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男子》解大花

117、蛟龙

　　众人欢呼着跑过来，陆弼也化作人形，他光着膀子，人形容貌与之前别无二致，但后背上却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一直从左边肩胛骨贯穿至右腰上方，伤疤呈闪电放射状，看起来有些狰狞，却也为他凭添了几分男人味。
　　众人将许晓冬高高举起，在空中抛来抛去，白简秋说道。
　　“晓冬，谢谢你，你真是帮大忙了！”
　　许晓冬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这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天劫过去了么？”
　　裴问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就是新的一天了，他又抬头看了眼天幕上方的裂口，缝隙已缩小成细细的一条，且还有继续收拢的趋势，雨已经彻底停了，夜空澄澈，月朗星稀。
　　大家把许晓冬放回地面，裴问拍拍许晓冬的肩膀，真诚地说道。
　　“你很勇敢。”
　　“不不……”许晓冬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个普通人，跟你们没法比的，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萧默笑道：“真正的勇敢，是超脱于能力的。就算是平凡的人，也可以成为大英雄。”
　　许晓冬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握住白简秋的手，幸福地说道。
　　“英雄不英雄的倒是无所谓，只是没想到我还能活下去。小白，我们以后……”
　　话音未落，众人忽闻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诡异的沉闷声响，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断裂。
　　陆弼仰头一看，瞬间脸色大变，惊呼道。
　　“快躲开！”
　　雷峰塔经过刚才一连串的剧烈左摇右摆，再加上连续雨水浸泡，高耸尖锐的塔尖再也支撑不住，自最上面一层断成两截，塔尖向下，冲着白简秋直坠而来！
　　白简秋仿佛被定在原地一样，瞳孔猛然收缩，眼睁睁地看着塔尖越来越近。
　　“老白——”
　　陆弼惊恐地大叫起来，这是上苍给白蛇的考验，如果能安然度过，就能飞升成仙。
　　许晓冬也是满脸震惊之色，他猛地回忆起曾在睚眦幻境中所见到的场景，白蛇掠过雷峰塔时，巨塔轰然坠落，不偏不倚，刚好砸在白蛇的身躯之上。
　　“小白——”
　　许晓冬目眦欲裂，在塔尖即将压在白简秋身上时，不顾自身安危，一个箭步冲过来，伸出双臂，紧紧将白简秋搂入怀中！塔尖轰然落地，直接压在两人身上，一阵烟尘腾起，砖瓦崩解，碎了一地，遮挡住众人视线。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待大家回过神时，那里早已不见二人身影，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地面也被砸出一个大坑，汩汩的西湖水从下面冒出。
　　陆弼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声，化身巨鲲，纵身越入西湖开始寻找。
　　片刻后，巨鲲跃出水面，身上驮着已陷入昏迷的白蛇。
　　巨鲲上岸，重新变成陆弼，他将白蛇放在地上，双目赤红，喉结不住滚动。
　　白蛇抽搐几下，吐出几口水，接着又从口中吐出一个人来。
　　众人立刻上前，却纷纷脸色大变，裴问不忍心地合上双目，低声说道。
　　“天呐……”
　　那个人……或者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浑身是血，右臂已经不见了，右腿也缺了半条，胸腹上的皮肉被撕扯掉大半，露出里面的肋骨，心脏在下面微弱地跳动着。他的俊脸也是伤痕累累，嘴唇微动，□□道。
　　“小白……”
　　“晓冬。”白简秋跪在他身边，牵起那只手指扭曲的左手，哽咽道：“我在，我没事。”
　　许晓冬勉强扯起个笑容，轻轻地勾了下白简秋的手指，虚弱道。
　　“你没事就好。”
　　所有人都红了眼睛，萧默扭过头去，狠狠地擦了把脸上的泪水。
　　白简秋撕下两片七寸处的蛇鳞，哭着将带血的蛇鳞塞入许晓冬舌下，然而无济于事，鲜血仍从他的伤口处汩汩流出，很快就染红了身下的地面。许晓冬咳出一口血来，说道。
