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渡重阳》咸鱼十分高挑

2、江映阳

　　14小时35分钟。

　　旖旎的维多利亚港到端重的维多利亚女王纪念碑。

　　七年，弹指之间。

　　波音777的机翼在左侧窗弦若隐若现，那抹栗棕色长发卷曲蜷缩在身侧熟睡侧影在脑海里忽远忽近。

　　穆远舟合上笔记本，这是他晋升长升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第三年，常年往返于香港与伦敦，早晨8:25于香港起飞的航班，5A座位几乎成了他的另一处办公室。七年时间，从Junior到partner，一路摸爬滚打，从无败诉，Yuanzhou Mu，这个名字已然是响当当。

　　公务舱很安静，大多数乘客还在熟睡，穆远舟閤眼，空姐礼貌小声询问，是否需要用餐，一份鸡丝粥。还有，蓝莓味的冰淇淋。

　　…..

　　“一份鸡丝粥，还有有蓝莓味的冰淇淋吗？”

　　“远舟，你一定要吃蓝莓味的，真的很好吃，我最喜欢的味道，大陆旗舰店不知道为什么买不到。”

　　“谁要和他们讲粤语，你不许和他们讲粤语，都是中国人，装不懂什么中国话。”
　　……

　　14小时35分钟。

　　十年前。

　　5C座位。

　　穆远舟这只船在维多利亚港靠岸。

　　“Sorry，I‘m not Chinese. I can\'t understand Madarian.” 空姐典型的亚洲面孔面带客气微笑说出的话，有一种世界扭曲的怪异。

　　“Fine.Then porridge ，please. 唔會講中國話，做咩中國人。下次記得投好胎，唔好系黃皮膚羅。”

　　空姐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却又不敢发怒，嘴唇变成了一条可笑的曲线，身体微微颤抖。

　　5B动静不小，至少5C的穆远舟可以听见。他偷偷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

　　那个年代，普通话更加不普及，多少国际航班，不少大陆人委屈打碎了往肚里吞。想必这位空姐也没想到，有人能把话直接讲在明面上，用她熟悉的语言，敢怒不敢言的主客一下颠倒，尴尬又憋闷的滋味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脆生生的女声又补充，“Thank you。”，礼貌地不得了，好像那刺耳却标准的粤语不是她讲出的一样。

　　….

　　穆远舟微微侧头，只看见栗棕色长发背影纤细，微蜷躺在座位上，背对着他，180度可平躺的座位不算宽敞，成年人翻个身也有些困难，但5B还有许多余地，薄薄的H毯子盖在分外纤瘦了点的身躯上，只有一小截光洁白皙的脖颈露出，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飞机还有四十五分钟落地，当地温度23摄氏度，麻烦您收好小桌板，调直桌椅靠背，系紧安全带。感谢您的配合，谢谢。”

　　….

　　又梦到了。

　　回忆是旧梦，年少不可得之物囫囵困住人终身。他置身于旧梦漩涡，反复兜圈，坠船沉沦不肯，弃船逃生不愿。旧梦是一张用航线图编织的大网，用那个人的名字将他束紧于网中，困住他七年之久，不得逃脱。

　　江映阳。

　　茫茫江水浸朝霞，千里烟波逐浪花，日出江花红胜火，逐退群星与残月。

　　光彩照人的名字。和名字的主人一样，光彩夺目，从不逊色。

　　江映阳。江映阳。

　　….

　　黑色合金箱子从行李转盘转出，穆远舟随手拿下，把手处却多了一个黑色行李牌，懊恼拿错，想顺手放回，Yingyang Jiang，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嗡的一声，穆远舟的脑袋开始鸣笛，吵嚷的机场瞬间寂静无声，那串英文字母不断不断再不断放大，在他瞳孔中。他的手开始颤抖，常年健身的他，竟然拿不起一个手提行李箱，那个箱子就像焊在手里，纹丝不动。

　　“不好意思先生，那好像是我的箱子。”

　　….

　　“Fine.Then porridge ，please. 唔會講中國話，做咩中國人。下次記得投好胎，唔好系黃皮膚羅。”

　　….

　　“远舟，你一定要吃蓝莓味的，真的很好吃，我最喜欢的味道，大陆旗舰店不知道为什么买不到。”

　　….

　　“远舟，帮我拿下箱子呗，好重诶，我拎不动诶。”

　　….

　　“我叫江映阳，江水映朝阳。”

　　…..

　　他不敢回头。

　　七年，那张大网一直在不断收紧收紧，穆远舟是等待凌迟的死刑犯，如今这一刻，才迎来期待已久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