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合》芥乔

3、双生花

　　传说有一种花叫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它们在一枝梗子上互相爱护，却也互相争抢，斗争不止。它们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直到最后，它们甚至愿意杀死对方，因为任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悄然腐烂。

　　双生花一蒂双花，同时开放，一朵必须不断吸取另一朵的精魂，否则两朵都会败落。因此，其中一朵必须湮灭，以换取另一朵的生存。双生的花朵，会一起摇曳一起旋转。但是，最后却只会一朵生长，一朵枯萎。

　　灵族境内，生命树旁，就生长着这样一株双生花。

　　她们随着灵族的诞生而生长，若论生理年龄与辈分的话，算是灵族的老祖宗了。但自她们有灵智起，一直到修炼化形，她们反而落下了许多。以至于现在，精灵们也只把她们当作普通的花灵，而不是辈分大的吓人的老祖宗。

　　这株双生花，化形后，成了两个女性。姐姐温婉柔和，妹妹热情开朗。截然不同的性格，却有着殊途同归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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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化形后，姐妹俩便出了灵界，去了人间历练。

　　因为自身携带的治愈性灵力天赋，姐姐在一个小镇子上开了一家医馆，妹妹则抱着剑独自在江湖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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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姐姐的医馆没有什么人去，只有零星几个实在没有钱买药的老农，尽管里面的药要比同行的其他医馆便宜得多。

　　直到后来，镇上的一户员外的爱妻如夫人得了重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员外重金求医，许诺只要救了如夫人就予以万金酬谢。

　　然而，每家医馆的大夫都去了个遍，却无人能够把人救下。

　　等到姐姐上门查看时才发现，那如夫人身上并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是一丝秽气缠着她。

　　姐姐让员外将房间空出来，独自留在房中为如夫人诊治。

　　姐姐用灵力将秽气逼出，再施加封印，得以救了如夫人。

　　待如夫人醒来后，姐姐走上前为她再次把脉，顺道问她：“夫人，您生这病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如夫人虚弱地倚在床栏上，听闻这话，艰难地回想了许久，终于缓慢地告诉姐姐：“听闻南山那边有一块花田，每到这个季节就很是好看，我来这边没多久，就央着老爷带我去了。”

　　如夫人咳了一下，继续说：“等我们回来之后，我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一开始以为是着凉了，但后来我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才觉得奇怪。”

　　姐姐陷入沉思，再问道：“那夫人在那花田时可曾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那倒不曾。”

　　如夫人看了看姐姐，忽的掩唇咳嗽了。

　　姐姐回神，帮她拍了拍背。等她缓过来之后，开口告辞。

　　“我再为您开一贴养身的方子，您吃上几天多多休息，养几天就会好了。”

　　如夫人点点头，温柔地抿抿唇。

　　姐姐离开员外家，来到了如夫人说的那处花田。

　　她四处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对，但她总觉得这里怪怪的。

　　正在这时，她在一处杂草丛中看到了一个满腿血迹，昏迷不醒地躺着的男人。

　　她走上前，蹙着眉打量他。

　　男人面色苍白，唇色乌青，像是失血过多导致。一袭青衣也只能隐约看出原来的颜色。

　　姐姐轻轻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到底还是搀着人往医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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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姐姐的治疗，男人的腿逐渐康复，只是男人对姐姐说自己没有银钱可以付诊费，希望能留在医馆跑腿以偿还那些药钱。

　　姐姐拒绝未果，只能留下他在医馆里帮忙。

　　自治好镇上无人能解决的如夫人的病后，姐姐名气远扬，来医馆看病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而姐姐的医术也确实救了许多人，这让她由内而外的开心。

　　*

　　然而好景不长，镇上突然爆发了如夫人之前得过的那种病，且更加严重。

　　短短几天之内，就接连有人死去。

　　姐姐一个人分身乏术，而且这次不再是一个人身上只一丝秽气，而是足够形成人形的那么多。

　　姐姐毕竟灵力不高，在连续为几人以灵力驱秽后，灵台顿时陷入干涸的境地。

　　于是，更多的人因为秽气而痛苦，甚至死亡。

　　百姓们以为是姐姐怕他们付不起钱所以不愿意拿出药材来救他们，甚至有人认为她看不起他们，只愿意救那些富人家。

　　他们拿着锄头、镰刀、斧头，各种农具把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强迫姐姐拿药出来救他们。

