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男子》解大花

5、狗血

　　饭后，许晓冬去小超市添置生活用品，超市门口摆着两枚很小的石狮子做装饰。白简秋站在门口，止步不前，他将双手揣在裤兜里，对许晓冬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我去那边等你。”
　　“进来一起逛逛嘛，你缺什么东西，我先帮你买。”
　　“不了。”白简秋坚持道：“好热，我去那边等着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许晓冬，径直转身向一旁的暗巷中走去。他站在黑暗处，冷冷道。
　　“出来。”
　　巷子深处一阵窸窸窣窣，一团黑黢黢的东西慢慢地走了出来，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土狗。大狗站在距离白简秋稍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害怕地望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下一秒，大黑狗哀嚎一声，转头撒腿就跑。
　　白简秋叹了口气，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在半空中画了个圈。一股疾风自指尖飞射而出，于半空中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掌，一把抓住黑狗的后腿，将其硬拽了回来。
　　黑狗顿时呜咽不止，也不敢再逃了，夹起尾巴，哆嗦着匍匐在地上，头颅低垂，一副臣服的姿态，并对着白简秋口吐人言道。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呜呜呜！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帮弟兄要照顾。我、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也就是偶尔偷一点人类不要的鸡屁股吃吃……”
　　白简秋似乎对“大仙”这个称号十分受用，得意地挑了下眉毛，解除法术，说道。
　　“我还没有正式飞升成仙，你叫我白简秋就好。我问你，你修行多少年了？在这里盘踞多少年？这附近有多少个跟你一样的妖怪？有没有做过坏事。”
　　见白简秋并无恶意，黑狗立刻站起身来，狗腿地抱紧白简秋的大腿，老实答道。
　　“小的已经修行一百年了，跟您的千年道行比不了。我来这里才三年，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总在一个地方待着会暴露，只能不停地更换地盘，我上一个地盘是吴山夜市，那里有一家烤鸡挺好吃的。附近只有我一个犬妖，所以这片的流浪猫狗都是我罩着的，我算是它们的老大。当然，您来了，老大的位置自然就是您的了。大家都没有做过坏事，除了偷鸡屁股。”
　　“好了，不要再说鸡屁股了。”白简秋打断道：“你为什么接近许晓冬。”
　　黑狗摇着尾巴，开心道：“小许哥心眼好，跟着他总能要到好吃的。而且跟他待在一起，不仅安全，心境也很平和，吃起东西来也格外香。”
　　白简秋赞同地点点头，又问道：“这附近还有一只恶鬼，你知道么？”
　　黑狗茫然道：“有这事？恶鬼一般都盘踞在人类的住所，我们进不去，怕被打断狗腿。”
　　白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黑狗却壮着胆子问道。
　　“您找许晓冬做什么？他是个大好人，这附近的流浪狗、流浪猫都受过他的恩惠，我们都很感激他……能、能拜托您不要伤害他么？如果……反正我们都会罩着他的。”
　　白简秋笑道：“多虑了，我从不害人。而且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也是为了报恩的。”
　　黑狗这才松了口气，讨好地摇晃着尾巴，又问道。
　　“您打算去捉那只恶鬼么？我可以帮忙的，也好让我见识一下您的法力。当然，如果您能再点拨我几句清修心法，那就十分感谢了，我也想变成人，哎……”
　　白简秋若有所思道：“你是纯种黑狗……还真有你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借你的黑狗血用一点。放心，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白让你帮忙，我给你买点好吃的。”
　　黑狗有些犹豫，思考几秒钟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白简秋手掌一翻，掌心里隔空幻化出一枚雪白的瓷瓶来。他蹲下身，用指甲在黑狗的后腿上划出一道伤口，接了一些黑狗血，随即伤口立刻愈合，他还顺手摸了下黑狗的头顶。
　　黑狗舔舔嘴巴，说道：“要是能吃上一口油乎乎、肥嘟嘟的鸡屁股就好了。”
　　白简秋点点头，将瓷瓶揣进口袋，重新回到刚才吃饭的大排档，老板还记得他，问道。
　　“怎么了？掉东西了？”
　　白简秋摇摇头，说道：“您这里有鸡屁股么？我想买一点。但是我现在没有钱，也没有那个什么支付宝，我可以先把东西拿走，等赚了钱再还给你么？”
　　老板笑道：“哦呦，鸡屁股而已，都是一些店里不要的东西，你想要就拿走好了。”
　　“不，买东西要给钱的。许晓冬告诉我的。”
　　“你是小许的朋友吧？他人品好，他的朋友肯定也差不了的。我们这些老街坊，平日里没少受他的照顾，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喏，你直接拿走就好了，千万不要给钱。”
　　白简秋茫然地接过塑料袋，里面除了大量的鸡屁股外，还有吃剩下的鸡架、鸡头这类杂碎。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老板却连连摆手打断他，说道。
