙古人的俘虏。如今,大势已去,只有自裁才能让这位称霸一方的枭雄得到最后的尊严。

      周芷若站在城头,白衣飘然,不染纤尘,一双冰冷无情目,看向浩荡入城的元军,看向逃过一劫的嘉州百姓,看向慢慢走向自己的黑盔铁甲之人,然后拔出了腰间的倚天剑,剑锋对准了那个她怎么都舍不得杀的人。

      “芷若!”

      赵敏身边的怯薛军对这万千铁甲都抵挡不住的峨眉掌门畏惧至极,见她拔剑,也纷纷拔刀挺枪,竖起盾牌来遮住赵敏。后者却伸手掀开身前的铁盾,不顾丁敏君等人的阻拦,走到周芷若身前,伸手想要去抱她。

      周芷若见她毫无顾忌地伸手,手掌离倚天剑锋只差几寸,知道这家伙料定自己不愿伤她,有恃无恐,忙回剑护身,转身避过她的手,然后双足微动,如瞬移一般,活生生地从赵敏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没事,陛下,咱们去峨眉山找她就是了。”

      丁敏君的话给赵敏带来了些许安慰,她确实要去峨眉山,回到那个她一生中最快乐的地方。但却没有如自己曾威胁的那样带着十万铁骑,她只带了丁敏君一个人,二人不着甲胄,一身江湖人士的打扮,在嘉州事了后就赶到了峨眉山下,求见周掌门。

      “不见?”

      “我师父已经落发为尼,不见外人。但是有东西要我交给您。”

      年轻的何茳蓠一身青衣,将一个精巧木盒递给了赵敏。后者接过,慢慢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饰品,雪白莹润,正是那蒙人许愿用的乌鸦骨。

      “我师父还说,也请您将那样东西还来。”

      赵敏看着盒中的乌鸦骨,已是面色惨白,并不答话,只是慢慢抬头看向眼前的峨眉弟子。丁敏君眼见此情此景,忙上前道:“我们远道而来,还是请尊师前来一见吧!”何茳蓠却摇了摇头,低声道:

      “师父说过,敏敏特穆尔是蒙古皇帝,她是峨眉掌门,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赵敏望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仿佛要停止一般。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干涸的悲伤与绝望。在无边的绝望中,她懂了,终于懂了。

      周芷若依然还是那个周芷若,哪怕投降了,也不会放下尊严,放下她自小耳濡目染的蒙汉之别,华夷之分。侠就是侠,不能受皇权管辖,不能与官府苟且,独立于朝堂之外,仗义于江湖之间。以前的赵敏是与周芷若对立的蒙古郡主,尚且可以丢下一切与她归隐江湖。而现在的敏敏特穆尔,却是一国之君,再也不得自由,放不下江山天下,也与峨眉掌门再无缘分。

      “朕是天下人的皇帝,不是蒙古皇帝。”

      “师父说了,您不是她的皇帝,不是峨眉的皇帝。若您与那些鞑子皇帝一样鱼肉百姓,她还会如那日在嘉州一般,用倚天剑为天下除害!”

      何茳蓠还年轻,周芷若的这些话她未必能懂,但对师父的忠心却带给了她笃定。峨眉中人,只要活着,便要担起侠的责任,与朝廷官府势不两立,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成为那把锋锐绝伦,令天下至尊忌惮胆寒的倚天剑。

      “你胡说什么?不要脑袋了?”

      丁敏君生气了,眼里充满了怒火,却被赵敏举起手来阻止。后者看着眼前这个与当年的周芷若有几分相似的峨眉弟子,竟嘴角一歪,露出了一个笑容,笑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仿佛在遮掩着内心的狼狈与伤痛。

      “也请你告诉你师父,这东西我不会收下,她要的东西我也不会给。我在大都等着她,等着她来屠龙,来取朕的性命!”

      赵敏本就不是一个能以常理测度的人,周芷若越是心中有愧,她便越是偏要勉强。何茳蓠从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呆愣地看着她,赵敏则将那盒子塞回她手中,转身迈步就走,丝毫不给她还嘴的机会。

      “下旨给嘉州的达鲁花赤,所有军士都不得踏入峨眉山一步,违者立斩不赦!”

      “是!陛下!”

      此时的赵敏顾不得悲伤,她要做的事还很多。她站在峨眉山下,遥望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金顶。周芷若是她的,天下也是她的,两样她都要,什么江山美人不可兼得,放屁!她一面在心中骂着,一面转过身来,又望向峨眉山下的农田。如今,收复中原,一统天下的使命已经完成,但要让天下归心,四海太平,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可能用上一生的时间都无法走到尽头。

      年轻的皇帝独立在峨眉山下,腰间的墨玉环佩在阳光下闪着光,容色倾城,恍若神灵,却是孤独一人,再无倚靠,就像狂涛里的一艘船,浑身都是帆,没有一根锚,想停都停不住,只能咬牙前进,永不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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