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饮》星辰摘青丝

1、小疯子又被骂了

　　平清二十三年，燕京隔壁的泯阳城内正在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施暴“。
　　“啪嗒”，几片菜叶子又朝纪衡迎面袭来，躲闪不及正中眉心。他面露无奈的看着对面提着菜篮子的大娘：“都说了您女儿这桩婚事不幸，您怎么就不听呢？”
　　大娘两条眉毛斜竖起来，叉着腰怒骂道：“要不是你说那个什么仙君说婚事不幸，来诅咒我女儿，我女儿现在能成寡妇吗？”
　　大娘姓吴，平日里在街头卖鱼，嗓门很大，声如洪钟。吴大娘有个女儿，却极为温柔，闲的时候会坐在店门口绣莲花。一个半月前，吴大娘的女儿出嫁，为了拿个好兆头，又怕浪费钱，所以就找上了最便宜的纪衡。
　　纪衡虽然便宜，但绝对说的是真话。因此当时他就建议吴大娘不要急着嫁女儿，可惜吴大娘听不得丑话，觉得纪衡就是个江湖骗子。
　　一个月后，她的女婿为了上山砍柴，再也没下山过，她的女儿也就成了寡妇。原本应该是纪衡算对了，可吴大娘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纪衡，对他进行无差别攻击。
　　周围围了一圈人看笑话，纪衡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他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吴大娘还在没完没了，纪衡衣袍下的手逐渐攥紧，正要开口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纪衡偏头看着手，逐渐冷静下来。眼前的手纤细白皙，眼前的人一袭青衣，梳着高高的发髻，眼角一滴美人痣，正看着纪衡发笑。
　　“怎么样？离开我就挨骂了吧？”齐珣毓眼神示意着纪衡。
　　纪衡烦闷地点点头。
　　周围人好像看不到齐珣毓，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面的吴大娘仍在叽叽喳喳。他们看到的仅仅只是纪衡偏头不想看吴大娘撒泼。
　　齐珣毓见眼前的景象叹了口气，拍拍纪衡：“走吧咱。”
　　纪衡看看齐珣毓，又看看吴大娘，起身正要离开，却被抓住了衣袖。吴大娘怒气冲天：“你个小疯子，我话还没讲完就急着溜了？”对面的包子铺老板张叔说：“嘿，这小疯子又不是一天发病了，你还不知道啊？“众人开始纷纷指责纪衡，说他是“小疯子”。
　　纪衡对这个称呼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他可能还真是个疯子吧。齐珣毓看了一眼吴大娘，轻轻摆了摆手，吴大娘的手突然开始抽筋，抓住纪衡的力道松懈了。她痛苦地握着手腕，质问道：“你干了什么，你个疯子！”
　　纪衡看向齐珣毓，齐珣毓像个没事人一样催促道：“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眼看着众人离得越来越近，齐珣毓抓着纪衡就往外跑。速度很快，跑了一会儿就只能听见身后人模糊的吵闹声了。
　　纪衡边跑边问：“吴大娘不会有事吧？”
　　“没事，我走了就没事了。先回家，回家我再嘲笑你。”
　　二人住在后山上的林中，一般没有人会打扰他们，是齐珣毓亲自为纪衡建的宅邸。齐珣毓便是吴大娘口中的“那什么仙君”，号珩铭仙君，纪衡自小便仰慕他。
　　他自出生起，便知道有这么一个仙君一直庇护着他，但他不知道那个人的仙号。七岁那年，他记起来这位仙君号珩铭。可当他问身边人时，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个仙君。他给这位仙君立了一个小木板，搭了一堆小茅草当作庙祀，每天匀他一点吃食当成香火，那些吃食腐烂发臭，他被爹娘骂过好几次。由于他的痴迷程度，纪衡也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疯子。
　　直到十六岁那年，吃食奇迹般的消失，他看到了日思夜想的珩铭仙君。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珩铭仙君叼着一块桂花糕，看到纪衡的时候他笑着说“还行，不算难吃。”
　　看到珩铭仙君，纪衡自然是激动万分。然而激动了没多久，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仙君好像挺烦的。他原以为神仙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可这个仙君整天无所事事，唯一的乐趣就是逗纪衡。渐渐的，二人关系也就从神仙与信徒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十七岁那年，纪衡父母双亡，他便借着神仙会预知的本事做起了算命先生。开始的前几个月，人们都说他算得准，可纪衡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又不给面子，被当地有名的乡绅揍了一顿。虽然珩铭仙君帮他避开了伤害，但从此人们对他避如蚁鼠，只叫他是“城东头的小疯子”。
