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乾清宫内,旭尧拖着长长衮服黑袍,刺绣金龙随着他的摆手举动,迎合殿内光线散漫出一道道惑人的金光,走到书架神龛前,他站定,对着架上拜摆放的纯金玄武轻轻一推,玄武的头向上昂了下,随即“咯吱”一道厚重的门声扩散。
书架一分为二,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一个大门四四方方出现在眼前。
旭尧进屋,满室灯火斑斓,所有家具摆放皆可考究,仙鹤与麋鹿分散在殿内四角,鹿角上的分支与鹤首分别点缀烛火,熠熠生辉,一张方形大床在室内正中心,床上安然睡着一人,女子容貌姣好,华服点缀,双手交叠置放与胸口,闭目间有几分安然随意。
需要走过去半跪在床前,看着她,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她额角细细擦拭,仿佛这个动作已经被他做了千万遍,早已埋藏于心,“小碗。”
空旷的室内,因为这句话话而荡起一片回音,床上的女子依旧双目紧闭,只从胸口出的细微起伏可以看出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并一直吊着维持到现在。
室内一股浓郁药香混杂香薰燃料从粗壮主子上雕刻的龙口中喷出,床畔帷幔极地,虽然静,却不染纤尘,每日都有人定时整理般。
“朕很快就会让你醒过来,你在等等。”
旭尧拿起苏小婉一只手放在手心,轻柔抚触,眼神再也容不下其他,仿佛他的世界里他的灵魂都在为身边的女子而存在。
“待朕悟得大道,定于你一起长存世间。”
得自帝王的誓言,堪比沧海桑田,上穷碧落。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早,司礼监以掌印谢怀为首以及内阁以首辅冯璘为首的众人,分成两队站在殿下,旭尧真容隐与轻纱帐后方,他斜椅在龙椅上,神态懒散,与众朝臣之间隔着一定距离,用玉制棒槌敲打了鼓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直传到大殿的每个角落,更是传到台下那些大臣耳中。
根据旭尧这两年的退居幕后,一心求道问仙,大家都知道,他这么敲打是听到大家的报安,让他们该如何如何。
谢怀看了前方一眼,出列:“皇上,淮江来报,南面匈奴又来扰之,且淮江大旱,至今未有雨雪降至,田地均已龟裂,百姓无粮可收,长此以往恐有饥荒暴动。”
民以食为天,若百姓连饭都吃不上,那便谈不上什么和平,饥肠辘辘的人哪还会管什么朝廷指令,在这么下去,淮江非乱了不可。
偏偏在场的人都知道,淮江此刻不能乱。
首辅冯璘沉默片刻道:“皇上仁慈,一直闭关祈求上天降雨淮江,然天恩非一日可达,淮江百姓吃饭问题,可找邻省借调粮食,臣以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与匈奴人的战争。”
谢怀看了冯璘一眼,接口:“淮江巡抚谢存仁是您的学生,他在淮江既要领兵打仗又要下安百姓,这粮食您说他到底要找谁借才可借到?”
说罢,他的眼睛若有似无的瞟向了冯璘身边的另一人,王敬。
内阁的第二把交椅,次辅。一直压在冯璘下面。
王敬立在那面色如水,听了谢怀的话动了动神:“淮江的粮仓已经见底了么?”
