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落点》又见西风

1、交集

　　九月下旬北方开始入秋，凌晨五点的闹钟划破寂静的环境，黎冬至摸索着拿到手机，手指划过屏幕关上了振动的闹铃。
　　破旧狭小的房间内拥挤的摆放着一张小床和书桌，为数不多的衣服挂在简易的衣橱里，书本则是堆放在角落，落了一层淡淡的灰。
　　起床打开窗户，黎冬至把昨天晚上晾在防盗窗上的校服收进来，正值北方的雨季，经常淅淅沥沥的下上一夜的雨，但昨天比较幸运，夜晚无风无雨，衣服已经晾晒的差不多干燥。
　　附中的校服女生是短袖白衬衣配深蓝色长款格裙，男生则是短袖白衬衣和深蓝色长款运动裤。不过对于黎冬至来说，校服是她为数不多的体面衣服，很多时候她都很庆幸有校服可以穿，让她的窘迫可以不那么赤裸裸的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收好校服，黎冬至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蹑手蹑脚的推开卫生间的门，水雾在浴室中铺展开来，将少女的的皮肤蒸得通红。
　　“咚咚咚”卫生间门被使劲敲响，门外的人的声音传进来，是表妹周雨嫣不耐烦的声音。
　　“黎冬至，是你在里面吗？”
　　“是，等一下，我这就出来。”
　　周雨嫣停顿了一会儿，不耐烦的继续在外面喊着“黎冬至，家里的热水都要被你洗没了，你快洗好了没有。”
　　“快点出来，我要上厕所。”周雨嫣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满，少女只能快速的冲干净头上的泡沫，用破旧的毛巾胡乱擦拭了自己的身体，拿着睡衣匆匆套上自己的头，打开卫生间的门说“好了。”
　　周雨嫣有些不耐烦的推开她，侧身挤进来了卫生间，黎冬至默默咬住下唇，带着一身未干的水汽回了自己的屋子。周雨嫣向来对她的态度很差，刚开始她忍不住的时候还会反抗一二，后来发现自己寄人篱下，周雨嫣的态度不过是大人们的默许，渐渐的，她也就不再反抗，只寄希望于自己可以快点长大，早点独立出去生活。
　　等头发干掉还要一会儿，黎冬至没有换下身上的睡衣，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木木看着门板，开始想自己已故的爸爸和在外面打工的妈妈。
　　黎冬至小时候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但是初二的时候，一场车祸夺取了爸爸的生命，家里的三大婆六大姑以保管为由，把家里的家产一扫而空，只留下黎冬至和她的妈妈。
　　等到她的妈妈醒悟过来，想要把钱拿回来，家里的亲戚全部以没有借条为由，把这一大笔钱，全部都赖掉了，所以她的妈妈一气之下，带她回来把她寄养在舅舅家里，自己一个人外出打工赚钱。
　　舅妈觉得舅舅赚得不多还被亲戚拖累，所以很不喜欢她。经常暗示电话费贵，电费水费贵，在这里白吃白住的，她操持一大家子不容易。
　　只是妈妈赚学费已经很不容易了，交不起住读的钱。而她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在家吃，其实开销不算大。
　　奈何舅妈强势，一家人都怕她。黎冬至也怕她，她发起脾气来，整个家里氛围无比凝重。她以高三学习任务重，有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尽量避免和舅妈的正面接触。
　　晚上她回来的晚，不能洗澡打扰到大家睡觉，所以她都是早起洗漱，趁家里人熟睡的时候洗头洗澡，生怕让舅妈有一点不高兴。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从床底拿出了一个铁盒，打开铁盒，仔细检查了铁盒里面的钱。
　　“一、二....二十”，她缓慢得数着，慢慢眼睛才出现一点生气。这是她周末打工加平时生活费里省下来的钱，慢慢累积起来的，算来算去只有两千四百五十一块。
　　这点钱对于班级里面那些有钱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礼拜的生活费，可是她却要开始积攒自己平时用的生活费和上大学的费用，早日脱离舅舅家。
　　对于像她这种身世的女孩来说，在故事书按理应该是用功读书，常常成为班级里面考重点高中的好苗子，在高考中时用力一搏，考上了全国第一的A大，但是对于黎冬至来说，故事就是故事，现实总是会给你打脸。
　　在初中黎冬至的成绩擦边考上了这所市重点，虽然不是第一中学，但是也是市里面有钱人出国的跳板中学------实验附中，黎冬至因为初中英语优秀，才能擦边进去。
　　到了高中，一面因为爸爸妈妈的离开而伤心，一面又是班里都是优秀家庭出来的孩子而觉得自卑，成绩一蹶不振，用老师的话说就是在学习上面没有天赋，而用学生的话说就是死读书，所以黎冬至常常就在这个班级里面隐身，本来是有住宿名额，不过舅妈可不愿意给她交这笔钱，所以连同学，她都没有了。
　　平日里休息的时间少，黎冬至思考一会儿后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困的昏昏沉沉。直到听到外面传来外婆起床的声音，黎冬至才强撑着精神，换下睡衣穿好校服，起床帮外婆做早餐。
