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潮》宋札

23、野

　　按响门铃后，夏蕰静静站在门口等候。
　　第一遍铃声还没息，便有脚步声传来，她刚扬起笑脸，门就开了，“蕰蕰姐！”

　　门内站着的女孩一脸惊喜地望着她，说着话手就缠到了她身上，拉着人往里走，“我还以为你这周不来了呢～”

　　女孩刚上初二，正是青涩稚嫩的年纪，尚未没过锁骨的短发，再加上天生的自然卷刘海儿，清新可人。

　　“姐姐，我妈妈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恢复了吗？”刘歆妤松开她的右手，担忧地冲着人扫视了一圈。

　　“还好，就是走路久了，脚疼。”

　　“啊～”
　　“那你今天应该在家休息啊，缺一两节课没关系的。”

　　她小心地拉着夏蕰做到客厅的沙发上，望着人的脚皱眉。

　　夏蕰摸着她的手，笑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已经好多了，最近都是车接车送，不怎么费力。”
　　“我要是好长时间不来，你偷懒的话，我怎么和阿姨交代？”

　　“才不会呢，我这次期中考了第七，我妈脸都快笑开花啦。”
　　“还说要给你涨课时费呢！”

　　她的成绩渐渐能保持住，夏蕰这个小老师也为她高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让人白花不是？

　　“不用涨了，以后我的学业越来越忙，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

　　闻言，刘歆妤立马变了脸色，“那你等到高三是不是就没时间教我啦？”

　　“有啊，只是到时候很多东西你自己都懂了，估计用不上我帮忙。”

　　“怎么会！肯定会用得上的！”尽管明白她这是玩笑话，刘歆妤还是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没办法，她就是很喜欢夏蕰姐姐，温柔有耐心，把她从一个小笨蛋变成了个小聪明。

　　夏蕰笑着摸了摸她的蓬蓬的头发，软软的触感，很舒服。
　　她多摸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移开手。

　　“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习？”

　　“嗯……”刘歆妤认真思考之后，才回道：“等一会儿吧，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姐姐。”
　　“今天你不方便，就在客厅学吧，反正我爸妈不在家，我先去把书包拿过来。”

　　夏蕰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性子，见她说完话就站起来往自己房间去，也没阻拦。

　　把东西准备好，刘歆妤开始问夏蕰受伤的原因，“怎么会扭伤啊？还有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夏蕰选择简单概括，“被同学不小心碰到的。”

　　“不小心就碰成这样，眼神儿得差成啥样啊！”刘歆妤望着她结痂的伤口，不太确定地问：“胳膊也是不小心？”

　　“嗯。”

　　“你同学也真是的，都高中生了还这么不靠谱。”
　　“等我妈妈回来，我问一下有没有祛疤效果好的药膏，可不能留疤。”

　　她一副小大人模样，可爱得紧，夏蕰没有出声，抿着唇听“唠叨”。

　　许久没见，刘歆妤积攒了好多话要和她说，从学校生活到家长里短。

　　“我们老师说了，只要我能一直保持这个成绩，将来一定能去一中！”

　　“那太好啦！”

　　“嘻嘻。”被人夸奖，小女孩晃动着身子，露出一个羞涩又得意的笑。
　　“蕰蕰姐，我觉得我最近有点膨胀。”

　　“怎么啦？”

　　“我昨天晚上写完作业，竟然觉得一中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还想去最好的班。”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自负了？”

　　夏蕰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不可否认，她被刘歆妤惊到了。
　　当初她被苏琴介绍来当家教的时候，是刘歆妤见过的第三个。

　　小孩子嘛，小学时期成绩都大差不差，三年级之前双百分都是常事。
　　可是刘歆妤在六年级上学期期中的时候，突然开始厌学，上课不想听，回家不想学。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初一期末。

　　家里人工作忙，只能花钱给她找老师，可她当时脾气怪得很，不去补习班，嫌人太多。不找年纪大的一对一，嫌没有话题。
　　可是优秀的好学生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人家都忙着学习，忙着为未来拼搏。就算人自己愿意，家里人估计都不允许，怕耽误孩子学习。

