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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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祈安那颗坚韧的心竟然在这一刻动摇了。
然而他还是狠了狠心，“快到了，你再等等。”
陈念生则惊骇不已地看着前方，隐约看见几个巨人般的影子。
那是埋藏在夜色深处的建筑群。
轿车无声地转了弯，建筑的全貌映入眼帘，那是一片别墅群，灯光零落，安静祥和。
只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在告诉访客，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念生顿时慌了，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他怒道：“你带我再来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家！”
宿祈安开进停车场，“我们已经到了。”
既然已经到了，知道回不去了，应该会安静下来，乖乖接受命运。
然而陈念生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陈念生声音拔高，更是带着一种恐惧：“我要回家！我不要来这里！”
宿祈安以为他已经安抚好了，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但他刚开进停车场，准备停车，只能先短暂地安抚他，试图让他安静下来：“你在怕什么？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
紧接着令他害怕以及后怕的事发生了。
啪一声，陈念生打开安全带！
下一秒他推开车门，一咬牙——
跳了出去！
嗡一声，宿祈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本能地踩刹车，轮胎与地面顿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他立即推门跳车，追了上去。
幸亏陈念生体力一般，不怎么擅长跑步，他刚跑到停车场入口，就被宿祈安一把抱住。
宿祈安此时此刻的怒火真是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按下去：“你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然而在看见陈念生眼底深深的恐惧的刹那，无论宿祈安再怎么生气，滔天的怒火也瞬间被冷水浇灭，心里全是愧疚。
陈念生现在的模样，和那晚在慈善晚会上，看见他随手推开的门发现外是一座泳池时，一模一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其它事，宿祈安是明白的。
只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心疼了。
是心碎了。
此时，听见停车场动静的两个保安跑过来。
私人医院不仅配套设施完善，连保安都是保镖级别，有极高的职业素养。
“你们在干什么！”
“有预约吗！没有预约不得入内。”
宿祈安看起来就不像普通人，按理说保安们不会这样质问，但他现在动作太奇怪了，像拐卖小孩，小孩也在拼命反抗，这让他们忍不住怀疑是用什么非法手段才闯入这里。
宿祈安紧紧抱住陈念生，就像他永远不能离开自己的怀抱一般，然后对保安道：“家里熊孩子讨厌医生，闹着要回家。我是翔安宿总，约了今晚。”
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私人医院的每位访客都会提前预约，而今晚只有一位访客。
其中一位保安立刻客气道：“原来是宿总，打扰了，您先忙着，有事叫我们。”
等他们走远了，宿祈安才低头看着陈念生，发现他眼底的恐惧一点未减。
经过这么一番，他终于能彻底平静下来，还是难以理解陈念生在害怕什么，疑惑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有我在，有什么可怕的？”
陈念生抬头看着他，温柔的眉眼没能让他平静下来。
他一点也不怕周为忠一家四口，他们毕竟还畏惧法律，不敢直接出手让他永远不见，但手段狠厉的周老爷子不是他们。
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谁手上没沾过血。
所以周老爷子是准备在闭眼之前，先处置了他这个私生子吗！好让周为忠和白如虹的感情恢复如初，让周家太平？
他必须活着才能报仇。
而且……
要把他带到周老爷子面前的，还是他最信任、永远不会怀疑的宿祈安。
是……宿祈安嫌他多余，嫌他碍事，想借用周家的手解决他吗？
那是比周家的折磨要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他真正害怕的是，把他推向深渊的是宿祈安。
陈念生久久凝视着宿祈安的双眼，紧抿着双唇，不敢开口，不敢说出这个事实。
宿祈安也看见他眼底快要盛不住的泪光，整颗心都在疼，柔声道：“好，我们不去了，我带你回去。”
“宝宝，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不该不告诉你就擅自带你来。”
“我错了。”
宿祈安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但为了陈念生，这些都不重要。
不见就不见。
周老爷子见不到亲孙子，还不是他儿子周为忠造的孽，要找就找周为忠去。
半晌之后，陈念生才惴惴不安地问：“真的？回家吗？”
宿祈安又想生气了，他的陈念生本来那么乖，结果这么一来，连他的话都不信，甚至怀疑他。
他对周家的恨意又多了一些。
他牵起陈念生的手，带他往车的方向走：“回家。”
可他们没走几步，就看见从停车场抄近路回病房的管家。
管家步履匆匆，怀里抱着几枝桂花，花香四溢，远远就能闻到。
他看见宿祈安牵着的男孩，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他疲惫不堪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宿总，小陈少爷。”
