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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皇后 ...

  •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周芷若从未想过自己会置身于此,但当她坐在天下的最高处,俯视底下的王公大臣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表现得相当自然,就好像她天生就该坐在这里一般。

      今日是白节,是元廷举办质孙宴之时,“质孙”为蒙古语,意为颜色,是元廷国宴的一种。今日凡参宴者,上至女皇,下至宫女,均服白色。其中,贵族们所穿的质孙服是由皇帝御赐,没有质孙服的人,也就没有资格参加质孙宴。

      大明殿内,赵敏身穿金凰盘白色锦绣袍,头戴镂空云龙帽,其上镶嵌的蓝宝石帽顶闪闪发光。她面南高坐于宝座之上,食案设在座前。太后坐于右侧,座位与她平齐。衡兰郡主和诸王列坐右侧,座位较皇帝宝座低,头部仅能与皇帝的足部平行,其他文臣武将的食案则依次降低。而这宴席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坐于皇帝左侧的周芷若,头戴凤簇珍珠帽,身穿白色织锦质孙服,领口与窄袖之上都绣着金尾凤凰,栩栩如生。而她之所以显眼,不仅是因为穿着皇后才能用的凤凰纹样服饰,更因为她是唯一能与女皇共享食案,并排而坐的人。

      今日是全羊大筵,一系列以羊肉为主料的馔食摆将上来。共有七十六道。周芷若听着那膳官报着菜名,只觉奇怪,因为听不到一个“羊”字,都是些玉珠顶、素菊花、烩白云和蜜汁髓筋一类的名字。赵敏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全程将周芷若笼罩在她那晨露般温柔细腻的目光之下,注意到她面露疑惑,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这玉珠顶呢,就是用羊眼做的菜,素菊花就是羊百叶,烩白云则是羊骨髓。那以羊蹄筋和骨髓合烧的菜,就叫作蜜汁髓筋。”赵敏身为天子,一举一动皆被众人关注,此时与这怯薛女卫贴耳交谈,顿时引起注目,尤其是齐王,只见他死死盯着二女,脸色铁青,手紧攥着食案,都快把边缘捏碎了。

      开席前,辽王乌力罕站起身来,先右手抱胸,单膝跪地向皇帝、太后行礼,然后便开始诵读大札撒。按蒙古旧俗,大宴之前需诵读祖训,提醒众人不要忘记祖上创业的艰辛。但蒙人不比汉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诵读大扎撒完毕后,赵敏宣布开席,大家便开始大块朵颐,畅饮无忌。席间宗王大臣们轮流向女皇敬酒,送上贺礼与祝词。

      那以纯粮烧造的阿剌吉酒,酒质清澈,酒性极烈,也更为御寒,被盛于镀金大盏之中,一盏又一盏地灌进赵敏肚中。见女皇连饮数十盏而面不改色,席间众臣都啧啧称奇,纷纷赞女皇酒量奇佳。周芷若却眼角带笑,默默看着赵敏豪饮,只因那酒已被她换成了玄玉浆,饮得再多也于身体无害。

      “今日白节,诸王与众爱卿都在。朕有一事想告知大家,让诸位与朕同庆。”

      众人一听,都抬起头来,席间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盯着皇帝。此时诸王之中,孛尔支斤家直系的王爷,除齐王与辽王以外,都因反叛,或被赵敏诛杀,或被起义的地主武装绞杀,此时在座的,都是战功卓著,且愿意投诚的蒙古贵族。他们虽也是成吉思汗之后,但都出自其幼女元安大长公主一支,与汝阳王血缘更近,也更忠于当今女皇。

      “顾朕中宫,虚悬已久。今得薛兮若,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年久。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深得太后与朕之心。朕意已决,封她为后,统御三宫,母仪天下。”

      赵敏缓缓说完此言,因为说得太过文雅,在座的蒙古王公大多没有听懂,只是听到封后二字,便都是一激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羊群没有公羊下不了崽,皇位后继之事,该如何是好?但他们当然不敢当着君王之面说出此等粗鄙之言,个个面面相觑,沉默无语,似乎在等更善言辞的汉臣出言。然而,以张养浩为首的汉臣也是一片沉默,他们中不乏大儒名宿,但这圣贤之言,确实没提过两女相和有何不妥,他们便是想反对,一时也想不起该引何经据何典。若是再把男为天,女为地等论搬出来,那就是意指女皇得位不正,便是找死了。

