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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糖罐(二) ...


  •   拒绝江医生为数不多的纯粹好意的下场显而易见,第二天清早宁无肆被贝塔迷迷瞪瞪地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他捂着脑袋和腰腹痛不欲生。

      江老板的爱车惨遭毁容的事还是暴露了,贝塔的录音他关不掉,裹在被子里硬生生听完了全程。
      总结下来就是今天赶紧去修车,以及一大堆老生常谈的废话。

      针剂的副作用有点大,宁无肆晃了晃有些重的脑袋,磕磕绊绊地从床上爬下来,一边闭着眼睛刷牙一边腹诽江长夜自己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觉,又不是多紧急的事。

      然后他蓦然睁开眼睛。
      他想起来了,江长夜明天开始要在七区开地下诊所联合秘密研究医学会,需要他的古董老爷车充门面。

      完蛋。
      自己昨天怎么就刚好抓到了最贵的一把钥匙。
      那些个黑市医生平时躲躲藏藏不露头,这种时候一个比一个爱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黑心钱。

      因为前科累累,宁无肆在江长夜那里的信誉度为负。而承诺负责的人至今还昏迷不醒甚至不能掏钱且没法做证。
      宁无肆绝望地清醒了。

      药瓶和针剂都放在床头柜上,宁无肆没了糖罐,吃药如上刑。
      太苦了,吃了四年他还是没办法习惯。

      大清早就叠满了debuff,宁无肆带上他的痛苦面具,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眼熟的铁球躺在桌子上,旁边摆着搜查官零碎的随身物品,和显然已经没法穿了的衣服。

      “咩咩,你在吗?”宁无肆疑惑地揉着眼睛。

      “嗯?怎么啦呜呜。”小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精神,AI永不疲倦,真好。

      宁无肆的目光跳了一下,他有点不确定,指着桌子上那堆玩意,“那是穆夏吗?”

      “是的呀,义肢已经装在晏先生身上了,自然就只剩下电子脑了,然后外壳又被你卸掉了,所以……”

      倒也不用解释地那么详细。总之唯一的人证也歇菜了,他现在真正的百口莫辩。

      “晏先生?”
      “嗯?就是你昨天送来的那位,晏……燕子先生。”小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宁无肆孤疑地看向角落的音响,“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嗯……假名吧。”小眠有点慌。

      一听就知道。
      宁无肆沉默了,姓晏的搜查官他只知道一个,昨晚上刚听过他的名字。

      小眠看着他突然放空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拙劣的掩饰都是白搭,试探着叫了两声。

      阿夜似乎提过,宁无肆一直在找的那个AI终南和晏穷年有点关系。
      一个AI和一个AI杀手组合起来的故事听起来可不怎么美妙。
      但是宁无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恨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你是人吗?”
      “你是AI,或者仿生人吗?”
      “只是职业习惯。”
      “我刚刚失业,精神状态不太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

      曙光是稳定且高危的职业,运气好的话可以干到入土。那里没有义体率的要求也不裁人,只有需要时刻在高武装型仿生人面前处于绝对优势的特别行动队需要强大的义体支撑。
      新的AI管理条例出台,会因此失业的也只有他们。

      宁无肆闭上眼。那么明显,他怎么能没注意到。
      不,也许正是因为注意到了,所以才在潜意识里拒绝深究他的身份。

      晏穷年,曙光特别行动队队长,通称“AI杀手”。
      珀西地下世界如今的大名人。

      他最讨厌的一类人。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小眠有些犹豫。

      “什么?”

      “昨晚检查穆夏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条未加密的未读信息。发信人就是这位晏先生,上面写着:都处理好了吗?”
      “我觉得可能和你有点关系……”

      宁无肆冷笑一声,他就说穆夏的脑回路奇奇怪怪,原来还是联合作案。
      罪魁祸首在这呢。

      空无一人的诊室里,宁无肆站在玻璃后,看着沉睡中一无所觉的男人。
      房间的温度依旧打得很低,冷气透过玻璃慢慢地渗过来。
      江长夜坏心地给他盖了个白床单,就像下一刻就准备拉往冷柜或者焚烧炉,只有数据板上的数字能证明他还活着。

      江长夜取消了宁无肆进手术室的权限。

      他抬手敲了敲玻璃,没有回应。

      这很好。

      ……

      等通宵手术的江医生打着哈欠来瞧病人死活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诊室的玻璃上写了一行不甚流畅但气势很足的血红大字。
      他眯着眼睛缓了会神,一字一句地分辨。

      “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倒着写的,还挺细心。

      隔着透明玻璃,里面的人已经醒了,侧头看着那行字,眼里是乱窜的幽蓝电光。

      江长夜凑近闻了闻,一股子草莓糖浆味,这真是下了血本。
      转头又给宁无肆记了一笔清理费。

      等等,他还在惩罚中,哪里来的糖?

      小眠不吭声,像是睡着了。

      江长夜推开门进去检查,“身体感觉怎么样?”