　　“……不用了，能活到现在，还救了那多人，我已经知足了。”
　　“不！”白简秋崩溃道：“你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反而要你去祭天？这不公平！裴兄，萧兄，你们有办法么？求你们救救晓冬，只要能救活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裴问极少出现情绪波动，此刻眼中也蓄满泪水，轻声道。
　　“……抱歉，这是天意，我们也没有办法。”
　　白简秋怔怔地看着许晓冬，仿佛下定决心般，俯身到爱人面前，缓缓张开嘴巴。
　　“老白？”陆弼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把拽住白简秋，紧张道：“你要干什么！”
　　白简秋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然而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了答案，白简秋这是要吐出自己的内丹，用消耗千年修为做代价，来救活许晓冬。
　　许晓冬也意识到这一点，用尽全身力气，握住白简秋的手，说道。
　　“……不要这样，小白。没必要这样做，这是天劫，你也救不了我的。能认识你……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知足了……你忘了我吧，跟着陆兄去飞升做神仙。”
　　陆弼红着眼睛道：“……做、做什么搞得这么惨兮兮的？我现在可是神仙了，我就不信那些天上的不给我这个面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问问有没有办法……”
　　白简秋摇摇头，说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魂魄去祭天，也不应该是晓冬，我愿意替他。”
　　“……小白！”许晓冬用尽力气怒吼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要这样做……如果你要牺牲自己来救我，以我的性格……你觉得我有可能独活么？”
　　白简秋愣住，他缓缓地将许晓冬抱在怀里，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泪水汹涌而下。
　　天际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仿佛什么东西猛地合拢。
　　聚集在杭州上方一整天的云层，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月光皎皎，星辰点点，湿润的微风温柔地拂过每个人的面颊，仿佛天鹅绒般，带来令人安心的触感。
　　大地之上，从某地忽然传来一声钟响，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绵长低沉的钟声逐渐传遍整座城市，玉皇山上的幸存者听到后，纷纷欢呼起来。
　　“洪水退了！我们胜利了——”
　　“新的一年到来了！新年快乐，愿我们都能顺遂安康！”
　　午夜十二点整，日历又向前翻了一页，时间跨入一个新的四季轮回。
　　当第十二声钟声落下后，人间重归寂静，微风拂过水面，在荡起的阵阵涟漪下，忽然映出点点琥珀色光团，数以万计的光点缓缓地升入空中，在人间做最后的停留，继续向上飞去。
　　活下的人类们，全都仰头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无声地与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的魂魄做着最后的告别，目送他们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从此之后，天人永隔，再不相见。
　　“……晓冬？”
　　许晓冬疲惫地将脑袋靠在白简秋的胸口，面带笑容，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陆弼转过身去，用手捏紧鼻梁，仰起头来，不忍再看。
　　熊猫也抹了把眼泪，捡来一件外套，缓缓地盖在许晓冬的遗体上。
　　裴问和萧默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念诵经文超度朋友的魂魄。
　　一团琥珀色光点自许晓冬的天灵盖飞出，比其它光团都要大、都要明亮。