　　“真的不要给钱，太见外了，以后需要直接过来拿就是。”
　　白简秋挠了挠头，感觉越发困惑了。他认为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始终无法理解复杂的人类社会，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情况需要给钱，什么情况不用给钱，简直把他给弄糊涂了。
　　白简秋将塑料袋递给等候着的小黑，狗子开心地甩着尾巴，叠声道谢。
　　白简秋问道：“你怎么不吃？”
　　“弟兄们还在饿肚子，我不好吃独食的，要拿回去跟大家一起分享。”
　　白简秋是独居习性，再加上多年闭关修行使得他朋友很少，关系铁的只有陆弼一个，不太能理解狗这种群居动物的生活习性。想了想，白简秋又强调道。
　　“你回去告诉它们，包括那些流浪猫，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以后见到我也不要转身就跑。我不想引起许晓冬的怀疑，也不想引起骚乱，记住了？”
　　“明白明白，一定帮您带到。”
　　黑狗点了点头，叼着塑料袋转身离开了。
　　白简秋走出暗巷，刚好遇见从超市里走出来的许晓冬，许晓冬给他展示刚买的东西。
　　“这些内衣、内裤都是给你买的，这是洗发水、沐浴露，这是零食，你随便吃……”
　　许晓冬站在路灯下，暖色的橘黄灯光落在他的发顶上，窝成毛茸茸的一团。一撮调皮的头发翘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跳一跳的，看起来相当年轻可爱。白简秋忽然开口道。
　　“你明明很温暖，为什么要叫‘冬’这个名字？冬天很冷的，而且是象征着肃杀、死亡的季节，有很多动物都熬不过严寒，我的亲人们大多也都是在冬天里死去的。”
　　“啊……”许晓冬愣了下，说道：“因为我出生在冬天，就这么简单。我姐姐出生在夏天，叫许晓夏，我生在冬天，叫许晓冬，我爸妈没想那么多。现在气候变暖，冬天也没有那么难熬了，杭州的冬天也不会很冷，再说家里还有空调。你呢？为什么叫‘秋’这个名字。”
　　“我……嗯，大概也算是在秋天里出生的吧。”
　　“你怎么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那你的生日呢，还记得不？”
　　白简秋茫然地摇摇头，他听说过人类的生辰八字，但他们妖怪不太讲究这个，反而飞升成功的日子才比较值得纪念，要请客。当然，如果飞升失败，被天雷劈死，那就成祭日了。
　　许晓冬还以为白简秋是想起了自己那凄苦的身世才郁闷，忙拍拍对方的肩头，安慰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管它呢，做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我姐夫在派出所工作，我回头找他帮忙，给你办一个身份证，明天我带你去人才市场转转，帮你找份工作……哇！你好冷！”
　　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许晓冬惊觉白简秋的皮肤简直冷得不像话，几乎是毫无体温。
　　白简秋忙挣开许晓冬的手臂，抖了几下肩膀，说道。
　　“天气是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你……”许晓冬犹豫道：“你的身体没问题么？要不要去医院。”
　　许晓冬感觉白简秋这个人有点古怪，就算是天气再冷，也不可能体温低到那种程度。
　　“我体寒。刚才可能是你的错觉，你再来摸摸？”
　　说着，白简秋随意地伸出一只手来，暗自运气，让那只手变得温暖了一些，有了点正常人类的血色。看着面前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许晓东的脸却渐渐红了，结巴道。
　　“不、不用了，你身体没事就好，你以后多喝点热水……嗯，回家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许晓冬热心地给白简秋科普了手机、公交车和无线网络，还给他介绍了一下杭州的特色景点和美食，并许诺有空就带他出去逛逛。
　　走出电梯后，许晓冬掏钥匙开门，白简秋趁他不注意，拔开白瓷瓶的瓶塞，将黑狗血全都泼在了对面邻居家的门上。血滴在门上闪烁几下红光，仿佛渗透进去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到家后，许晓冬又教白简秋怎么用水龙头和花洒，白简秋十分好奇，握着花洒不住地上下摆弄着，不禁感叹道。
　　“好神奇！这样一拧就能出水了么？这是什么法术，谁发明的。”
　　“……呃，这不是法术，是科学。小白，你虽然在道观长大，但你现在已经来到城市了，说话的方式要改一改的，否则会闹笑话，也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白简秋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黑曜石似的眼珠闪闪发光，眼神单纯而可爱。
　　许晓冬忙说道：“你洗澡吧，我先出去了。”
　　许晓冬尴尬地在客厅里东摸摸、西看看，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令他不由得心跳加快，仿佛着魔一般，脑海中总是能够浮现出白简秋那迷人的面庞和无辜的眼神。
　　忽然，一阵刺耳的女声尖叫从隔壁传来，那声音痛苦不堪，音色尖锐，仿若魔音灌耳一般，几乎要将人的鼓膜震碎。许晓冬立刻用双手捂住耳朵，强忍阵阵头痛，痛苦地蹲在地上。
　　紧接着，从隔壁传来打砸声、家具倾倒声、器皿碎裂声，响作一团，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