      “陛下,立后之事,关系到千秋万代,这薛兮若乃是女子,无法为陛下带来子嗣。后继无人,立她为后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没想到这蒙古人与汉人都不开口,倒是一个来自钦察汗国的罗人安德烈先开了口,他是东罗马派正教会的忠实信徒,最恨同性之事,将之视为异端,听得女皇要立女人为后,极为震惊,竟先做了这个出头鸟。

      “安德烈,你此言何意?陛下有本郡主,也有这许多的宗室在此,这后继无人四字从何说起?”衡兰郡主的锐利目光射向这罗人,看得他心中一慌,出言便更加放肆:“这后继之人,必得是陛下亲生,其他人等,怎能继承大统?”

      “安德烈,我朝既行汉法,又存国俗。你岂不知我蒙人习俗是最小的孩子守灶吗?我朝帝位从来无必须传给亲子之说,传兄传弟的大有人在。更何况,陛下乃太祖幼女元安大长公主之后,非惠宗亲生,怎么?你这话是质疑陛下得位之正吗?”身为宗王之长的辽王甫一出言,安德烈便是脸色发白,立马起身,跪倒在皇帝足下,求饶道:“陛下恕罪,臣并无此意!臣只是,只是希望陛下后继有人,永传帝业!”

      赵敏早就料到自己提起立后之事,便如同在平静的池塘中投入一块大石,必会有不要命的人反对,却委实没想到,蒙人与汉人都没说话,倒是这罗人愚蠢至极,竟冲着她的刀口撞上来了。也好,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朕借你的头颅一用了。

      “安德烈,朕知你笃信上帝。但朕也读过圣经,里面只说男男相和为羞耻之事,未曾提及女女。你反对朕立薛兮若为后,是何道理?”

      那安德烈只觉得血都涌到了头上,脸涨得通红。他熟读圣经,确实想不起哪里有任何提及女女之事,当下慌作一团,只在地上不断叩头求饶。众人都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但一见赵敏眼露寒光,却也无人敢为其求情。

      “你目无君上,胡言乱语,当真该死!”

      赵敏的声音愈发冷酷,身旁的周芷若转头看向她,这才意识到身边之人是天子,是一言就能夺去他人性命之人。她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君恩不再,那自己是何下场?但赵敏却丝毫不知心上人已心生畏惧,一边在案下轻握其手,一边下令:

      “来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看着那罗人被几个女怯薛拖将下去,一路惨叫,席间众人都是如芒在背,看着君王的眼神愈发畏惧。他们知道,此人之死,并非只是为了立后,也是为了对后继之事下最终定论。皇帝不会有亲生子女,她的侄女将会成为唯一的继承人。赵敏扫视全场,眼神最终钉在了丁敏君身上,后者心领神会,站起身来,稽首拜在君王脚下,朗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恭贺陛下!愿陛下与皇后娘娘,双凰于飞,合鸣铿锵,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贵族大臣们不管情不情愿,都得站起身来,在其身后跪倒,齐声说着祝福之词。那齐王起身的最晚,右手抱胸,跪于诸王之间,虽不敢抬头面圣,但紧抿嘴唇,一言不发,目光已经冰冷至极。

      “敏敏,我,我并无为后之意,你不必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宴席之后,赵敏牵着周芷若来到司天监中,在观星台上看新年烟火。她今日终于将日夜所想公之于众,心下极为畅意,但听周芷若一言,犹如冰水浇上烈火,腾腾地冒起烟来。

      “你不想当我的皇后,想当谁的皇后?张无忌的吗?”

      周芷若听了心中一惊,抬眼看向赵敏,见她脸若寒霜,知道这人又要翻旧账,忙解释道:“你胡说什么呢?他,他已经死了。”“哦?那他若是没死,你还真想当他的皇后了?可惜,他没有帝王命。你当年嫁给他,想要助他推翻我朝的谋算,终究是白费了!”赵敏的语气愈发不善,看着周芷若的眼神也冷冽如冰,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一股冷酷无情的杀意,让人心生敬畏。

      周芷若又再度于她身上见此帝王眼神,对未来的忧惧便一起发作起来:“如今,你为了我如此付出,来日,若是你对我的情意淡了,薄了,我会是什么下场?”赵敏倒是没料到她会想到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头这里,稍显惊讶,问道:“额吉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

