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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怒从心头起 ...

  •   眼看着明月的家是不能回了,清衡蹲下身,背起蝉蝉,蝉蝉垂着头趴在清衡的背上,手里还举着那把油纸伞,把两人从这阴冷的雨幕里辟了出来。

      她只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清衡感觉的到她浑身在颤抖着,他想问问什么,却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先去道观躲一夜吧,那处我检查过,已将那坤教清霄娘娘的神像点睛,此处受坤教天尊的神威庇佑,邪祟也不敢入侵。”

      蝉蝉只点点头,清衡听见背上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便知道是她同意了。

      一路天色愈暗,女子的抽噎声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传来,清衡心中警铃高悬,不知何时,通往道观的路途变成了一片荒郊,无数新坟凭空屹立在此处,不知是谁洒下些纸钱贡品,在空中幽幽的飘荡着。

      清衡小心的行走在泥泞的土路中,只觉身边似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他收紧了托着蝉蝉的手,指尖已然掐好了法诀。

      此刻已然无路可退,就在清衡踏进坟场的一瞬间,他天眼乍开,只见无数宛如行尸,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趴在那些新坟上啃噬着贡品,口中失去了人语,早就变成了野兽的呜咽之声。

      生人的气息进入坟场,他们立刻便抬起头来,一双双早已没了眼仁,充满死气的空洞眼眶竟透出一股直勾勾的恶意,盯向清衡与蝉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肉的血腥腐臭之气,熏得人几乎晕厥,清衡大气都不敢喘,他身上背着蝉蝉,不能轻举妄动,此刻只得与这些行尸僵持在此处对峙。

      他细细用天眼扫过这些行尸狰狞扭曲的魂形,却发现这些人正是白天所见的村民,他们张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上还沾着刚刚所吃的贡品的血肉,那贡品不是别的,竟是他们自己的血肉,他们刚刚一直在啃食的是自己的手骨腿骨,心肝脾肺,不过此刻,行尸永远无法满足的食欲已占据了上风,即便是将自己整个或吞下去,谁又在乎。

      这些行尸虽狰狞可怖,但竟还有一丝生气——

      清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这些行尸竟是活生生的人!

      生魂在阳间到底做了多大的罪孽,才能令活人的魂魄变成了修罗恶鬼,看这些生魂人性几近丧尽,即便是十八层地狱的恶人也莫过于此,如此多的恶鬼盘踞,到底在朗朗乾坤下,桃溪村变成了何等人间炼狱。

      若是将这些活行尸即刻斩杀,桃溪村的村民便会在睡梦中死去,即便这些人罪大恶极,但毕竟还隶属于人间管辖,是活人,清衡也不敢往下杀手,湮灭了他们,只得只轻声念起了清心咒安魂诀,一边护住蝉蝉的神魂不再被这些行尸的鬼气打扰,一边从怀中掏出隐匿气息的黄符,贴在伞面上,小心在坟场中挪动着,不惊动这些行尸。

      清衡蹭过坟茔间的缝隙,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只咬紧牙关,小心翼翼的挪动,他紧张的浑身冒出冷汗,几乎要将内衫打个透湿,只是这坟茔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头,清衡明白,他恐怕是碰见鬼打墙了,这本不是什么难破的法阵,只是他处处受制,一时间竟无计可施。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远处忽的传来了唢呐的吹奏声,细细一听,并不能分清是喜事的大花轿,还是那丧事的大出殡,只滴滴答答,极为热闹的从远处传来。

      这似悲似喜的曲调幽幽飘散在黑暗的坟场中,霎时间,蝉蝉手中贴着匿气符的纸伞被风吹落,所有行尸开始躁动起来,发出咯咯的声响,暴起就发生在一瞬间,清衡与行尸之间只有咫尺之距,此刻他们疯狂扑向清衡,沾着腐肉的血口嘴角撕裂,几欲裂成两半,要将人整个吞吃下去。

      锵!!————

      金光乍现,清衡没有丝毫犹豫,单手拔出三宵剑,剑气如虹,隐隐有金龙盘桓其中,刹那间,那只快碰到蝉蝉衣角的行尸就被清衡一剑斩为两截,尸身上燃气熊熊烈火,须臾就被烧个干净,而周围的行尸却视若无睹,依旧前仆后继的扑向清衡与蝉蝉,清衡一手托着蝉蝉一手砍杀行尸,起初还是剑法,但随着行尸的数量越来越多,清衡的表情也越发愤怒,几乎像杀疯了一般,好似金刚怒目,菩萨露出了忿怒相,一张俊秀的面孔越发狰狞庄严,手中的剑法也变成了刀法,只横劈竖砍,一力砍杀,将那些行尸斩的神行俱碎。

      而此时那唢呐声好似伴奏,也好似催阵般,越发高亢急促,凄厉刺耳异常,催出清衡心中越发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也催的那些行尸越发失去理智,只不顾死活的扑向清衡,只想将他吞吃下去。

      但清衡的周围的行尸却有些开始产生了惧意,转身想跑,却被清衡追杀着一个不剩的斩杀成了飞粉,只留下了死前的惨叫还在幽幽坟场中回荡,一片尸山血海中,四周竟传出了类似女人的哭泣又似婴儿的笑声的怪声,好似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蝉蝉也被这巨大的杀气震的惊醒过来,她只
      感觉清衡浑身滚烫的仿佛要烧起大火,就像根内里烧开的铜柱,烫的她宛如被炮烙,再定睛一看,眼前的场景好似无间炼狱,清衡也逐渐发出了不似人声,更像是大型凶兽般的咕噜声,吓得蝉蝉忍不住大叫起来,

      “清衡哥哥!”