　　如果不是因为纪衡算命比别人便宜，可能一年都没有两三个人光顾。不过纪衡并不在意，毕竟他旁边有个神仙，总归不愁吃穿。纪衡也不是没有问过珩铭仙君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他，可每次问到珩铭仙君都打着谎儿圆过去了。
　　二人回到家，刚进门，齐珣毓便忍不住捧腹大笑。他不过是去燕京溜达了一两个月，就出了这么个事情。纪衡晓得齐珣毓的性子，这事儿能被他乐半年，也不吭声了。
　　齐珣毓笑够了问纪衡：“怎么不见你说话？”
　　纪衡瞪了一眼齐珣毓，抬腿走进屋子，正想把门关上自己一个人待会儿。齐珣毓伸手挡住门，看他不开心又顺口安慰道：“不过你算的到挺准的。你当时怎么说的？怎么你还真会算命呢？”
　　纪衡没好气地看着齐珣毓：“我就说'珩铭仙君有言，您女儿的这门婚事会不幸，您还是先别急着把她嫁出去了。'”
　　纪衡不是真会算命，只是吴大娘女儿的丈夫是个瘸腿，家境贫寒，她婆婆又是个只会瞎叫唤的主。这怎么看怎么都不会幸福，吴大娘不过就是想花钱听好话罢了。但纪衡不会撒谎，只好老老实实说。
　　听到自己的名号，齐珣毓愣了一下，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倒也不用事事都说'珩铭仙君有言'了。”
　　他们认识五年了，二人之间似乎纪衡才像个神明，齐珣毓总是体贴地照顾他。纪衡当然不是一定要这样，齐珣毓却是自愿的，纪衡干脆也不说什么了。
　　纪衡有些不解：“为什么？别人算命之前不都会说哪位神仙说什么吗？”纪衡不信其他神明，他只拜珩铭仙君。
　　齐珣毓扶额苦笑：“可那话听着总觉得怪别扭的，我又不是什么事都管的小土地。”
　　趁着齐珣毓的手离开房门，纪衡直接关上房门：“可你确实是有问必答。”
　　风刮在齐珣毓脸上，他早就习惯纪衡这性子了。外人面前一副谦逊有礼，一到自己人就现了原形。他也不急，待门口站了一会儿。
　　纪衡忍不住开门了，瞬间迎上齐珣毓讨好的笑脸。
　　“你站门口干什么？”“这不等少爷您放我进去嘛。”
　　“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
　　齐珣毓见一计不成，顺手提起在旁边的猫：“沅彻，是沅彻说想你了。”
　　纪衡一脸狐疑，沅彻：“喵？”
　　齐珣毓放下猫，正色道：“其实主要是想为刚才笑话你的事道个歉。还有就是有些明面上就能看出来的事，你撒个谎也没什么。”
　　纪衡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带着猫走进去了，又是“嘭”的一声关门。
　　这猫是纪衡十九岁时，齐珣毓送给他的，说是在湖边捡的。刚养的时候瘦骨嶙峋，齐珣毓说他叫沅彻，捡来的猫有名字，纪衡开始也不在意。养了没几个月后，由于齐珣毓不断的投食，沅彻现在长成了“圆彻”。
　　某一天的中午，齐珣毓想要继续给沅彻投食时，沅彻突然变成一个穿黑衣服的有些发福的年轻男子。是的，沅彻其实是个猫妖。
　　妖精很在意自己的外貌，沅彻看着镜子里走形的自己，高声质问齐珣毓为什么要这样做。声音太大引起了纪衡的注意，开门的一刹那，沅彻还没有来得及变回去。
　　纪衡看着拼命想挡住自己的沅彻陷入了沉思：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作为一个凡人，整天同神仙妖精混在一起的。还有为什么沅彻总是莫名其妙怕自己。
　　此后，一人一神一妖就住到了一起。沅彻作为一个妖精，本来可以按照平等地位和二人生活，但他喜欢以原型示人，纪衡就把他当成了妖精宠物。
　　纪衡把沅彻带进房间后，把他放在桌子上，沅彻为了逗纪衡，追着自己尾巴转圈。把纪衡转得头晕脑胀，本来想带只猫进来陪陪自己，结果一刻钟不到猫就被扔了出去。
　　齐珣毓好像知道会出这么个事，一直等在门口，猫被甩出来的时候，齐珣毓迅速接住沅彻。没来得及开启新一波嘲笑，沅彻就率先咬了一口齐珣毓，痛得齐珣毓当天晚上没给他饭吃，沅彻倒是很乐意。
　　纪衡睡了一觉出来后，齐珣毓已经做好了饭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沅彻本来也安安稳稳的睡在齐珣毓头上，一看纪衡出来了，开始在齐珣毓背上跳来跳去。
　　齐珣毓本就很少睡觉，这一蹦，沅彻差点又被甩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