　　夏蕰来的那天，刘歆妤刚被自己妈妈教训了一顿，哭成了小花猫，见到她来，立刻躲进了房间，最后还是被妈妈硬拽出来的。

　　夏蕰照顾小孩子面子，只能努力表现得坦然，用稀松平常的态度给她试讲了两道题。
　　后来她还特意问过刘歆妤为什么选了自己，刚在自己面前暴露本性的小孩回答得嗫嗫嚅嚅，眼神闪烁，“我就看你长得顺眼，说话好听，给你个面子……毕竟刚被我妈收拾了一顿嘛。”

　　“蕰蕰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异想天开啊？”

　　“啊……怎么会，”夏蕰整理了一下精神，再开口时语气郑重，“人往高处走，你有更好的目标，我自然为你高兴。”
　　“我会努力帮你实现的！”

　　“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说我的！”
　　“不过这种事我也只能和你说，如果被我爸妈知道，难保不会传到我堂姐耳朵里。”一说到这个堂姐，刘歆妤整个人都变得烦躁，“你不知道，前两天我们一起去奶奶家吃饭，她听到我考试成绩时候的酸样，简直能直接酿醋。”

　　“我婶婶还向我妈打听你呢，不过你放心，我妈肯定不会说的。”
　　“姐姐，你说如果我堂姐知道你和她一个学校，会不会气到爆炸，哈哈。”这种事刘歆妤一般情况下都不敢想，她怕自己忙着开心，忘了学习。

　　夏蕰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说说笑笑，一直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才喊停，“好啦，我们该上课啦。”

　　刘歆妤见好就收，听着她的安排开始学习。

　　中场休息时，刘歆妤突然想起一件事，“姐姐，你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最近怎么样啊？你上次不是说他数学考满分来着。”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临近嘴唇的水杯，被夏蕰重新放到桌子上。

　　“有点好奇，真的有偏科这么严重的人吗？”
　　“那可是满分哎，你都没做到！”刘歆妤俨然是小迷妹心态，在她心里，夏蕰就是最好的，不能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超越者。

　　“我也不太清楚，过两天月考，到时候就知道真的假的了。”

　　“那你到时候记得把结果告诉我。”

　　“好。”

　　得到承诺的刘歆妤，正沉下心接着学习，结果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夏蕰卷起来透气的胳膊，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蕰蕰姐，你的伤大概多久才能好啊？”

　　“不出一个月，一定会好的。”由于是第二次说这句话，夏蕰盲目的底气增加了不少。

　　第一次，是说给林野朝。
　　也是在今天，就在她们家小区门口。

　　胳膊拆线之后，夏蕰就想从祝贺家回来，虽然贺萍和祝明山对她很照顾，可总是没有一个人自在。
　　她把自己意愿说出来，祝贺死活不同意，她只好又呆了两天。
　　最后还是贺萍见她坚持要回，才让祝明山载着一家人，在周六晚上抽时间把人送了回来，来之前还一起吃了晚饭，

　　她心里惦记给刘歆妤补课，又担心自己脚上有伤走不快，所以把闹钟提前了一小时。
　　哪知道，还没出小区门口，便遇见了林野朝。

　　他骑着电车，正准备出门，看到夏蕰时，明显一愣。
　　很少见他情绪这么外露，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夏蕰恐怕会调侃他两句。

　　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夏蕰犹豫地露出一个笑，以作回应。
　　然后，她与人错开视线，准备继续往前走。

　　刚迈了两步，两个人之间尚有两米距离的时候，林野朝突然开了口。
　　他话说得直接简单，连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没有。

　　“去哪？”

　　“给人补课。”夏蕰说完便低下了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别看她在祝贺面前豪言壮语说得顺溜，真碰到林野朝，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任谁被别人推开个几次，都会有点PTSD的吧？
　　总要给点时间，缓冲缓冲才是。

　　如果不是这个小区太偏僻，只怕她还要解释一下自己是这里的居民，而不是什么交友不成便尾随人的变态。

　　林野朝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好停下车子，朝人走过来，重申一遍自己的话，“去哪里？”

