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寻笙伏伏

44、脏水

　　“周逾白，我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到，你不要去那么早哦。”
　　今天是周末，难得一中给学生们放一天假，林絮本来是打算在家里学习的，但最近学得太紧了，她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吃不消，还没把笔拿起来就已经感到很疲倦了，恰好最近有一场电影上映，她就约了周逾白出来玩。
　　周逾白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已经站在玄关换鞋了，天气越来越热，他就只穿了件黑色短袖配长裤，是他一惯爱穿的颜色，也不讲究什么搭配，但这么简简单单的穿着倒是很适合他，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爽少年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嗯！你慢慢来，有想喝的东西吗？我先给你点上。”
　　林絮的口味比较单一，喜欢喝的东西就怎么喝都喝不够，她飞快地报出个果茶名字，和周逾白猜的一样。
　　他轻轻笑了下，没发出声音。但林絮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你在笑我对不对？”
　　公交上人很多，林絮被一个行李箱撞到了腿，悄悄挪了挪位置“你肯定在笑我，我都听到了。”
　　周逾白咳了两声“没有，没笑。”
　　林絮不信，她可太了解周逾白了，他刚刚肯定就在笑，虽然她说听到了是在唬他，但她对自己的第六感有信心。
　　反正她就是知道周逾白在想什么
　　“不聊了，你到了之后给我发个定位哦。”
　　周逾白“嗯”了声，站在玄关处的镜子前望了眼自己，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像是眼角上的这块疤有点太惹眼了。
　　他想了又想，又顺手捞起一个棒球帽戴上。帽檐压低，只露出半截冷□□致的下颌角。
　　周逾白换好鞋出门，开门的时候从门上飘下来一张叠好的信纸。他捡起来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人在做天在看，你对得起家平吗？”
　　周逾白低着头站了很久很久，有种恍若隔世的荒唐感。
　　原来萦绕在他周围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吗？
　　他抿唇站了好一会儿，去物业那里调来了监控，自从张长庆上次来闹过一回后，物业那边就不再随便放生人进来了。
　　监控画面里，周逾白手上那张信纸是被一个小孩子送过来的，恐怕是张长庆自己进不来后找人帮的忙。
　　周逾白没再耽误时间，将信纸随手塞进裤兜里，赶去了和林絮约好见面的商场。
　　林絮到的时候周逾白已经在奶茶店排了一会儿的队了。因为是周末，又有热度比较高的新电影上映。商场里人不少，七八家奶茶店几乎每个店都有人在排队。
　　周逾白给林絮发了奶茶店的名字，又先在小程序上买好了电影票。
　　少年高高瘦瘦的，无论什么时候脊背都挺得笔直，纯黑色的衣服特别显白，他曲起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是那种紧实漂亮又毫不夸张的肌肉。
　　虽然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露出的下颌角弧度流畅，一看就是个帅哥，后面排队的女生互相对视一眼，偷偷摸摸拿出了手机。
　　当面不敢搭讪，她们就想着事后来一个网上捞人，再不济也能跟其他小姐妹分享一下这偶然遇到的氛围感大帅哥。
　　结果拍照的这个女生忘记自己之前拍照时打开了闪光灯。噼里啪啦两下，由于灯光大亮，周逾白立刻就皱眉望了过来。
　　女生尴尬极了，连忙道歉“不、不好意思啊——”
　　奶茶店的服务员已经叫到了周逾白的号，他没再跟这个女生掰扯，冷着声音丢下一句“删了。”
　　女生被他冷脸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里的照片删掉，再抬头时却还是下意识地寻找男生的身影。
　　这么一看，却看到少年身边已经多了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她笑着从少年手里接过来一杯已经插好吸管的果茶。仰脸说了些什么，那个刚刚还冷着脸的坏脾气少年就弯唇笑了笑，特别温柔宠溺。
　　女生双手合十:信女愿十年不喝奶茶，请老天爷也赐给她这么一个完美的帅哥男朋友吧！
　　“你怎么没给自己买喝的呀？”
　　林絮吸了口果茶，被微酸的口感刺激得眯起眼睛，看到驰余双手空空有点疑惑
　　“我不喝。”
　　商场里有小孩子跑来跑去，打闹的声音特别响，也不管前后有没有人在走路，到处横冲直撞，周逾白微微侧身挡在林絮前面，看着那些不听话的淘气小孩皱眉头。
　　手臂突然被拍了拍，周逾白以为是林絮有事叫自己，便自然地低头“怎么——”
　　唇上抵着一根冰冰凉凉的吸管，林絮看着他笑，幼圆的眸子完成月牙儿的样子“你尝尝看这个好不好喝。”
　　周逾白还没喝，却已经下意识地空空吞咽了下，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工夫，从脖颈到脸就全红了。
　　林絮知道他很容易害羞，但每次看到这么神奇的场景还是会很惊讶，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嫣红一片的侧颈
　　“这里全红了。”
　　她手里捧着果茶，指尖也凉凉的带着水渍，碰过的地方引起一阵让人后背发麻的颤栗感。周逾白偏了偏头，喉结动了两下，很是无奈地说“是因为你红的。”
　　明明看着是性子有些温吞的姑娘，在他面前却异常主动大胆，常常打得周逾白措手不及。
　　林絮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把果茶收了回来，小声咕哝“那不给你喝了。”
　　她又没考虑那么多，有时候坏心眼上来了想看周逾白害羞，就有点无所顾忌嘛。
　　电影已经开始检票入场，因为买票买得晚了，只周逾白买的位置在斜后方，视角不太好。
　　林絮倒是一点都不挑，往好处想，最起码她跟周逾白的座位还是挨在一块的嘛。
　　电影开头的音效声响了起来，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场落座，林絮前半场看得还很认真，结果在某个比较无聊的剧情段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周逾白矮下身子，让她能够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膀上，在电影荧幕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静静望着林絮。
　　她回一中之后明显状态差了很多，连睡眠时间都不充足，眼下多了片浅浅的乌青。
　　周逾白有些心疼，可他也毫无办法。他知道林絮有多么优秀，知道等待她的未来有多么光明。他不可能自私地用简简单单一句“心疼”来阻碍她向前奔跑的速度。
　　他只能尽力跟上她，在她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能够帮她递上一瓶水。
　　这次短暂的见面后，林絮又投入到忙碌紧张的学习氛围中，一中为了让学生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几乎压榨了所有的课后时间，大课间十分钟的跑操项目就是学生一整天唯一的“体力劳动”了。
