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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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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暨白演算完阵法,我会帮他誊写下来。
有了我似乎工作方便了很多,因为过去他都得自己来写,他和任暄都看不到,能画好这阵法图还得天天伺候着他的人不多。所以他常常得自己拿刻刀来雕刻在木板上。一边摸索着一边继续雕刻,才能确定没有错误。可是他的手没什么力气,总是无力地蜷着,即使握住的刀柄,却出力不稳,这样导致了他经常划伤自己的手,十指上面新旧疤痕覆盖,深深浅浅。
“还疼不疼?”有一天我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怔住,然后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没事的。”
他答得风清云淡,好像这些伤口真的没有疼痛。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华国。
“好了,挺晚的了,该洗漱了~”我叮嘱道。
“恩,帮我去叫来孙嫂吧。”他一如往常地吩咐。
他从来不愿让我看到的,我也会乖乖自动回避。
可今天不同了,“我把孙嫂遣回去了。”
“什么?”他蹙紧了眉头。
“一切交给我不行么?”我其实还是有些惴惴。
他突然像能看见似的抓住我伸出一半的手,眉头皱得紧紧的,几乎拧成了川字。
上次见他这么皱眉,还是琴课的时候。
对于这种死撑的人,过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总是顺着他顺着他。
十年的市井生活让我见识到了许多。
有的人,的确该顺着他,给他时间和空间;有的人,则是你不出手,就永远僵在那儿了。
沈暨白就是后者。
所以我毫不犹豫,拍开他的手。
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又死要面子的书生,我却通过这十年摸爬滚打练了一身力气。
更别说受伤部位过高,他的双手其实也没什么力气了。
想反抗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楚袅袅也从没怎么温柔过,此时再来学有点晚了。
再说了,解开他衣服的事儿,我当年借着酒也是干过一回的。
楚袅袅,你就要不断地催眠自己才行么?
于是,我停止了这种近似鼓励催眠的思考。
开始专心眼前的事。
我一只手抓着他有些想要挣扎的两只爪子,他有些生气:“楚袅袅你给我住手。”
是了,当年他这么一呼喝,我就怕得要死,小姑娘家家特别听他的话。
现在时过境迁,才发现他也是只纸老虎而已。
我不管他,解开了他绑缚身体的带子,他身子一软,歪倒下来摇摇欲坠。
突如其来的体位变化使得他有些不适应,头也晕晕的,不再有说话的力气。
我意识到自己动作太急,暗自吐了吐舌头,放开他的手,搂住了他的腰。
另一只手则穿到他的膝盖下,然后一用力,把他抱了起来。
呼……他真是轻的可怕,连我都能抱起来了。
“你要做什么?”暨白发现我将他横抱起来,这本是男子对女子所做,如今男女调换,他有些不是滋味。但毕竟他已经做不到像当年那样把我横抱起来,再淌过后山的溪涧了。
“上床。”说完我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这样说不对,“呃,我不像孙嫂那么麻利,把你放到床上比较好收拾。”
“恩。”他偏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把他放到床上,我正要下一步,他却突然捞过一边的被子盖在身上。
“到此为止,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这人真是死撑到极点了。
“其实我都见过,孙嫂在侍弄的时候,有几次,我没走。”我突然幽幽地说。
他一下子神色大变,有些生气,又有些不甘,却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我意识到这么说让他很不快,他本就不能自理,要任人摆弄,如今我欺他眼盲,躲在一边看也不告诉他。
他本来应该气坏了,然后大发雷霆吧,或者想着法报复回来,还神不知鬼不觉。
但现在,他只是不甘心地攥紧了被子。
然后,出乎我意料的,他提了提被子,然后整个人缩了进去。
我一下子愣住了,曦儿只有在七岁之前打雷时才会这么干。
良久,我听到被子有点闷闷的声音:“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我很想反驳,你根本就看不到我,但我估计这会把他活活气死,于是心生一计。
我站起来,然后不再动弹。
他听着半天没什么声儿,就掀开了被子,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他摸索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腰背无力。
他的脊椎曾经被砸成几截,如今恢复的也不好,完全变形扭曲,使得他的身体看起来也怪怪的。
他试了几次都能撑起来,终于,他大约撑起一点,双臂却骤然失力,他又重重摔了下去。
这看得我一慌,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抱住他,替他轻揉后背,“你不知道叫我么?”
大约是疼的厉害了,他神色萎顿,也没力气赶我。
“你就一直没走。”他直接下了结论。
“反正你好欺负。”我也直言不讳,完全不怕气死他了。
总之不管他,那就得气死我自己,如此不如先气死他好了。
他挣扎着想抢被子,我拦住他,“曦儿只有怕打雷的时候才要被子。你这是在怕我么?”
