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饮》星辰摘青丝

2、赌坊

　　天刚蒙蒙亮，纪衡房外像是要打仗一样。他有起床气，齐珣毓可太知道了。
　　纪衡有些不解，按齐珣毓的日常来看，这家伙要么不睡，要睡就睡到日上三竿，很少有这么反常的时候，除非是沅彻又闲得发慌，没事找事。这一妖一神，让原本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府邸充满朝气，却让喜静的纪衡颇为烦躁。
　　他揉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瞬间，吵闹声归于平静。一只纯黑色小猫正趴在齐珣毓怀里伸着懒腰，爪子摇摇晃晃在纪衡看不到的地方往齐珣毓脸上挠下两道血印，被坐在石椅上的仙君笑着揪下一簇猫毛。
　　齐珣毓注意到纪衡，一脸故作震惊的样子，打招呼道：“这么早就醒了？”纪衡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洗漱完后，往厨房走去：“不醒，难道等你们打进来吗？”齐珣毓不说话了，笑看着纪衡。
　　“莲子百合，你爱吃的。”齐珣毓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粥。纪衡一边吃，齐珣毓一边盯着他看，眼神很诡异，纪衡被盯得头皮发麻，放下碗筷：“你不吃就去旁边待着。”齐珣毓又笑着走开了。
　　纪衡有时候很怀疑：难道是因为珩铭仙君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信徒，所以这么殷勤吗？
　　思绪被提着一个桶走过来的齐珣毓打断了，纪衡错愕地看向齐珣毓：“做什么这是？”
　　“昨天一个没忍住，让吴大娘受了点伤。今天早上让沅彻去抓了两条鱼当赔礼，咱趁她还没起，现在送过去。”
　　纪衡看着桶里跟沅彻一般大的活蹦乱跳的两条鱼沉默了。
　　沅彻在旁边漫不经心地舔着爪子，埋怨地盯着齐珣毓。
　　纪衡走过去轻抚它的背：“你让它怎么抓的？”
　　齐珣毓摊摊手，表示很平静：“把它直接扔下去就好了。”
　　沅彻装不下去了，摆脱掉纪衡的控制，脊背弓起来，作势要求挠齐珣毓，也不“喵”了，直接开口怒骂：“你个千杀刀的！老子今天就抓烂你的脸！”
　　齐珣毓一边躲一边狡辩：“你都变妖精了还怕什么水？你不用法术你怪谁？”
　　“你就那么把扔下去了，老子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跟我打架，不要试图挑衅我。”
　　“那老子死都要拉你陪葬！”
　　这样的争吵纪衡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走过去提起鱼桶：“走吧，赔礼去。”争吵又戛然而止。
　　沅彻跳到纪衡脚边，围着他转圈子，讨好道：“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齐珣毓搭上纪衡的肩，朝沅彻得意一笑：“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你搁这儿看家吧。”沅彻的背又弓了起来。纪衡点头的时候，沅彻有种爹被情人勾走了的无助感。

