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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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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又岐走进地牢的时候,孙愿宁正昏睡着。开门的瞬间,日色稍稍渗进来,也带进了一股凉风。
冷气惊醒了昏睡中的她。
逆着光,她的迎面走来一个人。光晕里只看见他一袭青色长衫,脸上随留有病态,却也难掩其迤逦形貌,轩昂之气。甫一走近看见来人脸上的疤,孙愿宁便知道了,太子殿下醒来了。
因为那日在集萃院,分明她看到太子的脸上也有一道这样的伤。
他醒来了是不是说明药见效了?孙愿宁不由得一喜,她是不是不用死了。
宋又岐看了一眼倚在墙边的女子,他的到来让她惊醒了过来。
灰扑扑的脸上只看见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大概是梦里哭过了,眼睛湿漉漉的。瑟缩在角落里,倒也符合秦尤所说的软弱形象。
见自己打量她,眼里的喜色一闪而逝,又被害怕所替代,他知道她所想。
宋又岐看着孙愿宁,像是对着孙愿宁说道一样,说了句:“请赵医师出来。”
狱卒们瞧见是太子殿下,立马将搬了椅子过来,宋又岐不再看孙愿宁,朝着椅子坐下。
秦尤走过来站到宋又岐身后,赵医师被带出来架在了刑架上。孙愿宁的脑袋嗡嗡地响,她的世界里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赵医师被鞭打的叫喊声。
这位太子殿下进门一句话未说便对解了他身上毒的赵医师用了大刑。孙愿宁吓得蜷缩成了一团,不敢出一声。
宋又岐仰躺在椅子上挥了挥手,执刑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仿佛神祗般说道,“继续还是接下来你交代,赵医师?”
宋又岐的话语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殿下,饶命,微臣实在是逼不得已,是二皇子那边威胁臣下的,臣下的家人还在二皇子手中啊。”赵医师带着一身伤,激动地陈情。
“呵,果真是楚王选的人,这般没骨气。”宋又岐一脸嘲讽,仿佛对于楚王派探子到自己身边这事不在意,倒是更加在意赵医师这般没骨气。
这几下竟就招了,可真没意思。
“你,可还有要交代的?”宋又岐说了个你字,停顿了会儿,仿佛揉死一只蚂蚁般随便的语气,才说了后半句。
赵医师大呼,“殿下,下毒之事不是臣的意思,全是二皇子的主意。”
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话,宋又岐听得都厌了。
“扒皮,抽筋,扔到楚王府。”
孙愿宁听到这话,吓得不小心哭出了声来,又迅速掩住了嘴,不敢再发出一声。
宋又岐自然听到了那声音,“可真是胆小啊,这倒也好办了。”
不一会儿,地牢里传出了赵医师的狼嚎,不过一刻钟,地上溢满了血,那狼嚎却早已消了下去。
孙愿宁吓傻了,这位在外人看来光风霁月的太子是魔鬼,竟然看到这般血腥场面无动于衷。
甚至自始至终噙着笑。
宋又岐看了一眼关在里面的孙愿宁已经吓得半死的模样,觉得功夫到位了。挥了挥手,手下知趣地打开了牢门。
听见响动,孙愿宁便知道轮到她了。她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不是饿死的,也不是被嫡母磋磨死的,而是被抽筋扒皮而死的。
她甚至心里想,如果必然要死,还不如当初待在风眠居别出来,饿死好了。
因为在当时的她的眼里,饿死已经是最凄惨的死法了,如今她见到了这般生不如死的法子,饿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等了半会儿也不见有人动她,抬起头看到了坐在她跟前的宋又岐。原来他进来了牢房,他要在牢房里面杀她。
他依旧仰躺在椅子上,衣着翩翩,一尘不染,一副放松的模样,仿佛牢房里刚刚的血腥和他没有一丝关系。
可是人分明是他杀的。
看见她孙愿宁抬起了头,“该你了。”宋又岐说完这句,分明见孙愿宁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本来就瘦小的人,这会儿瞧着更加弱不禁风了。
黑乎乎的脸上,只有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睛。泪水流下的地方,污渍被冲掉,整个人看着人不人鬼不鬼。
宋又岐想,这是他的父皇送给他的妻子,这样的人···
“我问你答?”分明是询问,却不见半分询问的样子。
孙愿宁身子软的半点也动不得,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只得点头。
“来太子府前可进过宫?”
但见孙愿宁点头。看来他的父皇可是亲眼瞧过之后送他这么一个“惊喜”了。
“小时候不在国公府?”
又见她点头。若是在国公府,那毒怎么中的那般无声无息。
“那毒是如何中的又是如何解的?”