　　他们把医馆的设备翻的翻、砸的砸，围在了姐姐跟前，一个个面目狰狞，比那冥界的还要凶神恶煞。

　　姐姐摇头，婉言劝说。

　　“医馆现存的药都用完了，请大家稍等几天，等药材到了，我一定为大家治好。”

　　没有人听，有人上手推搡，此刻已经十分虚弱的姐姐站都站不稳了。

　　推搡间，有人划伤了姐姐的手，血液沾到那人的手上。

　　那人忽然发现，他不痛了。

　　他大声把这个发现告诉大家。

　　“这女人的血可以入药，不不不，说不定她的血就是治这个病的药！”

　　姐姐瞪大了眼睛，苍白着脸看向面前的人们。

　　他们每个人都拿着工具扑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姐姐一步步后退，视线看向自己救过的那个男人，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男人躲避了她的视线。

　　姐姐绝望了。

　　她的灵力已经在前两天的驱秽中透支，此刻灵台空空如也，挤也挤不出来。

　　别说再救人了，现在，她连施法逃离这里都无法做到。

　　姐姐在绝望之中被他们抓住，他们把她的血分而食之。

　　一个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镇上得了那病的人那么多，每人分去一些血，这么分下来，姐姐已经失血过多，濒临死亡了。

　　人们的病好了，姐姐却就此永眠了。

　　姐姐消散的那天，正好被人看到了，而在姐姐消散的第二天，那处花田里的花竟全都枯萎了，土地像被大火烧过一般。

　　人们惊恐极了，他们说，姐姐不是人，是那害人的妖怪，那花田也是她变的，专门让人染上病好去她家治病让她赚钱。现在她死了，那花田也就消失了。

　　这个说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于是大家对姐姐的死纷纷表示庆幸。

　　庆幸她死了，庆幸她还没来得及害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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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来到镇上，没有在那个医馆里见到姐姐，不如说没有见到那个医馆。

　　她拉住一个路过的大娘，“大娘，那医馆可是发生了什么？”她指着原本应该是姐姐的医馆的地方如是问道。

　　大娘嫌弃地看了那地方一眼，看向妹妹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那医馆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面的那个大夫啊，是害人的妖怪！”

　　……什么？

　　妹妹怔了怔，连忙问道：“害人的妖怪？”

　　大娘讳莫如深地跟她讲了镇上皆知的事情。

　　“那妖怪在南山脚下变了一个花田出来，吸引人去看。但看的人都会染上镇上的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只那妖怪会治。但还好，我们都不是那眼盲的人，看穿了她妖怪的身份。我们把妖怪的血当作药引，彻底治好了那怪病，甚至把那害人的妖怪给杀死了。那妖怪死后，她变的花田也消失了，我们镇上再也不会得这种病了。还好啊，还没让她害更多人”

　　说完，大娘欣慰地笑笑。

　　死了？

　　姐姐死了？

　　妹妹如坠冰窖，寒意从心底升至全身。

　　她僵硬地走到医馆废墟，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的废土。

　　她真的无法感受到姐姐的气息了，之前她还以为是姐姐自己切断她们之间的感应的，谁曾想……

　　竟然是因为这样？

　　妹妹眼睛酸涩，她艰难地迈步走进去。

　　她环顾四周，全都是倒置的破烂。仔细闻，还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忽然，她看到地上有一片白色的花瓣。

　　她捡起来，仔细探了探。

　　这是……姐姐的。

　　她哽了一下，手指颤抖着抚摸这片花瓣。

　　这是姐姐留下的最后的一样有她气息的东西了，尽管这气息淡的下一刻就要消失。

　　上面有姐姐的执念，她闭了闭眼，纳入神识。

　　‘可惜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救下更多的人……’

　　她猛然睁开眼，无法控制地哽咽出声。

　　一只蝴蝶飞到这里，停在了花瓣上，许久未动。

　　——

　　双生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