      太后最近常召周芷若前去兴圣宫帮她抄佛经,也在她面前说了许多话。比如皇帝宠爱于她,是因为年少时的执念得不到满足,现在既已得到,以后日子久了,总归有厌烦的一天。如果皇帝为了她,甘愿无后,行惊世骇俗之举,那么以后莫不说江山是否会被动摇,单是君心变了,她周芷若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周芷若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历史上那些让君王神魂颠倒,违逆众意的女人都是什么下场,不禁为前路担忧起来。

      周芷若咬住下唇,看着赵敏,并未答话。赵敏凝视她良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周芷若见她笑得暖萌,恍若当年,心中一宽,嗔怪道:“你还笑?你果然是没把我放在心上。”赵敏走上前来,抱住周芷若,贴耳道:“我是笑芷若虽心思缜密,却还是漏算了一项。”周芷若忙问道:“我漏算了什么?”赵敏看着她,目光如月,深情而温柔,瞬间就将周芷若融化。

      “额吉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的是愈发深厚,有的却是越来越薄。个人的生死荣辱,确实不能指望他人眷顾。哪怕是芷若与我,也是不能。但芷若,正因如此,你才要做我的皇后,因为我大元的皇后,不同于汉人,权力极大。只有掌握了权力,方能有自保之力。不论以后我对你如何,你都有随时翻盘的机会。”

      周芷若听她如此耐心地缓缓道来,心中愈发感动,忙握住她手道:“你就不怕大权旁落?”赵敏得意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道:“我一路走到今日,所凭的并不仅仅是运气。芷若如果有本事让我大权旁落,那我自然心服口服。”周芷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被赵敏搂在怀里,听她轻声说着:“芷若。以你为后,是我心之所愿,也是出于对时局的考量。纳克娅太年轻,呆在大都虽最为安全,却未经世事,缺乏历练。我打算将她派到漠北守疆,毕竟我大元的皇帝,没有不善战的。”

      周芷若听后一惊:“这天下哪有把继承人远放边疆的?万一有什么差池...”赵敏只是淡淡一笑道:“如若天命在她,她自然无恙。如若天不遂我愿,那在宗室里找一个女孩继承便是了。反正我大元的继承,波折不断,唯一可循的规律,便是得漠北军权者,必然为帝。”

      周芷若之前为了回到赵敏身边,也熟读国史,知道那两都之间的数度政变,到最后确实都由漠北归来的塞王得了帝位。赵敏见她陷入沉思,又柔声道:“但漠北太远,皇帝一旦崩逝,便需要由皇后守住大都,等待新帝归来。芷若,你愿意为我做这个皇后吗?”周芷若一听崩逝二字,心头便是一紧,忙捂住她嘴道:“你不许胡说,你年纪比我小,怎会走在我前面?”赵敏趁机吻了吻她手心,笑道:“你练九阴真经,这容貌已然年轻了不少,寿数又怎会短了?我杀伐太重,混身是伤,怕是不能与你这仙风道骨的峨眉掌门相比。”

      “愈发胡说了。我说过,你是万岁!你一定会万岁无忧的!”周芷若又去捂赵敏的嘴,却被后者一把抱住,两眼直望着她,那认真的眼神,如同遥远的星辰,虽不耀眼,却永恒如斯,熠熠生辉。

      “芷若,我心属于你。往后余生,我会向你证明,君恩如流水,但我心如蒲草,坚韧无断绝。”

      周芷若听着赵敏深情表白,终究是紧紧抱住了她,一面流泪,一面点头。想起往日种种,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气话,竟都刻在了这可怜人的心上,心中更是愧疚,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从未想过做任何人的皇后。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做敏敏特穆尔的妻子就好。”

      “在我心中,从来都只有芷若一个妻子。但芷若,我也想堂堂正正地与你并肩而立,执手看江山天下。”

      此时的大都,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犹如盛开的花朵,瞬间将黑暗点亮。二人仰头看天上花团锦簇,影子在墙上交错,犹如两棵交错生长的橡树,彼此依偎,互相倾诉。
      七年前
      “在宽宽的敖嫩河畔,让骏马奔腾多美好。

      与我唯一的恋人,相见再离别多美好。

      在茫茫的敖嫩河畔,成群的骏马多美好。

      与我相爱的恋人,相见再挥别多美好。”