　　它如流水般，温柔地在白简秋的身体周围旋转一圈，又轻蹭了下他的脸颊，于空中停顿片刻，与这些认识不足一年的生死之交们做最后的告别。
　　随后光团微微抖动几下，转身向天上飞去，在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绚丽的光带。
　　白简秋仰头望着，仍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旋身化作白蛇，追着光团向天上飞去！
　　“老白！别冲动！”
　　陆弼一跺脚，也显出原形，追着白蛇直冲天际。
　　越往上，光团上升的速度越快，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将它们吸上去。有些光团于天际处炸裂，变成琥珀色的烟花，在展现过最后的华丽后，彻底归为寂静。
　　白蛇双目赤红，仰天发出不甘的咆哮，猛吸口气，许晓冬的魂魄瞬间倒退数十米。一股力量袭来，与白蛇之力形成对冲之势，白蛇被推得险些支撑不住，坠落下去。巨鲲见状，一甩尾巴冲了上去，稳稳将搭档接在背上，又猛地向上一顶，白蛇借力一飞冲天，一跃来到许晓冬的魂魄前，张开蛇口，蛇信一卷，将光团温柔地含入口中。
　　巨鲲开口，音色浑厚：“老白，你快走！我给你殿后。”
　　白蛇略一点头，算是谢过挚友，口中含着许晓冬的魂魄，往人间急冲而去。
　　天边传来一阵闷响，一朵黑云迅速聚拢成型，云团中闪电齐鸣，向白蛇急追而至，劈啪几下，连续放出数道闪电！
　　白蛇闪转腾挪，勉强躲避着身边密密麻麻的电网，它侧身闪过一道雷电，它灵活转身，险险避过，奈何侧腹还是被闪电晃了一下，瞬间皮肉翻卷，冒起一股白烟。
　　白蛇下意识地张口痛呼，光团立刻掉落，被上方的力量迅速吸走。
　　白蛇不顾自身安危追来，一甩蛇尾，一边闪避雷电，一边追了上去。
　　巨鲲从一旁游来，庞大身体朝雷云猛地一撞，云团立刻被撞飞出数白米，云团内一阵火花闪电，噼里啪啦地乱闪着，仿佛一枚即将烧坏的灯泡。
　　白蛇追上许晓冬的魂魄，重新将它含入口中，奈何它距离天际已非常近，自身也受到那股强大的吸力影响，在空中用尽全力僵持着，却无奈一寸寸地向天际移动着。
　　巨鲲吼道：“放弃吧！否则你也会被吸走祭天的！”
　　白蛇丝毫不为所动，奋力甩动尾巴，扭动身体，企图脱离力量的控制。
　　无数琥珀光团在它身边炸裂，口中的光团也几次险些冲破牙关飞出去。
　　白蛇始终紧闭嘴巴，蛇信死死缠住许晓冬的魂魄，耗尽全身力气保全对方。
　　“小白。”白蛇忽然听到了许晓冬的声音，对方说道：“放开我吧，你会死的。”
　　“不。”白蛇坚定道：“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你忘了么？我的梦想和使命是拯救苍生，你也是苍生之一，我不会放弃你的。”
　　忽然，眼前一阵光芒炸开，白蛇瞬间被晃得睁不开眼，一阵眩晕过后，它精疲力竭地软下身体，向地面直挺挺地坠去。巨鲲忙游上前来，稳稳将白蛇接住，扭头一看，惊讶道。
　　“老白？你——”
　　昏迷中的白蛇周身亮起洁白圣光，伤口迅速愈合，通体蛇鳞变大、变硬，如铠甲般覆盖住它的全身。它的头顶和脊背上长出一道鬃毛一样的雪白毛发，额前也缓缓生出洁白犄角。
　　巨鲲轰然落水，西湖再度被激起阵阵水花，裴问等人立刻向岸边奔去。
　　远处传来一阵汪汪汪的叫声，小黑向这边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汪汪！等一下！有人要找你们啊——”
　　裴问站在岸边，望向茫茫水面，大声呼喊陆弼和白简秋的名字。
　　哗啦一声，陆弼破水而出，通体干爽，踩着水面稳稳向这边走来。他的胳膊上挂着一条白花花的东西，大头朝下，额前的犄角正被甩得一晃一晃的。
　　裴问惊讶道：“天呐！这是……白蛇？”
　　小黑带两名年轻男人狂奔而至，其中一名戴金丝边眼镜的帅哥，扶了下镜框，喘息道。
　　“……还好赶上了！不好意思，杭州被水淹了，一时辨别不清方向，降落到玉皇山去了。”
　　鸱吻走上前来，踮起脚尖，拍了下陆弼的肩膀，欣慰道。
　　“恭喜你飞升成功，以后我们就是正式的同事了，用空来办理入职手续。”
　　陆弼没理他，将手里的白条递给负屃，担心道。
　　“领导，您看看这是什么情况？这算是渡过天劫，飞升成功了吗？”
　　负屃接过白条，上下翻看一圈，各种揉揉捏捏，又戳了下它头上的犄角，笑道。
　　“对，他也得道成仙了，现在它已经不是白蛇了，而是蛟……啊，原来他是男孩子么？长得那么漂亮，我还以为是母蛇呢。”
　　众人：“……”
　　青鱼得道，羽化成鲲；白蛇飞升，破茧成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