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南之瑭

7、记忆

　　贺之棠永远会记得他和江延最初的那两次会面。第一次是他去找“老”朋友——一个60多岁、在樊都大学教授高等数学的老教授；第二次是他存心想再见到江延，专门到实验楼踩点，但一连好几天过去，他都没再见到那个人。本想着算了，直到半个月后，他给“老”朋友送完书，从实验楼里走出来，心里犹豫了一会，仍是往后头的围墙边走去。
　　走出拐角，他一眼看到远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走近了，看见对方很是放松惬意地瘫坐着，脸上盖着一本《基本乐理》，像是睡着了。贺之棠放轻步子，无声地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与江延隔着一个位子。贺之棠不记得过了多久对方才醒来，但他记得，他伸出手接住了那本滑落的《基本乐理》，然后对上了江延因惊愕而睁大的双眼。许是刚睡醒，江延眼角有些粉红，脸颊上还有一处被书页压出了浅浅的红痕。
　　“你……”对方不知要说什么。
　　贺之棠试着露出微笑，道：“真巧，是你！”
　　对方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说道：“噢，你好！”又很快地补充：“那个……上次的事真、的不好意思，嗯……你想、喝点什么、吗？”
　　“是谢礼吗？”
　　“嗯，是吧。”他轻轻笑着，有些腼腆。
　　“去哪？”贺之棠突然感到好奇，他很想知道，江延会请他喝点什么。
　　对方站了起来，像猫咪一样伸了伸腰，转头笑着看他：“走吧！”
　　贺之棠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有薄薄的阳光洒在江延身上，给他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纱，令他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似乎若即若离；也就是在那一刻，贺之棠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蔓延，这促使他问了一个本不会问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江延。江水的江，延伸的延。”顺带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贺之棠朝他伸出手：“贺之棠。庆贺的贺，海棠的棠。”对方也伸出手，和他交握，又道：“是‘之子于归’的之？”贺之棠松开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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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是如此之深，以至于直到现在，一个人坐在冰冷空旷的屋子中，贺之棠仍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
　　江延把什么都带走了，唯独抛下了他，甚至连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也消失了。一点可供回忆的东西都没留下。
　　真是狠心。他反复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