      那凄厉的唢呐声随着蝉蝉的叫声戛然而止,这一声呼唤唤醒了清衡的理智,他止住了手里的剑,再看自己身上,月白色的袍子已经完完全全被血污覆盖,他横举起宝剑,在宝剑沾满血污的剑体中照见了自己沾满污血,神情可怖,瞪的睚眦欲裂的脸。

      他心里一颤,轻轻放下蝉蝉,却扭过头去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

      蝉蝉小心的撕下自己干净的衣襟,捧过他的脸,轻轻擦拭着,她看着清衡的脸,心中闪过一瞬惊艳与惊诧,此刻血污变成点缀,长长的睫毛在血色中清晰的勾勒出一双黑白分明好似灼灼流星的眼睛,此刻人性从他身上褪去了大半,杀神附体,带着神的残酷与威压,有种难以抗拒,想要臣服于他引颈就戮的吸引力,是不该存在他身上的杀戮与邪性的美丽。

      清衡眼里的戾气渐渐消散,变回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他小心翼翼的盯着蝉蝉的脸色,生怕从中看出些惧意,但他却只在少女脸上看见了满目的心疼。

      看着她没粘上一丝血污,如同圆月般素净的脸,他心中生出几丝快意和庆幸,即便今天入魔又如何,只要能保护好她,让她的脸上永远如此干净,如此这般看着自己,就是堕入无间地狱,他也愿意。

      清衡仿佛突然惊醒一般,用那只干净的手握住了蝉蝉正在擦拭他脸庞的手,眼神中弥漫着害怕失去的惊恐,他将蝉蝉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双眼慌乱的在她脸上搜寻,生怕错过一丝她产生恐惧的情绪。

      “蝉蝉,你不要怕我,我——”

      蝉蝉轻轻将手指搭在他的唇上,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我永远不会怕你,清衡哥哥,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我的。”

      蝉蝉感受的到,自己手心之下,清衡的心跳如响鼓。

      清衡垂下眼眸,好似一只委屈的小狗一般,他将心底的快意悄悄收了起来,任由蝉蝉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拉着蝉蝉的手却不肯松开。

      蝉蝉也不恼,只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去够他那握住剑满是血污的手,却被清衡躲开了。

      “我这只手上血粘的太多,别弄脏你,更何况又有鬼物来了。”

      说罢,清衡的神色再次伶俐起来,他将蝉蝉掩在身后,不知何时,那停掉的唢呐声又渐渐响了起来,远处走来了一只纸人草马组成的迎亲的队伍,鬼气森森,好似民间故事中的狐狸成亲。

      一堆纸人草马脸上涂着僵硬可怖的大红,吹吹打打的送着花轿从远处经过,为首的马匹上坐着个睿智非常,眉宇间透露着些许狡黠中年男人,他器宇轩昂,头发精神的梳着,只是隐约可见一些银丝,身上穿着一身簇新的新郎喜服,胸口带着朵红花,好一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官。

      他的轿马从清衡与蝉蝉身边吹吹打打的经过,却并未停留,清衡投鼠忌器,担心蝉蝉的安危,只按兵不动。

      他剑眉倒竖,眼眉深深的压了起来,紧盯着队伍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那中年人骑着马与两人面前走过后,微微偏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清衡一眼。

      真是好轻蔑得意的一眼!蝉蝉只觉得全身的火气都从心底升了起来,哪来的妖邪敢如此大胆,她感受到清衡握着她的那只手下意识收紧,再次变得滚烫起来,她看不见清衡的正脸,却看见清衡的侧腮动了动,已然是咬紧了牙关。

      突然,他们面前的花轿轿帘飘起,蝉蝉看见里面的新娘手中捏着一朵素色的绢花,这里面的新娘竟是小兰!

      “清衡哥哥!”

      蝉蝉忍不住叫出声,回头一看清衡,清衡点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了,蝉蝉登时就明白,这狐妖是在挑衅清衡,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清衡的怒火,仿佛知道清衡的弱点,要让他发怒,最好走火入魔。

      但清衡本是天生灵物怎会心境如此不稳,她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蝉蝉一时间想不明白,但也无计可施。

      “有我的辟邪符在,那妖物暂时动不了她,蝉蝉,我将你送回观中,即刻便回去救她。”

      蝉蝉本想拒绝,随清衡一道前去,心头一转,却道了声好,清衡见她答应,松了口气,矮下身来,想要将她重新背在背上,蝉蝉顺从的趴上了清衡的背,两人在燃烧着荧荧鬼火的坟场中继续前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怒从心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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