      周芷若此时正静静躺在帐篷中,听着帐篷外高亢悠扬的蒙语歌声,本来沉重的心情,也得到了一丝舒缓。她此时虽听不懂唱的什么,但这歌声嘹亮悠长,让人一听便如置身于广阔草原之上,摆脱了世事纷扰,忘记了爱恨情仇。

      周芷若注视着帐篷之上的穹顶,回忆着刚才被赵敏掠回军营时看到的那些女军。她们与男兵一样,身材魁梧,脸上还带着显眼的战伤。但她们看自己与峨眉众女的目光,没有男人那般充满侵略性,也不会让女人感到厌恶和恐惧。那种眼神,如天空一般明朗,带着些许好奇,更多的则是来自同类的亲切。

      原来蒙古人中也有和善的面孔,并不都如那害死娘亲的蒙古军官一般,是该死的鞑子。

      “其实,这次算是大幸。生米还未煮成熟饭,若是又像纪师妹那般怀了孽种...就难说了。”

      “丁敏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郡主恕罪!”

      此时篝火旁的女兵们正在唱歌,而丁敏君则坐在赵敏身旁,见她脸色铁青,毫无战胜后的喜色,想要出言安慰,但说出的话却又适得其反。

      “你一定要管好自己的舌头,不然有一天闯下祸来,本郡主也保不住你!”

      赵敏越想她方才的言语越觉不对,这家伙是在暗讽自己祖先吗?孛儿台旭真太皇后之事,连贵族之间都不敢多提,因为提了便要打仗。丁敏君此言若是传到其他蒙古贵族耳中,恐怕又是一场波澜。但丁敏君却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想安慰自家郡主,却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只听她小心翼翼回道:“遵命。以后郡主让卑将说什么,卑将就说什么,其他的都不多言。”赵敏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又软了,拿了一串烤肉给她,后者双手接过,又是咧嘴一笑,完全不带记仇的。

      赵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营帐,咬牙道:“这次被俘的峨眉弟子都由你看管。若是跑了或者被忽而赤带来的男兵伤了碰了,本郡主可饶不了你!”丁敏君立马拱手道:“遵命!”赵敏却还是开心不起来,提到忽而赤,她便又想起了前日得到的消息。王保保攻破了婺州,将方国珍兄弟斩首示众。这方国珍是海贼出身,精于海战,之前屡败元军,她本欲招降,不想哥哥却将其斩杀。没了这根定海神针,浙东海域恐怕又要大乱。

      满怀心事的赵敏就那么踏进了帐篷之中,点起烛火,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看着塌上躺着的女人。后者听着她进了帐篷,听着她卸甲,听着她坐到自己身旁,却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赵敏见她如此,不禁想起桃花岛上,二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到如今,却怕一开口,便会伤到对方。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不嫁给他,难不成嫁给你吗?”

      果然,这一开口,又是两败俱伤。

      赵敏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怒道:“你早就嫁给我了!你在桃花岛上就嫁给我了!”周芷若却依旧淡定,似乎赵敏越是恼火,她便越是平静。等对方气喘匀了,她才悠悠道:“就算我愿意嫁给你,你又如何娶我?难不成,你一个郡主能娶郡主妃不成?”赵敏一时语塞,手紧攥着毯子边缘,不再愤怒,反而有些悲哀。周芷若却坐起身来,紧盯着她,一字一句,质问得清清楚楚:“还是你想一直把我像狗一样栓在这里,当你见不得人的女宠?”

      周芷若说到这里,举起右手,晃了晃腕上的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惹得赵敏心烦,更有些愧疚,便起身帮她将镣铐解了。谁知周芷若还是不依不饶,歪头看着她,又问道:“解药呢?”赵敏狡黠一笑:“解药?没有。”周芷若却丝毫没有赵敏所期盼的怒火,只是叹了口气,又躺回塌上。

      “明明是你移情别恋,嫁与他人,怎么搞得好像本郡主对不起你似的!”

      “你本来就对不起我。你给我下毒,还把我关在这里,还...还夜夜对我...对我做那种事。”

      周芷若这话说得委委屈屈,倒是又激起了赵敏的占有之欲。她上得榻来,将背对自己的周芷若翻过,然后压了她一个结结实实。

      “你若不喜与我做那种事,那就不要这般配合。”

      “你!无耻!”