谢怀笑:“尚未见底,但时日无多,倘若依旧解决不了眼下的旱情。”
老天一直卯着不下雨,这给什么土地也长不出来吃的。
内阁里的人,虽说表明上站在一块,可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譬如这首辅与次辅之间,明里暗里的争斗那么久,只是在皇上面前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距离淮江最近的便是闵东,闽东巡抚朱良是王敬的学生,受他提拔,这次淮江旱灾可闽东却是好好地收入一分不减,若要调粮,最快最稳妥的法子便是从闽东来借调。
可谢怀瞅着这貌合神离的两人,就怕他们之间争,最后祸及淮江的百姓。
“谢存仁是淮江巡抚,这借粮就让他自己想办法,该怎么借就怎么借,眼下我这里有份户部年终报表,是大渊过去一年的财政支出,按照这样的支出,后面抵御匈奴的仗不知该如何打下去。”王敬说到此处,有隐隐担忧亦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愤懑。
旭尧听到这里不由松动,换个姿势,依旧没有出声。
谢怀心中一沉,看着他:“那就赶紧呈上来,今天皇上都在,一起看看到底哪里有问题。”
国库从先帝开始就已经难以为继,只是那个问题在当时还没有那么明显,加上新帝继位这几点,重用冯璘等人,现如今,谢怀心中明镜似的,早就空了大半了。
大渊要维护和平既要安内又要攘外,只是这不管那一项都要实打实的花钱,可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没了。
这个账,今天怕是有的算。
这个早会,估计不会那么平和的过去。
他目光瞥了眼前方帷幔,就看皇上何时有指示,面上不吐露分毫。
“既是议事要解决问题,内阁就宣读账本吧。”
纱帐后,旭尧浑厚嗓音穿透层层阻碍,落在几人心中。
—— ——
——
坤宁宫内。
四方桌前又凑齐了四人。
冯素几人搓着麻将,只听德妃道:“听说昨夜皇上招了方士做了一宿的法事,估计我们几个都挂了,他还会明灯千年。”
“既然修了方仙,为何还隔三差五的找我们?这修道不就讲究清心寡欲,禁|欲练精么?”贤妃也是不解,一边递了一牌。
几人一边应对牌桌一边接口唠嗑。
“帝王心,海底针,谁懂呢。”
不过她们几个也没人愿意上心懂就是了。
“胡了。”
冯素眼前一亮,今天手气好,可以连着赢,看着几个小姐妹桌前的钱袋子,她要把这些都赢到手。
“管他修什么,我们玩我们的,不搭噶。”
几人点点头,觉得在理。
淑妃看了眼冯素,忽然眼前一亮,惊喜道:“之前没注意,一个开春后,姐姐的肤色怎么比之前更光滑细腻了?”
纵观四人,确实是冯素的皮质更上一筹,几个人同时看向她,冯素头上步摇晃得嘎吱作响,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有秘方。”
“愿闻其详。”三人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中宫理事长,一脸期待。
“前朝有个杨妃,面上生光,乃是当时名动天下的美人,她有本美容秘方遗传下来,不幸被我弄到,按着做了几次,果真有效。”
贤妃双眼放光,不由摸摸自己的脸,催促她快些说。
“杏仁一两,天花粉一两,红枣十颗,猪胰三具上捣如泥,用上好美酒四盏,浸泡与瓷器内,早晚取事宜用以滋润面手,一个月后皮肤光腻如玉,若冬天涂抹还可避免皮肤干裂。”
“这么神奇?”几个人相互看看,像是得到了宝贝,眼中都是难掩的惊喜。
冯素瞅着,嘴角上扬:“还有一法子,将杏仁一两去皮,滑石清粉各少许,研为细末,蒸过,加以麝香、鸡蛋清调均匀,每天早上起来后用温水洁净面后敷与面部,一月后,面部红润如玉,光彩宛若初日芙蓉。”
淑妃呆愣听完,不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这些东西在宫中并不难弄,或许一试。”
“此法做出的面膏名唤太真红玉膏,听说是前朝那个妃子最爱用的,本宫只用了前一种,就有如此成效,后面的我正在制作中。”
冯素说到这里不由扬眉,面上依稀有些小自得,毕竟女子爱美这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为过。
淑妃眼底亮光一闪,瞬间又暗淡下去,有几分黛玉葬花的悲哀伤感:“可是敷好了,有着丹令颜色又要给谁看呢?”
她喜欢的人也看不到。
“嗨,还非要给男人看?我说自己对着镜子看也不赖。”
德妃适时插嘴,看了她一眼,眼中都是兴致,且异常想的开。
冯素点头:“在理。”
女子自己美又不一定非要给旁人看,自个儿独自美丽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生活态度,在这宫里,佳丽三千,就一个男人,他看得过来嘛?
