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风雨柳河

1、出乎意料的求娶

　　“儿臣要，元家二小姐。”

　　什么！
　　元木槿猛地抬头，一个不慎，红绫酥噎在了嗓子眼。

　　“等一下......咳，咳咳.......”

　　可那求娶她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跪在宴席中间的空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头颅高高昂起，目光直视着御座上的老君王。

　　这架势不像求娶，倒像请兵出征。

　　“请父皇赐婚儿臣与元家二小姐！”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一时间，连牡丹园里的风都凝住了。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老皇帝，神情瞬间变得晦暗难明起来。
　　短暂而漫长的沉默后，元木槿听见上方一声轻轻的叹息。

　　“孤，允你。”

　　好家伙，一口饼的功夫，她就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孤女，飞上枝头成了准王妃。
　　窃窃私语犹如水中涟漪，迅速在宴会上蔓延开来。不出意外，这道惊雷马上就会轰动整个皇城。

　　谁会想到呢？战功卓著的三皇子，眼高于顶的齐王殿下，得胜归朝不过数日，就在皇后主办的牡丹宴上，当众求娶元家那个父母双亡的二小姐。

　　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元木槿射来，讶异，好奇，而更多的，则是鄙夷。
　　坐在前方的崔家小姐甚至扭过头来，用口型对着她说了两个字：狐媚！

　　元木槿自然明白她们心中所想：
　　好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齐王殿下班师回朝才不过几日，就狐媚得他非你不娶了。

　　可是，她同样一头雾水，因为她真没“勾引”过这位齐王殿下啊！

　　回想起来，和这位齐王殿下的初次相见，还是他得胜回京的那一日。

　　侵扰北方的异族被打得回了老巢，危鸣山一带终得以收复，这是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胜利。是以，京中百姓倾城出动，夹道欢呼。她又怎么舍得这番热闹，是以躲在茶肆的二楼窗户后，隔着竹帘打量这支传闻中的威武之师。

　　许是危鸣山一战胜得惨烈，回城的将士们充满了悲伤而疲惫，仿佛被一片愁云笼罩着，那些响彻全城的欢呼声，也没能使他们露出一丝微笑。

　　猝不及防间，齐王闯入了视线。他骑在马上的挺拔身姿和一身染血的战甲，实在叫人难以忽视。隔着竹帘，他的面目隐隐约约怎么也看不清，她干脆把碍事的帘子掀开，才看到了他的真容。
　　出乎意料，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容。

　　轮廓瘦削而不失坚毅，鼻梁细直，又稍微带点了秀气，虽然神色有些憔悴阴郁，却并未损害他的俊美分毫，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惹人怜爱。
　　她一时间怔住了。

　　齐王忽然转过头，漆黑的眸光寒如冰刀，直直地射过来。元木槿浑身一抖，立刻放下帘子，没出息地从茶肆里逃走了，生怕被治上一个暗中窥视之罪。

　　可这之后，元木槿便再见过他，这“勾引”又从何说起呢？

　　奇了怪了，他干嘛要娶一个素昧平生，身份又低微的女子呢？
　　想到这里，元木槿不由地抬眼向跪在地上的齐王望去，他恰好也扭过头来，冷冷瞥了她一眼。
　　难不成，齐王殿下真的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觉得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嫁过去只能任他揉搓？想到这里，元木槿不禁浑身又是一寒。

　　“元家的人莫不是高兴坏了，”皇后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连谢恩都忘了？”
　　宴会中的窃窃私语顿时安静下来。

　　大伯母瞪了她一眼，下死劲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出了座位。

　　“命妇元杨氏恭谢天恩，元家上下感激不尽。”大伯母恭恭敬敬地跪下去，脸几乎要贴到了地面上。
　　她偷偷瞥了一眼大伯母，只见她谢恩时脸颊的肉上下抖动着，嘴唇也咬得发白，想必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着怒火。

　　本来，今日是大伯母的女儿，元家大小姐元明芙被内定为太子妃的好日子。

　　皇后办这个牡丹宴，本就是为了让元明芙一展才华，在这许多夫人小姐前好好露露脸，顺理成章地晋升为准太子妃。

　　可偏偏老皇帝喝酒喝得兴起，一眼瞧见下方风姿出众的齐王，感慨他连年奔波的辛苦，便允诺他可随意要一件赏赐。
　　齐王道，“儿臣想要一株花。”
　　众人都以为他看上了园中哪株稀奇的牡丹，没成想，齐王殿下对牡丹毫无兴趣，却挑中了她这枝木槿。

　　这事一出，她反而成了这次宴会的主角，大家自然不大关注太子妃的人选了。

　　大伯母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没谢恩呢。

　　齐王当众求娶，皇帝金口御赐，已不容她拒绝。何况，自打回到元家，她在一众闺秀的眼里，从来就是个贪慕富贵，趋炎附势的乡野俗女。今日，她这个“俗女”攀上齐王这棵高枝儿，野鸭子摇身一变成凤凰，又岂有不乐意的道理？

　　“小女谢陛下赐婚，小女心中欢喜得很呢！”元木槿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着头，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好好好，”皇后笑得像刺耳的铃铛，“快到本宫这里来。”
　　她捏捏扭扭地坐在皇后身边，低着头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真是个漂亮可人，怪不得三皇儿喜欢你，连本宫看了也喜欢。”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指抬起她的下巴，修的尖尖的指甲戳在肉里，叫人一阵生疼。

　　元木槿双眸微垂，任由皇后轻蔑的目光一寸寸划过脸颊。不愧是皇宫里做戏做惯了的人，对着她这副俗艳的妆容竟也夸得下口。

　　她抬起双眼，换上笑脸，“娘娘可真是要折煞小女了，若论起容貌，哪有人能比得过娘娘国色天香呢。”
　　皇后满意地收回手，一抹得意之色浮现在脸上。

　　这时，一个年长的女官凑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小姐，齐王殿下那边冷冷清清的，不如二小姐倒杯酒送过去，殿下必然欢喜。”
　　元木槿点点头，心里却很不舒服，这根本是在嘲讽她只配做个斟酒的丫鬟。

　　不过，这正好给了她试探齐王的机会。
　　于是她捏着酒杯，扭扭捏捏着走到对面的席位上，毫无仪态地靠在齐王身上。果然，齐王冷淡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屑。
　　她顺势举起那杯酒，凑到他嘴边，挤着嗓子劝道：“殿下就在小女手中吃了这一杯吧。”

　　齐王紧紧抿着嘴唇，显然十分嫌弃。
　　元木槿已经听见酒席中传来几声低笑，高贵的皇子想来是绝受不了这羞辱的，受不了就赶快退婚啊......

　　可是下一刻，齐王扶着元木槿的手将酒一饮而尽，趁她愣怔的时候一把搂住她的腰，嘴角含笑：“本王的准王妃真是柔情似水。”

　　嗯？

　　这和她预想得着实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