      看着身下人冷艳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一丝愠怒,赵敏很是满意,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低声道:“芷若忘了?我,蛮夷也,本就不知廉耻。”周芷若被这么一吻,眼神也有些迷乱。帐篷穹顶之上露出几丝月光,洒在两副清丽绝俗的脸上,更显绝世荣光。赵敏见了她无助中带着迷乱的眼神,早将一切都抛诸脑后,俯身吹熄了烛火,然后又开始在帐中做那种事。

      一夜旖旎后,几缕阳光照射进来,周芷若却一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熟睡面孔。她就那么安心地躺在自己怀里,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熟睡得好似一个婴儿。难道就不怕自己杀了她?还是她早就料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被大敌如此信任,让周芷若心中五味杂陈。赵敏啊赵敏,若你不是蒙古王族;若你没有灭了义军;如果我们当年没有回到中原...可是没有如果,她们是天定的一对,也是注定的对手。

      “再睡会儿嘛...”

      赵敏感觉身边人坐起身来,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伸手拽了拽她的胳膊。但周芷若却缓缓站起,光裸着身子,向帐外走去。

      “站住!你这么□□地出去是疯了吗?”

      周芷若听后却恍若不闻,直冲帐门而去,却被身后的赵敏一把搂住,按回塌上,肌肤相贴,呼吸相闻。赵敏忍不住爱怜地摸了摸那绝美面庞,见她满脸冷漠,又突然惊醒,咬牙切齿道:“周芷若,你不要脸面,本郡主还要领军呢!你这么光着出去,是疯了还是傻了?”

      身下的周芷若清冷如旧,似乎除了那样的时刻外,她都是如此冷静,亦清亦冷决绝。她嘲笑着赵敏的慌乱,淡淡道:“郡主您不给衣服,鄙人无奈,只能如此。”赵敏愣了一下,却也回以冷笑:“你穿了衣服出去想干什么?又想抱哪个男人?我告诉你,张无忌已被我埋于地下了。”周芷若眼神微动,面上却毫无波澜,看着赵敏伸手入怀,掏出一方手绢来,正是那日被张无忌夺走的对虾素绢。

      “谢郡主帮忙安葬亡夫,郡主仁慈,未亡人感念在怀,永不敢忘。”

      亡夫,未亡人云云终究让赵敏破防,她拿过床上系着的铁索镣铐,将其中一个重新戴到周芷若腕上,恶狠狠地将其扣死。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磨牙凿齿道:“好,你就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待到死吧!”眼见着周芷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摆弄,更是气急败坏,伸手抓过被衾裹了二人,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攫取。因为只有那样的时刻,她才能看到周芷若动情,才能继续欺骗自己,她对自己有情。

      “芷若,我们回桃花岛上去吧!”

      “是啊。中原大势将定,蒙古人又骑到了汉人的头上,你如今退隐,也是无妨。”

      “你!”

      此时的周芷若虽躺在赵敏身下,眼神却很是凌厉,满是不肯后退的倔强。赵敏对她的这种眼神很是熟悉,初见时的汉水渔女,再见时的峨眉弟子,望向自己的都是这样的眼神。这种眼神的可怕之处在于,看久了,心中便会动摇,质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正义的那方。

      “醒醒吧,绍敏郡主。你虽能征善战,却依然是个女子。不但不能改变天下,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把握不住。我看你还是乖乖嫁于君王,生个太子,也许还能当个实权太后。”

      “周芷若,你这是在激将本郡主吗?”

      “是又如何?”

      两人就那么一上一下地对视,身子依然贴在一起,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周芷若的手指在赵敏的脊骨之上滑动,那指甲似乎过于尖利,一伸一缩之间,带来了些许痛楚。但赵敏浸在软玉温香之中,对此毫无察觉,与身下人对视良久后,最终还是吐露了心中所想:

      “我能改变天下,我可以。”

      “除非,你成为天下之主。”

      周芷若在她耳边轻声说的这句话,充满蛊惑,听得赵敏心弦一紧,震惊之后便是恼怒。只听她恶狠狠问道:“这就是你嫁给他的原因?你想当开国皇后?”周芷若眨了眨眼,显得有些迷茫。她没想到赵敏会由此又提起那事,她不知此事犹如扎在赵敏心头的一根刺,不拔出来,便无法思考其他。

      “对。我就是想当皇后,你能让我当皇后吗?”