　　林絮跑完操回来上楼梯的时候腿都在抖，暗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不如前两年。
　　“林絮。”任连智追了上来，笑着说“我看到你这周小测验的成绩单了，考得不错，班级第二。”
　　小测验是不进行全校排名的，但林絮所在的这个班级是学校的尖子生班，几乎就代表了全校排名。
　　林絮一听就笑了“谢谢你告诉我。”
　　那么多个熬夜复习的夜晚总算没白熬。
　　任连智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睛，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愈发觉得心虚和不安。
　　他之前觉得林絮喜欢的那个恒盛学生一看就配不上她，觉得她的成绩退步都是早恋害的。但林絮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想法有多狭隘，多可笑。
　　人家只是一次发挥失常而已，他只因为嫉妒心想要把责任都推到早恋上去，实在是卑鄙。
　　自从跟林絮的那个男朋友见过面之后，任连智就一直在反思自己，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因为嫉妒所以做出了不对的事，这也算是十几年里的头一回。
　　“林絮。”任连智心理压力巨大，每天学习的时候都在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自己的学习状态不仅会受影响，每天面对林絮时也会不自在
　　“怎么了？”
　　林絮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有些奇怪
　　“我想跟你道个歉。”
　　任连智内心羞愧难当，趁着自己还有说实话的勇气，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真的很对不起。”
　　林絮哑然，她实在没想到任连智能做出这种事。但最令她担心的，是周逾白有没有因为任连智的话受影响
　　“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任连智脸色通红“周逾白他说，如果我是因为嫉妒，就嫉妒着吧。”
　　他找周逾白的时候其实是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帮助林絮。为了阻止她走入歧途，但当周逾白说出“嫉妒”这个词的时候，他就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是啊，他就是嫉妒。
　　连他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林絮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笑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在心里表扬了周逾白一句。
　　只能说幸好他没有笨到被任连智的几句话就击垮。
　　“我原谅你这次所做的，但是请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我不是不能自己拿主意的小孩子，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任连智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这么没品的事了。”
　　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这下子彻底丧失了追求林絮的底气。
　　是他不配。
　　这回林絮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心情，她放学后主动联系了周逾白，打算今晚请他吃东西，算作对这件事的奖励。
　　不过周逾白大概这会儿在忙，没有立刻回消息。
　　或许是恒盛有事情晚放学了？
　　恒盛并没有晚放学，但这天校门口静悄悄的，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学生们围在教学楼前的公示栏前面大声议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咱们学校出了个杀人犯？”
　　“这是谁贴的啊？如果是假的能告他诽谤了吧？”
　　“肯定是真的才敢贴出来啊，不过怎么不说是谁，这上面的照片也太模糊了。”
　　公示栏里原本贴着表彰学生的名单，现在全被黑白两色的打印纸遮住。
　　学生们忙着吃瓜，连回家也不着急了，纷纷猜测这上面说的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看着这照片上的人像周逾白啊!就是高三的那个周逾白。”
　　“我靠，你一说还真是！”
　　“周逾白是杀人犯！”
　　“是不是得报警啊？有人告诉老师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刘既明和几个老师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驱散学生，把贴在公示栏上的东西也都撕了下来。
　　“赶紧查查这东西是谁贴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这事儿是真是假 ，周逾白是你班上的学生吧？你觉得这是真的假的？”
　　周逾白的班主任没好气道“这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但不管是真是假，这事儿已经飞快地传播了出去，从学生口中再到其他学校的学生口中，用了不到几分钟时间
　　“周逾白呢？把他叫过来了解情况！”
　　周逾白的班主任想给周逾白打电话，却先接到了周序的电话。
　　“……嗯……行……好。”
　　于是挂了电话，班主任叹口气“现在已经报警了，等着看结果吧。”
　　周家老宅的门口，周序看了一眼那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的少年，叹口气“还是张长庆做的，他是铁了心地不让你好过。”
　　人和人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才能让张长庆这么想毁掉一个人？
　　周序“这事儿会澄清的，警方的调查声明也会公布出来，你——”
　　他想说“你不用担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可是就现在这个社会谁管你到底清不清白，大家只会一个劲儿地往你的身上泼那些脏水。只要他们还记得这件事，你身上就永远有这么一个标签。
　　周逾白良久才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垂死之人在灯枯油尽时的挣扎“……那我和林絮，是不是没希望了？”
　　周序那一瞬间有想要落泪的冲动，他知道周逾白有多么在乎林絮，他为了林絮改变了那么多。最后如果还是分开了，他以后怎么过？
　　“胡说什么呢。”周序斥了一句，但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不会的，你和林絮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