宿祈安因为被陈念生怀疑，现在对周家所有人的态度都急转直下，理都不想理，拉着陈念生就继续走。
没拉动。
他转头，看见陈念生直勾勾地盯着管家。
陈念生问：“你摘桂花做什么？”
金秋十月，正是桂花绽放的季节。
管家道：“老爷子临睡的时候看见窗外桂花落了一地，说想去看看，但医生说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出病房，我就去摘点回来。”
他猛地意识到，宿祈安与陈念生的方向和他相反，而他是回病房的，那他们只能是……
他眸色暗了暗：“这是准备……走了吗？”
管家仍旧抱有一丝希冀，想听一个否定的答案。
宿祈安面无表情，根本不想理他。
“只是见一面而已，一面而已……宿总。”管家鞠躬，态度极其谦卑。
管家曾经许多次心疼陈念生，许多次关照陈念生，但他也忠心于老爷子，因为这份忠心，哪怕周老爷子不在人世，他在周家地位都极高。
周老爷子的遗嘱里，管家甚至是唯一一个得到遗产的非周家人。
但这些全部因为他关心陈念生而毁了，在照顾陈念生这件事被周家发现后，周家对他非打即骂，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重生一次，陈念生知道他必须帮助这位心地善良的管家。
陈念生拽了拽宿祈安，妥协了：“我们去看看老爷子。”
宿祈安眉头蹙了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
宿祈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目光犀利，冷冷地看了眼管家，心底顿时无名火起。
为什么眼前这个三十回来岁连衬衫都只穿黑色的古板管家，竟然让刚才还要死要活的陈念生改变态度？他在陈念生心里地位，还不如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管家？
管家离开的时候，在病房里暂时照看周老爷子的是遗产律师。
管家知道老爷子心急，放下花，就准备退出病房。
陈念生一愣，问：“你不留下来？”
管家一怔，有些意外道：“老爷想和小陈少爷单独谈，我就不打扰了。”
他和宿祈安以及律师一起离开。
房门关上，只剩下陈念生和周老爷子两个人。
陈念生背部紧紧贴着门，一只手抓紧门把手，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跑。
周老爷子率先开口：“你想让我的管家留下来？为什么，你很喜欢他？”
陈念生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毕竟谁知道周老爷子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眼神里带着戒备。
见陈念生这么防备自己，周老爷子只感觉到无力和难过，他长长叹了口气：“你怕我？”
陈念生语速飞快，开口时更是咄咄逼人：“我不是怕你，我是不喜欢你，讨厌你，看见周家任何一个人都会让我感到恶心。”
“这样啊……”
周老爷子心里一阵酸涩，他无力地闭了闭眼，只能说：“周家没什么可怕的，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不会？老爷子，你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竟然也会说出‘不会有人伤害你’这样没脑子的话？如果我信了，还有命在吗？”
“你不必怀有敌意。”
“老爷子，如果有人试图给你妈妈的墓碑上泼油漆，这样也能忍，那我还真是佩服你。”陈念生冷冷道，“还有你小儿子暗示他那群狐朋狗友找我麻烦，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你儿子和儿媳默许的，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巴不得我死。我不需要你保证什么，因为就算他们现在想放弃了，我也已经不会放过他们。我不知道你和宿总达成了什么交易，让他把我带过来，但是没有用。”
“他的话在我这里不管用，我不听他的。”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态度也坚决，不容置疑。
周老爷子心中五味杂陈，痛苦地闭上双眼，咽下苦涩，半晌才平静下来，不敢再提周家，反而问他：“我听说，你是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
陈念生一双好看的杏眼眯了起来，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周老爷子无力地摇头：“不想做什么，就是想说，这样善良的人很少了。”
提起父母，陈念生的脸色和语气都不由自主缓和不少，他忍不住道：“可惜他们都去世了，我爸爸在我初二时死于癌症，从查出来到他走不到半年，我妈妈还是医生呢，她很后悔，她是夜里出急诊时遭遇车祸去世的。你还想问什么？”
“那你呢。”周老爷子迫不及待地问，“和我讲讲你吧，从你记事起说起。”
陈念生眉梢一紧，问自己？这是什么奇怪发展？
但自己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出去也没关系。
他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普通学生，每天上学放学，有一对经常加班的父母，吃过的食堂比较多。然后就是他们先后去世，我被宿总接过去。”
周老爷子的语速忽的迫切起来：“那就从你出生起开始说起，你爸爸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我想看看。”
陈念生摇头：“我妈只跟我说过，我刚出生就在ICU过了一个多月，其他的事也没什么好提的，就是普通孩子该有的那些事，照片没有。”
周老爷子心头一紧：“为什么在ICU，你还那么小。”
陈念生说：“我也只是听我妈说是新生儿肺炎之类和冻伤，我出生的时候天气冷，被冻坏了。其它的我妈妈没说，我也不想问。不过后来我知道我是被收养的之后，猜可能是我亲生母亲把我丢到外面想冻死我。”
“不是，她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周老爷子心里狠狠一揪，“一定是别人，这么狠心的人，我不会放过她的。”