      赵敏盯着她那双绝美的眼睛,明亮清澈,深邃迷人,恍如深渊一般令人想要跳下。这般的蛊惑,一般都出自她自己,今日在另一双眼中看到,赵敏心中又是恐慌又有那么一点欣喜。她找到了相配之人,但这个人永远不会向她屈服。

      “算了吧。绍敏郡主,我看您还是乖乖嫁给皇帝,放了我,让我继续当我的江湖草莽吧!”

      “休想!你休想再离开我!”

      赵敏说得恶声恶气,眸中却满是柔情蜜意。可再是缠绵悱恻,却终有结束的时候。她最后还是耷拉着脑袋,穿上盔甲出了帐篷,留下身后的周芷若,依然躺在被窝里,两眼注视着她离去,发现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那种事,终究弥补不了所有的伤痕。

      “别让郡主知道是我给你送的。”

      丁敏君隔着帐门对周芷若说着什么,一边还紧张地向后张望。“你为何要帮我?”周芷若看着手中的衣服,苍翠欲滴的淡绿,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我虽恨你,但你好歹也是我带大的,我不想看你沦落到衣不蔽体。”丁敏君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周芷若愣了半晌,才开始默默穿起衣服。穿戴完毕后,她张开手掌,看着九阴毒爪慢慢伸出,在阳光之下,乌黑发青。

      其实她早就化解了十香软筋散之毒,却迟迟不肯离去。

      双凰散,真龙现。

      如今,似乎也由不得她了。

      “芷若!”

      今夜的赵敏很不一样,没有穿盔甲,而是一身女装,渐变色长裙配上珠花灵蛇髻,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娇俏郡主。她一进帐篷,便紧紧抱住了周芷若。此时的她,已得知哥哥要回大都叙职,也知道皇帝要封哥哥为一字王。但凡事有得必有失,她心中清楚,此时若再不功成身退,便真要嫁给皇帝了。

      “芷若,我是真的爱你,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听得赵敏在耳边低语,周芷若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侧头靠了靠那温暖颈窝,终究还是伸爪抵上了她的肩膀,九阴神爪锐利,一触便已刺破衣裳,碰到肌肤。赵敏正拥她入怀,感觉怀中软玉温香不断颤动,想着中原大势将定,自己便与周芷若一起退隐,回桃花岛上去,再也不问世事。正满怀希冀之时,却感觉肩头微痛,赵敏身子顿时一僵,慢慢放开周芷若,低头却见那九阴利爪,正抵着自己的血肉。

      “芷若?”

      “赵敏,你放我走。”

      赵敏凄然一笑,就那么注视着眼前人,眸中的落寞,如同一滴水悄然落入海中,瞬间承载了所有的沉重与孤独。周芷若此时也是双眼噙泪,坚定之下藏着的是深深的哀恸。

      “你屠濠州,灭义军,扶持元廷,压迫汉人,你我再无可能。”

      “那你恨我吗?”

      赵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眼神空洞,似是一潭死水。周芷若并未意识到这是赵敏最后的希望,为了让她死心,便咬牙道:“对,我恨你。”赵敏的脸突然变得模糊,只因周芷若的眼中已盈满泪水,看不清她眼中的绝望,只感觉赵敏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那乌黑带毒的指甲便刺破了血肉。

      “杀了我。”

      赵敏脸色惨白,按着周芷若的手,指甲还在深入,直到没入一半,周芷若才反应过来,惊叫着以左手抓住右手手腕,阻止赵敏再按。

      “你干什么?这有毒!”

      周芷若的双眼如两汪清泉,泪水不断涌出,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细小泪痕。

      她害怕她死,在这世上,她最怕的便是她死。

      惊叫之后,恐惧袭上心头,周芷若便再也发不出声来,浑身都不敢动,只是双唇颤抖,喃喃着什么。赵敏却在苦笑,仿佛在嘲笑命运。她最终一脚踹中周芷若,将她踢到了帐篷一角,完成了最后的复仇,最后的决绝。然后便仰面倒在了牛皮地毯上,看着帐篷穹顶上露出的微光,感觉到丁敏君和冼英兰闯进了帐篷,手忙脚乱地为自己裹伤。

      “她恨我,让她走。”

      这是她昏厥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历经艰辛后,她终究明白:勉强换不回昔日的两情相悦。不如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周芷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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