      晏穷年收回眼,推开床单坐起来,身上的仿生皮肤已经修补好了,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久睡后的嗓音格外沙哑,“还行。”

      他本来就没受多重的伤,躺几天也就没事了。改造人的恢复速度大部分取决于义体的维修进度,根据原定计划,看医生甚至不在他的选择里。
      能信任的医生太少了。

      “内里受损的血肉和器官还没再生,最好卧床休息几天,另外你失血过多,造血能力有限,有条件的话找个地方输点血。”
      单看那行字,宁无肆是没可能再当免费血包了。

      晏穷年低着头试自己的新义肢,听到上面有控制器时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得,又一个不听人话的。

      “义体连接有没有问题?骨钉的角度很刁钻,差一点就把电子神经全钉死了。”

      “没有。”晏穷年用了点劲握拳,试了试痛感神经连接,没有问题。

      他计算过,骨钉巧妙地卡在一个疼到无法控制却又不会彻底断连的程度,操作得当不会有任何后续影响。

      江长夜根据各项检测结果在数据板上打了一串勾,“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换下来的义体我拿走了。”

      “嗯。”
      他没什么异议,这本来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还有一件事,”江医生点了点板子边缘,犹豫两秒还是说出了口,“你的义体率又高了,已经超过临界值,目前有失控的迹象吗?”

      晏穷年的眼睛闪了一下又恢复,他闭上眼睛,将混乱的电光收敛,“没有。”

      江长夜没有戳穿他,赛博精神病不是他的研究方向,目前也没什么有效预防的办法。他只能提醒,“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换回部分生物器官,但是你也知道,已经越界的身体没有绝对的保证。”

      有不靠谱研究表明,机械改造会对大脑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在超过限度的那一刻开始,一点点埋下不可拆除的炸弹,直到某个谁也说不准的契机到来,轰然爆炸。
      这种机械浸染是天长日久的长期侵蚀,如果及时拆除部分义体回到安全线以下,虽然无法扭转,但也不会进一步增加失控几率。
      70%是条有去无回的悬崖,一旦跳下去了,就没可能再爬上来。

      但是晏穷年拒绝了,“谢谢,但是不用了。”

      他转过头,目光穿过面庞不再年轻的医生,看向玻璃上磕磕绊绊的字,说出了醒来第一个长句,“我还有没做完的事,不会疯的。”

      江长夜对他的处境略知一二,但更知道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
      晏穷年活得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破灭的边缘。

      临走前他正面直视了带着杀气的大字报,内心震撼了两秒,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和小宁……发生什么事了?”

      晏穷年躺回了手术台,一个冰冷的手术椅被他睡得像天鹅绒躺椅,“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江长夜腹诽,说了和没说一样,这误会看起来可不小。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忘了什么,但刚熬了个大夜,记性短期内不太好。
      克制住想要挠头的手,留下几支止痛针,简单交代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他日理万机,忙得要死,没功夫也没兴趣在这跟一个只会“嗯”和“没有”的哑巴挤牙膏。

      但他操心惯了,还是有点不放心,进工作室前问小眠,“我好像忘了什么事,你有印象吗?”

      小眠正因为说错话而心虚,“嗯?没有吧,但是阿夜你昨晚睡眠时间太短了,根据你的义体率计算……”

      江长夜拉开门,一头窜进了没装音响摄像头投影设备的全封闭工作室。

      晏穷年没管外面发生的事,他抬起新换的左臂,试了试灵敏度,指腹在手腕的地方摸索了两下,推开一个暗槽,一枚记忆芯片弹了出来。
      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得看看穆夏干了什么,让小朋友那么生气。

      芯片插进耳后的插槽,属于穆夏的记忆和感官像流水一样铺开。
      时间跨度太长,大部分都是一片黑暗,他没兴趣一一细看,径直拉到末尾。
      他看到年轻人带着电火花的面孔划破了黑暗,破碎金属后露出半边苍白柔软的脸,因为营养不良而呈现些许幼态,绿色的眼睛明亮锐利,在夜里漂亮得惊人。

      像他指尖的刀光。

      那刀像是划破了他的胸口,伤口的位置还残留着高速切割带来的灼热,血液裹着温度流进冰冷的机械心脏。
      进度被拉得缓慢,于是他看到年轻人面无表情的面孔在某一瞬间空白,目光茫然而不知所措,然后变得超凶。
      那大概是见到了穆夏。

      很久以后,他拔出芯片,低低笑了起来。
      指尖摩挲到颈边,那里只剩下一道红痕,似乎还残留着温凉柔软的手指和冰冷刀锋的触感。

      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随手挑起一把江长夜没带走的手术刀,往下数三个指节,抵着锁骨的下侧划开一个小口,就着淋漓的鲜血把芯片按了进去。
      然后他把手术刀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反向塞进了袖口。

      世界这么可爱,他怎么舍得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糖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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