陈念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种话，只是嗤笑道：“万一丢我的真是我亲妈，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么冷血。”
周老爷子心知不可能，白如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很想安慰陈念生，让他知道，他亲生母亲对他的疼爱永远不变，但这种时候，这个事实，谁都不能说。
周老爷子用浑浊的双眼看向紧紧贴着门依旧在防备他的陈念生，只觉得像只小刺猬。
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让这个他期待了一辈子孩子的离他更近一步。
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像亡妻的孩子，却错过了十八年，甚至视他如仇敌。
上天太薄待他了。
或许这就叫还债。
他知道该给这个孩子什么了。
周老爷子想把陈念生留下来，但陈念生几次欲言又止，眼神甚至止不住瞥手边的门把手，一副迫不及待要逃离病房的模样。
他一定是被吓坏了，周老爷子明白。
无论宿祈安是怎么跟他解释，哄他过来，但无论如何，在夜里去医院见一位陌生的老人家，谁都会害怕。
再怎么舍不得，也该放手，儿孙的债有儿孙还，临死之前能见一面，这样的幸运，说是死而无憾也不为过。
他是个知道满足、不贪婪的人。
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陈念生狐疑地打量他，来一次都是看在管家的面子上，但这些面子，也仅仅能还这一次。
周老爷子掩饰住失望，“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这是逐客令。
陈念生赶紧道：“那你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打开门冲了出去，被熟悉的怀抱接住了。
遗产律师已经回去休息了，管家冲陈念生露出感激的笑容，低声说了一句“小陈少爷，宿总，多谢”，然后匆忙走进病房。
紧紧跟随陈念生的目光这时消失了。
“没事吧。”宿祈安俯下身，看清陈念生的脸色，大概也就清楚了，周老爷子依照约定，只是见一面而已，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说。
他心中悬着的石头顿时安稳落地，还是要配合把戏演完，“说什么了？”
陈念生满心疑惑，一副要和他讨论的样子：“说得乱七八糟的，问了我爸妈，还问我出生时为什么住ICU！我也不想住！谁叫我狠心的亲妈把我丢雪地里！”
宿祈安：“……”
这是个难题，毕竟是谁丢的还不好说。
陈念生歪歪头，问：“你说我当时要是在ICU没撑下来，我妈会伤心吗？毕竟她才把我捡回去，应该还不怎么爱我。”
宿祈安沉默了一瞬，下一刻掐着他的后颈就走，仿佛在提溜一只小野猫，没好气道：“你想把阿姨气死啊，大孝子。”
陈念生吐了吐舌头，这时候，才真正放下心。
宿祈安没有把他丢给周家处置，还是好哥哥，周老爷子也没那么可怕，相反的是个可怜的怪老头。
病房内。
管家看见老爷子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维嘉呢？”老爷子问。
维嘉是遗产律师的名字，这几个月，也是二十四小时在老爷子身边待命，只是没有像管家这样寸步不离。
管家道：“他工作比较忙，我让他去休息了。”
周老爷子道：“你让他过来，我要改遗嘱，现在。”
管家正在给他掖被子，闻言，双手僵在半空中。
这些日子，周家所有人都在旁敲侧听地打听遗嘱，甚至以为遗产律师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是因为老爷子主意不定，一直在修改遗嘱内容，所以才挤破头想在老爷子身边好好表现，给自己多争取一点。
但遗嘱内容只有老爷子、管家以及律师三个人知道，遗嘱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早几年就定下，从未改过。
只不过跟那个叫陈念生被传是私生子的少年短暂地见了一面，就能让周老爷子改变想法，改动遗嘱？
管家不敢去想其中的原因。
这些都不是他该过问的。
“我这就叫他。”
然而周老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道：“我要用遗产给陈念生正名，该给他的，补偿他的，一分都不能少。”
“老爷！”管家慌忙扶着他。
周老爷子简直咳掉了半条命，等终于平静下来，抓着他的袖子，细若游丝地说：“我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我现在做再多都没用……你替我照顾好他，看着他，提防任何人，不能让他们再欺负他了。”
他是谁，不言而喻。
陈念生。
一个老爷子只见过两次的男孩。
管家满心担忧，强行压制住万千疑惑，很快冷静下来：“我会的，我用生命起誓，只要他愿意，我会像守护您一样，守护在他身边。”
“他一定愿意。”
在管家的帮助下，周老爷子重新躺好。
管家仔细掖好被褥，耳边响起他的喃喃自语。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他了，只要有他在，周家就不会没落，幸亏有他在……”
“我想宿祈安帮助周家，他不可能答应，但只要他在，宿祈安就一定会帮他。是宿祈安救了他，他遇到了好人……”
“上苍是怜悯我的，在这种时候，把他带到我眼前……”
“我能闭上眼了……”
“他那么像婉言，你知道吗，刚才我发现，不仅长得像，连脾气也一模一样，是很善良的人……”
管家默默听他不断念叨妻子的名字，甚至把妻子和陈念生放在一起，他有多思念发妻管家是清楚的，以至于时常想有一个像发妻的孩子，如果成才就让他继承家业，如果不能就把大部分钱财给他，保证他后半辈子的富贵生活。
可以说如果陈念生是婚生子，现在就没周为忠什么事了。
整个周氏都要看陈念生的脸色吃饭。
仅仅两次见面，始终没有改过的遗嘱终于改动，上面将添上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名字。
管家意识到，周家要变天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律师推开门。
“老爷子，您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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