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寻笙伏伏

46、出国

　　林絮接到周逾白的电话时正在家里吃饭，顾不上苏玉还在旁边，她立刻把电话接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积攒了多日的担忧和紧张。
　　“周逾白？”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林絮同学，我是周逾白的哥哥周序，现在有空见一面吗？”
　　林絮还记得这个人，周逾白的死讯当初就是他告诉的自己，现在她一听到要跟他见面的消息就难掩紧张
　　“好。”
　　她答应得很快，因为太担心周逾白现在的处境了。所以哪怕是坏消息，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两人约在了商场里一家很有名的咖啡馆，林絮到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周序，他其实跟周逾白长得有一点像，相貌气质上要更加儒雅。
　　林絮走了过去“我是林絮。”
　　周序温和地笑笑“周序。”
　　他是来传话的，也不打算说什么废话，但真当他要开口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几句话而已，也能说得那么艰难
　　“周逾白——”
　　林絮急忙问“周逾白还好吗？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周逾白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跟她联系过，林絮总怀疑他其实是出事了。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把各种糟糕的可能都想了个遍
　　“周逾白很好。”
　　虽然前不久还高烧不退，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处好肉，但周序被周逾白叮嘱过，不能跟她说实话。
　　林絮便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点笑意，像是胸口的一块巨石落地“那就好。”
　　少女眼神干净清澈，望着别人的时候仿佛是全身心地信赖着对方，饶是周序在生意场上做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情，此刻也禁不住地生起愧疚的情绪。
　　他垂下头不去看林絮的眼睛，缓缓说“周逾白要出国了，你不要再试图联系他。”
　　林絮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重复着他的话“出国？”
　　她想起即使警方都出面澄清了，但是仍然满天飞的各种谣言，想起那些去恒盛抗议的家长，明白对现在的周逾白来说，出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不能联系她？
　　林絮有点茫然地说“我不会打扰他的，只是偶尔关心一下他的近况也不可以吗？”
　　周序摇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要随便给人留希望
　　“不行，我们希望你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林絮不明白，她好不容易能重来一次，好不容易跟周逾白走到现在，为什么要分开？
　　她抿着唇，因为脾气好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连愤怒和困惑都只能留着自己慢慢消化。
　　过了会儿，林絮问“周逾白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跟我说？”
　　周序答不上来。
　　或许是不想让林絮看到自己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又或许是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站到林絮面前了，一定没有办法再转身离开。
　　林絮也不需要周序回答，她比谁都了解周逾白，比谁都更明白他的感情。她知道出国对周逾白来说是最好的安排，知道周逾白不来见自己是有苦衷。
　　可她还是好难过啊。
　　为什么这一次她鼓足勇气主动努力了，两个人却还是不能走到一起？
　　周序看着对面的少女慢慢红了眼眶，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是个很坚强很聪明的姑娘，已经做到了很多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可这副模样却更令人心疼。
　　“周逾白让我告诉你。”
　　周序站起来，决定让这个女孩静静消化情绪。
　　林絮仰起脸来，眸子里蒙了层淡淡的水色“什么？”
　　周序轻声说“他祝你，前程似锦。”
　　这个时候的周逾白刚成年不久，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个没真正踏入社会的孩子。他不知道在国外该怎么生活，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前程似锦”是他对林絮来说是最大的祝福。
　　他自己摸不清前进的路没有关系，但林絮一定要前路坦荡。
　　林絮神色怔怔，她像是根本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可她眨眼的那一瞬间泪珠便落了下来。
　　她明白周逾白所有的未尽之意，明白这句“前程似锦”里包含了多少他不能说出口的隐痛。
　　他总是这样，总是希望她走得稳些、快些，可前世的她不就是因为走得太快了，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才会错过他的吗？
　　周序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林絮“这是他住处的钥匙，他让我把它留给你。”
　　林絮望着那串钥匙，真的很想骂周逾白过分，他明明知道自己只知道这么一个可以找到他的地方，却还在自己走了之后把钥匙就给她。
　　可是他人都不在那里了，她要钥匙有什么用？
　　林絮把钥匙攥在手里，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流。她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今年却为周逾白流了很多泪。
　　她低声说“那请麻烦你帮我转告他，既然要走，那就真的别回来了。”
　　一直留在国外吧!这样就不会再因为她受伤，断送前途。
　　周序以为林絮是在说气话，可是没有。少女虽然还在流泪，但是神情和语气都十分镇静，她是真的希望周逾白别再回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好，我会帮你转告周逾白的。”
　　咖啡厅门口悬挂着风铃，就在起风时便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悦耳铃声。周序已经走了出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气促的脚步声。
　　是林絮。
　　刚刚还一脸冷静的姑娘此刻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周逾白他什么时候出国，我能去送送他吗？”
　　周序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林絮停了下来，眼神空茫地望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
