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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念西风独自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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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谁念西风独自凉
岁月不居,时间如流。
“攻横江、当利,皆拔之……击刘繇、笮融、薛礼于牛渚、秣陵,下梅陵、湖孰、江乘等地……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军令整肃,百姓怀之……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刘繇弃军遁逃,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
铁骑飞踏过遍染烽燧的州郡,江东版图泼墨般恣意纵情地铺陈倾泻,酣畅淋漓,慷慨激昂,势不可挡。
孙策以一己之力调度万马千军,而他则以谋略之思夺取大势之利。刀光剑影里的英姿勃发,战火纷飞中的温润如玉,那双戎装并肩的骄傲少年,竟是连史家也无从染指的传奇。江东军在他们麾下犹似满月之弓,蓄势待发,一朝离弦便势如破竹,流火飞金。
“好像离当初‘河清海晏,天下宁靖'的誓言很近了呢,是不是,公瑾?”帅帐中孙策立在帐壁巨幅羊皮战图前,双眼似两簇刀光,隐隐犀利。
“嗯。”他正襟危坐于案前,挥毫在公文卷牍上留下一行行斩钉截铁的淋漓墨迹,凝神思忖间近乎敷衍地低应一声。
“周公瑾!”孙策抗议地提高了音量,扬眉半嗔,“看我!难道江东小霸王抵不得几行残墨好看?”
“嗯。”他习惯性漫不经心地随口一答,双瞳紧锁卷章。
“咳咳。”孙策擎着茶碗的手闻声一颤,盅盖与杯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什么?周公瑾你再说一遍?”
他正干脆利落毫不迟疑地笔顿收锋,冷不防听到孙某人怒气冲冲的反问,一时神色茫然地抬头,“伯符说什么?”
孙策嗔怒地挑眉,对上他染了几丝倦怠的清润目光,霎时没了脾气,“公瑾身体不适?”
他眉宇轻舒,轻浅一笑,纤长的手指按揉着穴位,眼神漾过一阵煦风,“我能有什么事,伯符还是管好自己吧。我有个三长两短不打紧,伯符若是撑不住全军就完了。”
“不对,”伯符一本正经地横过脸来,一把握住他抵触的手,“怎么有气无力的,你别动,我看看。”
“笨蛋。”他侧首轻斥一声,却没有抽出手去。
明媚的日光穿过牙帐帘隙,微透金色,凝成一泊晶光,轻微荡漾。
彼时他以为岁月会以如此静美的姿态涓涓流淌,温沁着不变的柔情,却不料,从来好梦容易醒,最是风雨断人心。
他从吴国太居处步出时,冬季第一场雪漫天纷扬,恍如扯絮,簌簌飘落在琉璃瓦顶,不消片刻便涂了一层白,衬着乍黑还灰的天空,低沉而压抑。
孙策在庭前呵手跺脚,鬓发如染,似已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双目亮若晨曦,稍稍柔和了唇线,“公瑾……”
他亦勾起一抹淡薄笑意,刻意隐匿了怅惘,“没事。”
孙策静默半晌,窥见他的神色又不敢多言,愣神间只余背影索寞。
他一步步逆行在风雪中,心绪似青石幽径曲折迁延,恍惚间有莫名起伏,但被旋即敛去。
也许她说得对,那些纠结混沌阴暗不明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了伯符,为了江东,终需一断。
而一些人一些事,终会被流年悄无声息地稀释,被沙漏在须臾间埋葬,折堕在卑微的尘埃里,烟消云散。
只是为何,风沙那样大,陡然割裂他心底,那道喑哑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