要因为他看不到或者自己喜欢的人看不到就委屈了自己,整天任由时光荏苒,岁月蹉跎,那也太辜负自己来人间一趟。
“我懂各位姐姐意思,就是没人爱也要爱自己是吗?”贤妃在她们几个里年纪最轻,一双小鹿般的眼眸,灵动天真,如两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那精致的小脸上。
“你懂了,赶紧开导开导你淑妃姐姐。”冯素轻咳两声,她与兄长之间的事情,自己也是有所耳闻,只是有情人难成眷属,天公不作美,她自己也深受其苦,不知如何劝,又不想哥哥喜欢的人天天心事重重,憋坏身子。
淑妃看着她,莞尔:“我哪里需要开导?进宫前我已经想开了,只是偶尔感叹一下。”
侯门贵女也并非外人所看到的那样,事事都与心随。
似乎是晓得自己将情绪带偏了,淑妃收回那些思绪,笑着摆手:“赶紧搓麻将吧,我看大家的钱袋子都还鼓囊囊,我可是打算将这些都带走。”
一说钱,几人立刻回魂,冯素道:“想得美,麻将我是老手。”
想从她这赢钱,问她了吗?
几人说说笑笑,又回归正轨。
麻将搓完,天色已晚。
几人散了后,冯素起身走了几步,忽然身子一个闪呼,体内有什么要破体而出,她搓麻将的时候就感觉到,喉间干渴,且心中郁闷热烙,当时只觉得是麻将打的太上头,没在意。现在四下无人,她捂着心口,发现体内的蛊虫比之前要活跃,游窜在身体每个角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令她感官清晰。
不由想起前连天,巫阳说的话,这蛊虫已近大成,就要横空出世。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且当日巫阳说过,这东西有灵性,要出来一定会给她提示,现在她体内如此不安分,难道是提醒她,想出来?
旭尧这下要高兴死了,等了五年终于养成了。
只是良辰美景被她使唤着去干别的,现在就自个一人,去喊旭尧,通知他带医官来给她引出来?
冯素额间沁满细密的汗,之前蛊虫疯狂生长时,啃噬她的心血,令她痛不欲生,现在长熟了却又是另外一番感觉,好像一个火种,在她体内四下点火,干燥饥\渴感如潮水般袭来,她看着前方,现在回寝殿唤人估计要好久,这个点,旭尧估计再修他的仙吧。
算了,自己去找他吧。
冯素视线忽而模糊下,知道不能在耽搁。
从乾清宫内出来,天已经黑了大半。
“干爹,您慢点。”
从宫廷高高台阶上下来,黄青给他点着灯笼,在旁边轻声提醒,谢怀眉宇淡淡,今天皇帝找他们议论朝事,国库虚空的事被抬上明面,这一讨论就讨论了大半晌,最后内阁走了之后,皇上又将他单独留下叙谈良久。
看着头顶一片漆黑,谢怀觉得自己真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不知不觉已经融入这静默的黑暗中,想要拨开黑雾看见天光,似乎很难。
“内忧外患。”谢怀收回视线,低声吐出一句。
庭院夜风阵阵,有不知名的鸦雀从高空掠过,“刺啦”一声响带着院中吱吖“咔嚓”折落,即便是到了春,晚间凉意也还是沁的人骨子发冷。
谢怀看着前方漫漫长路,每走一步都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让你查的东西有眉目了吗?”
话未说完,一道虚影直直向他撞过来,踉跄着退了两步,跟着鼻尖带着屡屡兰花的幽香撞入心底,月色朦胧下,一个穿着鹅黄色华服的女子毫无防备的跌进他的怀抱,额间花钿,绯红如血,白皙的肤色,钗环摇动凌乱间拂扫过他的侧脸,冰冰凉凉。
黄青大惊,提着灯笼的手都跟着抖,谢怀最讨厌女子触碰他。
这人是谁,这么大胆。
正欲呵斥,却在看清对方后,腿肚子直发软,身子摇摇欲坠,口齿不清:“皇...”
后娘娘。
她怎么在这里?
后宫不得干政,这里是皇上的乾清宫前院,通常都是帝王移驾后宫,后妃却不得单闯这里。
谢怀低头看着怀中人,眉头轻蹙,狭长眉眼间惊疑之色须臾间便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