　　她自从重生开始，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围着周逾白转。满心满眼都是他，希望能弥补前世所有的遗憾，想和他有一个家。
　　可如今梦醒了，她仍然没能走到周逾白身边。
　　林絮想安慰自己，最起码周逾白还好端端地活着，这不就够了？
　　可心脏为什么那么疼，她为什么那么难过。
　　周序走出商场大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了下头。
　　二楼的楼梯旁，有个女孩孤零零的，嚎啕大哭。
　　——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一中和恒盛在同一地方开展暑期补课，只隔着上下一层楼的距离。
　　两个学校的学生性格截然不同，一层楼从早到晚安安静静，除了背书和讨论问题发出的声音，其余时间根本没有人说话，一层楼则是从早到晚都闹闹腾腾，完全把补课当成另一种形式的聚会，哪怕是在上课期间也该玩的玩，该聊天的聊天。
　　因为补课活动是暗地里进行的，所以选的地方比较偏僻，吃饭也要绕两条街才能找到店铺。老师们又严禁学生点外卖，担心大夏天的吃出毛病来不好跟家长交代，于是那些没有父母送饭的学生们每天中午都要跑到两条街外的地方买饭。
　　“又要去买饭了，真的好远啊。”
　　“我走过去累得都不想吃了。”
　　学生们议论着往外走，林絮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被喊住了。
　　是许鸢和江屹他们“絮絮，快来！”
　　午饭时间没人在教室待着，江屹便把几个课桌合到一起，上面摆满了各种吃食
　　“来来来，一起吃。”
　　其实江屹和张大顺其实是没必要来参加补课活动的，恒盛也不强制所有学生都要参加。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这次来得很积极，并且毫无怨言。
　　林絮走过去坐下，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物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许鸢笑嘻嘻地说“他们提前二十分钟就跑出去了，不然赶上午饭时间光排队都要不少时间。来，快吃点，就是这个大鸡腿专门给你买的。”
　　江屹笑着点头“对啊，我辛苦买来的，可不能嫌弃。”
　　“怎么会。”
　　林絮在他们的帮助下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顿午饭，不过她饭量小，吃不了太多。
　　吃完饭，她又几乎没有停顿地回了自己教室学习，因为大家还在吃饭没有回来，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许鸢嘴里还叼着烤串，忧愁地叹了口气“絮絮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林絮本来就瘦，但是在恒盛那段时间天天开开心心的，也没什么学习压力。看着健康多了，不像现在，她瘦得像是能被一阵风给轻易吹走。而且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了，看着总让人觉得有心事。
　　江屹也非常的愁，他白哥出国之前专门嘱咐过的，让他们好好照顾林絮。结果照顾来照顾去，还把人给照顾瘦了，这可怎么跟周逾白交代。
　　“天天吃外面的东西也不健康吧！要不明天我让我妈来送饭，我妈手艺很好的。”
　　正狂往嘴里塞东西的张大顺说，他家的教育准则就是“啥都不行吃饭得行，啥都不好吃饭得好”，如果让他妈来送饭，他妈也会很乐意的。
　　“行啊，正好你家离这里近，让阿姨多弄点好吃的。”
　　许鸢拍板决定，望了眼窗外艳阳高照的天，禁不住思绪乱飞。
　　“怕就怕絮絮这是心病……周逾白联系过你们没？”
　　江屹和张大顺都摇头“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们知道得有限，只知道周逾白这个人出国了，但不清楚为什么他跟国内这些朋友断得那么彻底，一次消息都没发过。
　　许鸢恶狠狠地咬牙，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可是大少爷，在国外估计混得风生水起，早就把咱们这些人给忘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出国就出国，干嘛要跟林絮分手？这一副永不联系的模样像极了渣男。
　　江屹和张大顺虽然觉得周逾白不是那样的人，但此时也不敢插嘴。
　　结束了补课班后，林絮照例晚了半小时下楼。她家离这边比较远，回去要转好几次地铁，林絮便没有在路上浪费时间，走得很快，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在她走近后缓缓降下了窗户。
　　周序把照片给周逾白发过去，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周逾白那边天才刚刚亮起来，他却已经坐在了打工的餐馆。
　　这张照片拍得很清楚，少女正低着头看手机。下巴尖尖的，瘦了很多。
　　周逾白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切出去给周序回了消息
　　“谢了哥。”
　　周序叹口气，有什么好谢的呢，他能帮的也就这些了。
　　老爷子恨周逾白性子野不听话，他最讨厌难管教的后辈，非要把周逾白驯成乖乖崽不行。周逾白出国后他不仅扔了他的手机，彻底断绝他跟国内朋友的联系，还一分钱都没给，也不许周序帮衬，就等着周逾白主动低头。
　　这一招明明都已经用过好几次了，老爷子却还不死心，总觉得周逾白会有把硬骨头磨软的一天。
　　没钱没背景，又要应付忙碌的学业又要打工赚钱。周序都不知道周逾白是怎么过的，恐怕只有这时不时的一两张照片给他点坚持下去的力气了。
　　周逾白打工的餐馆老板是意大利人，性格很好。允许打工的兼职生在店里吃早饭，但周逾白摁灭手机屏幕过去的时候剩下的早饭已经被倒进了垃圾桶。
　　旁边一个黄发白皮肤的男青年朝他得意地笑，充满挑衅地竖了个中指。
　　这人从一开始就跟周逾白不对付，他瞧不起黄种人，更看不惯周逾白这幅始终冷脸的模样。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总是想着法子给周逾白使绊子。
　　这不是国内，很多警察对待黄种人甚至都是轻蔑的态度，周逾白不能随便跟人起争执，他不想跟周德宗服输，不想再给周序添麻烦。
　　他是来读书的。
　　男青年料定了周逾白不会反抗，戏弄起来他更加得心应手，甚至把自己弄坏的餐具都算到周逾白头上。在周逾白给客人上餐的时候故意往里面放东西，让周逾白几次三番地被投诉。
　　当天，被蒙在鼓里的餐馆老板就把周逾白给开除了。
　　青年洋洋得意地搂着女友下班，他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在老地方见面，嘱咐他们拿上新搞到手的好东西。
　　老地方是片废弃的车库，没有任何监控。青年刚走进去，就被人从后面勒着脖子猛地掀翻在地。
　　他毫无还手之力，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很快就被拳头砸晕过去。
　　片刻后，巷口走出来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朦胧的路灯映亮了他染血的半边脸。
　　周逾白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夜色里那轮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