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天行

4、第四章

　　才刚刚迈进王家大门，扑面而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号哭声。
　　“呜啊！我不要吃就是不要吃嘛～～呜……”
　　“哇～～”颜遥摸着耳朵向里走，“还有力气哭得这么大声？那看来是真的不用吃饭了。”
　　一手端着粗瓷碗一手插着腰，王大婶横眉怒目对着自己那个因不想吃饭而哭闹滚地耍赖的三岁幼子。一眼望见颜遥来了，怒气冲天的老脸瞬间变得热情和蔼，面对这个绝技，颜遥每每看到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哎哟是阿遥来了。可怜见的，又没有饭吃了吧。”王大婶母性顷刻泛滥。
　　“是啊是啊，我好可怜的，从小就没有像大婶这样慈爱的娘亲照顾。好容易有了师父，又是完全不会料理家事的人。”颜遥眼睛偷偷冲王大婶眨了一下，可怜兮兮的对着三岁的小豆豆说，“豆豆把饭给阿遥哥哥吃好不好？反正你有这么好的娘亲，不怕因为没有吃饭而长不高长不壮，也不怕因为没有吃饭而没力气到被小铁欺负被翠翠妹妹笑啦。所以你给哥哥吃好不好？”
　　豆豆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来回看着桌上的碗和似乎好可怜好可怜的阿遥哥哥，小嘴巴撅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要是豆豆没有吃饭，是不是就长不高长不壮了？”
　　“嗯，对呀。”
　　“就打不过小铁了，小翠会笑我？”
　　“一定会的。”
　　“也不能像阿遥哥哥一样，爬到很高的断龙崖上玩吗？”
　　“断龙崖好高的，豆豆要吃很多很多的饭才有力气爬上去哦。”
　　“那……”小孩子跑到桌边，踮着脚尖把桌上的饭碗捧下来，非常神勇地扒了一大口。
　　颜遥刚想称赞两句，豆豆又圆又黑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纯净而苦恼：“阿遥哥哥，你要是没有饭吃，是不是也长不高了？我的饭……呐，分你一半！”大义凛然地一伸手。
　　“这个问题……”一时语塞。
　　王大婶忙来救驾：“好好吃你的饭去，娘来招呼你阿遥哥，绝饿不着他。”

　　这个对颜遥有着无数一饭之恩的大婶领着颜遥来到简陋的厨房，笑脸相对：“阿遥啊，还是你有办法，那个鬼崽子就是不听我话，只有你管得住他。”
　　“豆豆很乖的，哄一哄就好了。”颜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意，“大婶，我饿死了，家里断了粮，孝顺的我把最后一根玉米留给师父吃，自己只好来讨百家饭，可怜我一下吧。”
　　王大婶重重地敲了一下少年的头：“就会胡说！一定是你把徐先生一个人扔在家里，还说孝顺！”
　　“真的断粮了么……”天大委屈一张脸。
　　王大婶粗糙爽朗的脸上露出笑容：“哎，徐先生什么都好！学问好，样子好，心地也好，就是不懂持家！难为你这孩子竟也能长得好好的。”
　　说着，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大婶给你做点好吃的。”一边舀水烧火还一边絮絮叨叨，“所以说，一个家还是不能没有女人，过两天正好赶集，大婶我跟八里镇的苏婶子说说，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颜遥看着大婶忙碌的身影，靠在厨房的门扉上，心里和眼里都盈满笑意。

　　吃了王大婶做的一碗加料鸡蛋野菜烩饭，又逗了豆豆好一会儿，颜遥提着大婶硬塞过来的一串干蘑菇慢腾腾往家里走。天上无月，也没有风，只有冷冷的星光照下来。颜遥伸手在空气中晃一晃，感觉那青白的冷光像有质感般在指尖流动，触手便是一阵细腻的冰凉。
　　一路思考着自己家的三间土房要怎样安置五个人，未果，抬眼已是到了门口。隐约裂开几道暗缝的木门上，那串红艳的干辣椒已经不见，独留去年贴上的一张发黄的门神，在青白的星光下，很有些寂寞的意境。

　　推门进去时，师父和三个客人在里屋谈话，烛光微弱，声音也微弱。颜遥把干蘑菇挂到灶头，用水缸里水擦洗一下，便摸进自己屋里睡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间，朦胧地感觉到邻屋那几个人似乎很晚很晚还没有睡，细细密密的人声飘进耳中，什么也听不清。许是窗户没有关严，一缕缕冷风吹在他的脖颈，带来令人不安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