这个问题,孙愿宁无法再点头了。
她清了清嗓子,“是,是婢妾的姨娘给奴婢下的,只是为何,奴婢并不知。”听到这话,宋又岐倒是有点感兴趣似的挑起了眉,“难道不曾问过?”
“奴婢的姨娘在下完毒之后便死了。查无对症。”
“何以解的?”
“奴婢中毒之后便去了清平观,清平观里有位医师,帮奴婢解的。”
听她这般说,倒也对的上。孙愿宁显然已经经过惊吓、饥饿,虚弱到了极致。只是宋又岐看着她这般模样,又存了心吓她。
“对女孩子拨皮抽筋倒是不好,不若关进兽笼,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孙愿宁只听到了兽笼两个字,后面半句一个字也没听到,便晕了过去。
宋又岐看着晕倒在自己脚下的孙愿宁,心想,这也太不禁吓了,他还没动手呢,这就晕过去了。这胆子是真的小,这倒也好控制。
“秦尤,送回去。”
“殿下,就这么放过恐···”
宋又岐盯了秦尤一眼,“她可是救了我的妻呢。”
秦尤这一听,便知道这位殿下根本就没有要杀这位庶女的意思,怕是听闻她胆小怕事,吓吓她罢了。
便送孙愿宁回了风眠居。
宋又岐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他望着着黑洞洞的天,少有的几颗星星在空中闪烁,这么多年,少有闲情逸致能观赏这些。如今被废,索性闲来无事,那便同父皇玩玩好了,他把人都送来了,他焉又不收之理。
孙愿宁被送回了风眠居,芍药见到自家小姐满身脏污、昏迷不醒的模样,瞬间哭了出来。
这般情形,她原以为小姐是受了什么重伤,洗澡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只道应该是没受什么大刑,但是一连等了三日,却发现自家小姐丝毫没有任何要醒来的征兆,脸上又因为发烧烧的通红,一张脸却在这么几天里瘦了一大圈,丝毫没有了之前的肉感。
烧这会儿已经退了下去。芍药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她心里怕极了,如果小姐醒不过来,她可怎么办。
正这般沉浸在情绪中,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猛然回头,便见谪仙似的男子站在自己眼前。
秦尤说了句,“还不见过殿下。”
芍药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起来,你俩下去。”说着便坐到了孙愿宁床边的凳子上。
“殿下恕罪,小姐至今未醒,只怕怠慢了殿下,不若等小姐醒来再去拜谢殿下。”芍药抖着身子跪在地上说道。
宋又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忠心护主的模样,心想床上这怕死的庶小姐调教的丫鬟倒还不错,便也没了计较。
“下去吧。”芍药没法,只得退下,秦尤还卓有眼见地将门带上了。
这本就是宋又岐的屋子,眼下宋又岐看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原本是他的床,躺了别的人。
他低头看床上昏迷的人,因为发烧,脸上的酡红还未降下来。第二次见面,他看清了他的“妻子”的模样。
如若凝脂,眼如春杏,乌黑的发丝铺洒在枕头上,病中透出的孱弱样子,显得年龄更加小了。
是了,她才十六岁的年纪,该是这个样子。
小时候身边人常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他的妻子有没有才他是不知道,但是怕死他已经见识过了。与他在秦尤那里听来的相比,毫不夸张。他都没动手,她便吓成那个样子,若是他动了手,她得吓成什么样子,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
孙愿宁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她只觉得害怕,但是想醒又醒不过来,仿佛梦魇一般。几番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眼便看见了俯在她上空的男人。她刚醒来,脑子里的记忆还没有串联起来。稍微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立马拖着身子一下蹿到了床角,她怕他,怕他杀她,这是本能应激反应,毫无遮掩。
宋又岐看她这般反应,笑了出来,“怕什么,我这不还没将你关进兽笼呢,你得要感谢我的仁慈。”
一听兽笼二字,孙愿宁的脸色倏的又惨白了,刚刚因高烧晕起的酡红,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婢妾从来没有害过殿下,殿下何以对婢妾如此恨入骨髓。”一边说,一边抹泪,连宋又岐看着都觉得有些可怜了。
“殿下若是实在看不惯婢妾,让婢妾走也行,婢妾一定会走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污了殿下的眼。”
“哦,你想走哪里去?国公府?”
“不会,不会的,婢妾一定不会回国公府。”
“那你打算去哪儿?”
“天下如此之大,总会有婢妾的容身之处,殿下放婢妾走吧!”
“呵,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去哪儿。”
这话说的孙愿宁都绝望了,说了半天,还是不让她走,只要留在太子府,她时刻都有可能丢了小命。
“总有我的容身住处。”孙愿宁说完便静静地流泪。
宋又岐看着,也没有要阻止她哭的想法,他可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