　　把早上要喝的粥煮上后，才跑进卫生间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仔细把头发扎好。
　　卫生间传来敲门声，外婆过来叫她吃早餐，黎冬至匆匆扒了两口饭，在舅舅舅妈陆续起床上班前出了门。
　　早上的气温有些偏低，临出门时，黎冬至又在外面穿了一件秋季的校服外套。附中实行素质教育已经多年，即使是高三，作息时间依旧很是宽裕，早上七点半才要求到校上早自习。
　　踏着阴沉的天色，黎冬至早早就去了学校，在班级默默打扫完，擦掉了昨天遗留下来痕迹的黑板，然后从书包里掏出英语来，默默背书，在高三的现阶段，黎冬至只有英语和语文还算优秀，其他的几科不管怎么读，都是勉强及格的水平。
　　过了半个多小时，天空刚露出一点微光，黎冬至的小脑袋却是越来越低，刘海慢慢得淹过了她的双眼。
　　湿冷的风吹进进教室，她被冷风激的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忍不住裹紧身上的衣服。想起今天早上天气预报播报的阴雨天气，意识到外面应该是又下雨了，趁着雨势还不大，她起身查看的窗户是否关上，挨个把没关的窗户给关上，做完这一切，她又默默的回到座位上翻开书背英语单词。
　　除了雨水有节奏的沙沙声，教室内一切都很安静，黎冬至让自己打起精神，开始在纸上默写英语单词。
　　阴雨天光线并不明亮的教室内，纤细的少女穿着校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像一朵怯弱的雏菊，安静温和，也不张扬，也不明艳，只静静的生长在无人注意到的一隅。
　　温宥白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对于他来说，大好的前途正在等着他，今天大早他赶来交出国材料，不知为为什么温母对于他出国这件事情特别的上心，昨天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以至于他忘了值日这回事。
　　五点多钟就急匆匆打电话过来询问他是否把材料交齐，并且嘱咐他在交材料的第一天就要把材料交上，打完电话他就睡不着了，而且正好轮到他值日，所以就早早地到了教室，打算把昨天的教室打扫干净，没有想到教室里面竟然还有比他更早的。
　　温宥白听玩得好的郁程说班级里有田螺姑娘，没有想到这回真正见到了。他放下自己的书包，走过三四排，给黎冬至道谢。
　　“谢谢，你下次值日什么时候？我帮你值。”温宥白是班级里面考A大的种子选手，性格温和，不少女孩子都对他有极大的好感，包括她，不得不说，一个天之骄子，长着一双温润的眼睛，看谁都带着几分笑意，待人接物礼貌又大方，体育上面也是不输班级里面的体育生，青春期的带着对爱情幻想的小女生，很容易就沉沦在他的笑意之中。
　　黎冬至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低声说，“不用了。”
　　“黎冬至，那我请你吃早餐，好不好？”温宥白也不坚持，他知道黎冬至总是不爱参加班集体里面的活动，估计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往，便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打算答谢她。
　　“不用了，谢谢。”
　　黎冬至低着头，有些迫窘的拒绝了他，她不想和班级的任何人有联系，因为她的家庭还有现在的情况。
　　接连两次被拒绝，温宥白觉得有一些尴尬，但是良好的教养又让他学着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那好吧，有什么事情，你再找我帮忙。”
　　“嗯。”黎冬至的头半点不抬起来，只是默默看着英语书上的单词“divided”，小声念出来。
　　三班的班主任是一位上了年级的老教师顾老师，他的教学方式就是以成绩论英雄，不论是什么背景的人，只要你成绩好了，你就在班级的前三排有位置。
　　温宥白在班级里面总是稳定的前三名，所以他的位置就总是正正中间的那一排，永远是在老师一眼能看见的地方，虽然温宥白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方式激励了一部分人的好强心。他身边的位置总是换着不同的同桌，而班级的成绩在年段上总是第一名。
　　而黎冬至总是在最角落里面，也和温宥白一样，常年没有换过位置，后面三排对于老班主任来说，是没有救的人，成绩都不放在心上，以后出了社会也是没有用的人。黎冬至坐在角落里面，在前三排后三排隔着巨大的一条分界线，好像用成绩把班级里面的所有同学，三六九等分。
　　黎冬至听到温宥白离开的脚步声，才敢抬起头看他的背影，清俊温和的少年，穿着大家都穿的白衬衣，也出众的很明显，和她完全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陆续有同学来到进行早自习，教室内的白炽灯被打开，明亮的光线笼罩在他的周身，给他镀上一层浅淡的光环，如同他那光明灿烂，一路坦途的人生，与她这困顿迷茫，蜷缩一隅的人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