他的手停下来,似乎内心有什么纠结。
“你就不能稍微信任我点?”说完我不再理他,径自脱去他的外袍,褪去他的衣衫,然后试了试水,幸好我一开始准备的水挺烫,这么一折腾,倒是温度正好了。
我拧好毛巾开始擦拭他的身体。
从脖颈到胳膊,然后胸口,再把他翻过来,擦洗脊背。
他的身体我也不是没见过,尽管当时醉的很,其实主要是他醉,我还是挺清醒的,所以,一点一滴我都记得。
然而,如今他却是瘦的厉害,肋骨有些突出,脂肪都屯到了腹部,腰背肌肉僵硬冰冷,看来他每天真是不好过。
接着,我脱了他的裤子,细瘦变形的双腿也再次暴露在我面前。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捂住了嘴,虽然任暄打好了预报,可真真见到,我还是不能接受。
他的腿像扭曲的树枝,细瘦而不健康,膝盖突出得厉害,肌肉几乎完全萎缩,之剩那么丁点脂肪软软的挂着,皮肤泛着青白,包住了畸形的骨骼。
他的足弓完全变形,脚就那么蜷着,我褪去鞋子时就注意到他的鞋子很不一样了,看来,是因为这双脚是根本穿不住鞋子的,所以才会那么设计。
“袅袅?”我这边突然没了声,让暨白有些担心。他突然又意识到,我刚刚褪去了他的裤子,所以……
“我求你别怕好么?”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卑微,他那么高傲的人,从来是死要面子,就算挨打都只会把牙咽下肚子而不会吐出一口血,如今,却是伸手摸索着抓住我的裙角。
我的心有种涩涩的感觉。
我俯下身来,抓住他伸出的手,在他耳边说,“我没怕。我在想孙嫂是怎么折腾的。其实我没偷看,每次我答应你了,我都乖乖走了。孙嫂只是临走前告诉了我该怎么做,我刚刚有些忘了。”
“看来你现在已经把骗我当成习惯了。”他的语气表面淡定,内里却透着怨念。
“你很介意?我这些年在外面带着曦儿,经常满嘴谎话,不然活着很难……”我的语气闷闷的,在外面那些事儿,我其实也不想多提。
“……”他没说话,他也不是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在这乱世生活,会遇到什么,他大概也有自己的猜测。
“现在好了,以后我不会随便骗你啦~”我拍拍他的脸,像哄曦儿似的,他也意识到我的动作的意思,气得偏开了头。
我和调侃了这半天,他下半身就一直这么暴露着,我暗骂自己不小心,他没有感觉,万一着凉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解开他腰间的带子,取下濡湿的尿布,想着他如今便溺不能自理,其实他也很难受吧。我拿来尿壶,轻轻按摩他的小腹,待尿液排尽,又仔细取来棉布擦拭干净,然后再包裹好。
“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暨白突然问我。
“恩?”
“我是说,我的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干涩和艰难,“我受伤之后,没敢自己摸过,我也不想听别人提起。但是,很怪异很畸形是不是?”
他表面上这么问着,其实真实地打算还是想要得知我的看法。
我却装作没有听懂,揽过他的腰将他抱起,然后抓起他无力的手,带着他抚摸自己的腿。
我从脚开始,他一直都没碰过自己的脚,也从不知道到底他的脚已经多么严重,所以初时碰到,他的手像受到惊吓般弹开。
他“望”着我,希望等到我的答案。
很遗憾,我希望他能开始学会面对这些东西。
沈暨白,他剥开层层外衣,其实只是个孩子气的男人。
他其实并没有做好面对自己的准备,尽管他有活着的勇气,还愿意施展自己的才华帮助华国作战,但他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他以眼盲为掩护,躲在自己的被子里,不断逃避和催眠。
我不希望我所爱的男人是这样的,沈暨白他并不胆小,他有面对逆境的坚定,但他没有跨出第一步去接受一切的决心。
我现在只希望打碎这男人的龟壳,掀开他的被子。
那才是我所爱的沈暨白。
我一直以为,我当年对沈暨白的暗恋始于他擅自篡改先生教的阵图,我以为我爱的是那份惊才艳绝,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恐怕是他敢和先人叫板的勇气,让一样摆脱家里偷偷跑到山上来的我,有种感同身受。
所以,我回答他:“是,沈暨白,那是你的脚。它不再能让你走在地上,它蜷缩变形。但你得学会开始接受它。它是你的一部分。”
我知道自己的话会让他很难受,但我觉得,我和他都要迈出一步。
我轻轻抱住他,“以前你躲起来我就算了,现在,我和你一起接受它,好么?”
他身体微微一阵,然后揽过我的腰,开始吻我。
也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吻是最能表达心情的句子。
这也是他清醒的时候,第一次主动吻我。
我们的吻一如既往的青涩,可我喜欢那种彼此在不断学习的感觉。
我们的爱一如我们的吻,会一天天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