　　“啊？”近距离的听感让夏蕰下意识抬起头，偏低的视野范围内出现林野朝的裤子之后，她才意识到，人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两人眼里的疑惑，因为距离，毫无阻碍地完全袒露给了彼此。

　　“去哪？”
　　“我送你。”
　　意思相同的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他却没有丝毫不耐，只是静静地挺立在旁，望着她的眼睛。

　　顷刻之间，夏蕰的嘴巴先脑子一步动了起来，刘歆妤家的地址被人温声送进了林野朝的耳朵里。

　　林野朝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动作，反而站在原地。
　　夏蕰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他是在看自己的胳膊。

　　按理说，她穿着长袖，结痂的伤口无处暴露，林野朝肯定瞧不出什么端倪。
　　可他的目光犹如实质，穿透层层阻隔，引起伤口发痒。

　　“不用担心，不出一个月就会完全好的。”
　　她说得急，话的真实性被大打折扣，更像是一句安慰。

　　林野朝没说话，看了她两眼，才让人上车。

　　车子动起来了，夏蕰依旧是懵的。

　　她不知道林野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区，不知道人怎么就要开车送自己。
　　后一个问题答案还好找一些：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

　　夏蕰突然想起来之前拆线时，校医告诉她的一件事。

　　那天，是陈蔓和祝贺陪她一起去的。也是巧了，她们到的时候，校医正准备给两个因为打篮球而受伤的男生缝针。
　　夏蕰不想让两个人陪着自己干等，劝他们先回班，等下节课间再来接她。

　　男生缝针的时候，一直喊疼，校医见夏蕰过去，当面指着她当范例，“人家一个姑娘，胳膊上缝几针还不说疼呢。”
　　“你一个大小伙子这么怕疼，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麻药都起效半天了，你能多疼？”

　　看着男生一脸的尴尬，夏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在一旁干站着。

　　“我从小就怕针，不行吗？”
　　“还有，我是小伙子，又不是钢筋，怕疼怎么了，哥哥你年纪轻轻，搞什么性别歧视啊？”
　　被刺激到的男生跟校医耍了几句嘴皮子，才想起来转身。
　　他倒要看看，是哪位女中豪杰！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夏蕰，年级第一，前几天被人公主抱的那个。

　　男生的眼神先佩服，又惊讶，最后成了八卦。

　　最近这几天，夏蕰身边就没断过这种眼神，她强装淡定地找个位置坐下，假装看不见。

　　校医抽空给她拆线的时候，她本想推拖一下，转念一想，婉拒的话没说出口。
　　还是先走吧，不然不知道还要被人盯到什么时候。

　　校医边拆边给她讲术后注意事项，讲到需要那哪种药膏的时候，他的表情变的有些微妙，“这个你应该不用操心，掉痂后按时抹就行。”

　　当着别人的面，夏蕰不好意思多问，一知半解地回了教室。

　　秋风吹过脸庞，牵动发梢的那一刻，她心里一直模糊的答案突然清晰起来，让人等不及找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那两支药膏是你给我的吗？“

　　话说出口的时候，夏蕰心里大概有七成把握，可她还是怕。
　　怕也没用，人在后座，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对着眼前圆润的后脑勺发愣。

　　就在夏蕰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林野朝做出了点头的动作，紧随其后的，是他简短的肯定，“嗯。”

　　“哦~”

　　安静的氛围没有维持几秒，坐在后面的夏蕰发出了新的请求，“你能不能开慢一点，我有点害怕。”
　　“你放心，时间完全来得及。”

　　林野朝开车很稳，可是人少的时候总是爱加速，夏蕰不太适应，这让她感到危险。
　　她知道自己说这些，是有点得寸进尺，也担心林野朝嫌她多事。

　　夏蕰没听到他的声音，以为遭到了嫌弃，正打算说句“没关系”时，她感受到车子在听话地减速。

　　得到回应的人意外地眨动着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怕人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她笑得很慢，很轻。

　　夏蕰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扎手的后脑勺，还是很可爱的，和刺猬一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