　　街道上只有三星两点的人，二人走到最西边，吴大娘的屋内已经有一点动静了。齐珣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桶放在门口，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幅莲花绣倚在桶旁。
　　纪衡听见他轻声说了句“节哀”。那一瞬间，齐珣毓的眼神是悲悯的，纪衡好像看到他一点神仙的影子了。
　　两人走在街上，纪衡带着斗笠，路人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小疯子。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齐珣毓：“你怎么会有莲花绣？”
　　齐珣毓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开玩笑道：“昨天晚上自己绣的。”
　　纪衡知道那个正常版的齐珣毓又回来了，也懒得理他。
　　过了一会儿，齐珣毓自顾自开口道：“是昨天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老妇鬼鬼祟祟地跟一个小贩交易什么东西，我看那东西眼熟，像是吴大娘她女儿绣的，就买下来了，没想到会这样物归原主。”
　　“你们神仙活得久，不都看惯生死了吗？”
　　齐珣毓笑着往纪衡背上招呼了一下：“那可能我不一样吧，我看不得这种。”
　　齐珣毓单方面玩闹的时刻被一个身影打断了。纪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提着两个食盒。
　　纪衡有些好笑地凑到齐珣毓耳边：“你喜欢啊？”突然的凑近让齐珣毓轻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你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纪衡才认出来：“白盈沨？”齐珣毓点点头。
　　白盈沨，出了名的富可敌国的奇女子。开的赌坊和手工作坊一直沿到西域，还顺手为朝廷开了几家钱庄。原本这样的高岭之花不应该和算命的纪衡扯上关系，然而白盈沨交友不走寻常路，还有些迷信，一来二去觉得纪衡很对自己的交友标准，二人也就成了朋友。
　　路过的女子正是白盈沨的丫鬟，名唤小晴。那名女子也注意到了他们，笑着朝二人走过去。
　　“先生早”小晴作了个万福礼，吓得纪衡赶忙扶起她：“不至于这样。”
　　小晴摇摇头：“老大说了，要讲礼。”像是记起什么事，一拍脑袋又道：“老大还说，要是遇到了先生，要请您过去呢。”
　　纪衡看向齐珣毓，小晴看不到齐珣毓，也朝纪衡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什么吗？”
　　齐珣毓被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下，好笑道：“看着我做什么？走啊。”
　　纪衡朝小晴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离赌坊还有一段距离，已经可以听到人群的吵闹声了。
　　“听说了吗？那小少爷好像又开始赌了。”
　　“这次好像是跟罗掌柜吧？”
　　“老罗还挺厉害，也不知道小少爷这次能不能赢。”
　　“谁知道呢。”
　　几个人匆忙从三人身边走过，卷起一阵风，纪衡衣摆轻轻浮动了一下。齐珣毓挑挑眉：“这么着急？”
　　小晴一蹦一跳地在二人旁边解释道：“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老大听说罗老板赢了不少，才让小少爷亲自出马。”
　　白盈沨作为一个赌坊老板，有一套自己的不成文规定。平时时候除了大打大闹其余的事一概交给她弟弟白盈掷来管，小少爷从小喜欢在赌场里混，被爹娘打过不少次，幸好他有极大的天赋，索性白盈沨就想了一招：
　　倘若知道有人赢的多了，她会让白盈掷出手。同对方来三次赌局，若是白盈掷赢了两次或是赢了最后一次，对方的钱全归赌场所有，若是输了，他就要赔双倍的钱，就这一点为白盈沨的赌场吸引了不少顾客。
　　然而很少人有这样的运气能赢不少次，自赌场开设以来，白盈掷在这种局里的对手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更何况即使是能上赌局，也会被打得落花流水，给赌场添点收入罢了。
　　白盈沨的赌坊名为青原坊，名字文雅，内里却极为奢华。正堂两侧共十六根红柱对称，每柱之上挂有两个红灯笼，以金穗点缀。正堂两侧沿楼梯上去共分为一二两层。一楼中央有一圆台，台上用金银刻着装饰物，一长桌于圆台中心。
　　此刻的青原坊热闹非凡，与外面冷风阵阵，廖无人烟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一楼人声鼎沸，三人走进去根本没有落脚地，齐珣毓见状隐去了身形，化成一缕风飘在纪衡耳侧。
　　小晴熟练地带着纪衡穿梭在人群之中，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看台，恰巧白盈沨朝二人招手，两人便走到她身边。
　　小晴将食盒递给白盈沨后行了个礼离去了。
　　白盈沨头戴玉钗，梳着惊鹄髻，一袭对襟羽纱长裙，她美得很艳丽，笑起来也很爽朗，一双柳叶眼眼尾上翘，见纪衡来后顺手给他披上一件云锦织成的大氅。
　　纪衡向来不喜与人接触，习惯性地往后退半步，被白盈沨打趣道：“行了，躲什么，咱俩认识这么些年了。再躲，你以后娶媳妇怎么办？”
　　纪衡霎时红了脸，白盈沨对自己就像亲姐姐一样，相处起来也从不拘束。
　　白盈沨说完后就把视线转向一楼长桌。长桌周围围了不少人，桌子两旁坐的就是白盈掷和罗掌柜。现在是最后一局，一赢一输，第三局罗掌柜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掷骰子的女子戴着面纱，一边轻摇骰盅一边慢条斯理地问罗掌柜：“此局您若是赢了，便可得千金百两，您赌还是不赌？”
　　罗掌柜脑门上已经冒出细细冷汗，白盈掷却一脸云淡风轻地把玩一枚铜钱，挑衅地看着对面。底下的人叫嚣着，罗掌柜什么也听不清。
　　白盈沨问纪衡：“你猜他会不会继续赌下去？”
　　纪衡看了这么多年人，罗掌柜的性子他十分清楚：“会，他不会放弃这千金的机会，更何况他以赢过一局。”
　　白盈沨点点头：“但愿如此。”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商人。
　　果不其然，过了没一会儿，罗掌柜咬着牙说道：“继续。”
　　白盈掷不经意的捏了捏铜钱，这是他有些紧张的表现，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一举动。
　　庄荷开始飞快摇起骰盅，骰子碰到杯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骰盅被迅速放下，罗掌柜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白盈掷摆手示意罗掌柜先猜，罗掌柜看了一会儿白盈掷，似乎想看出什么来，可什么都没发现。只好硬着头皮猜道：“单。”
　　白盈掷双手一摊，庄荷将盅盖移开，两个四明晃晃地摆在罗掌柜面前，底下传来一片嘘声。白盈沨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盈掷见局势已定，便退场，朝二楼赶来。罗掌柜本想逃，却被一帮看客围住，两个大汉把他架起来拖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