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贺蓝

5、第 5 章

　　刘子故那天确实很早就走了，她虽然想等江免把照片给她，可那边客户催得太急，没办法，她只能让刘子颢帮她跟江免说一声。按理说，刘子故有江免的联系方式，她是能亲自给他发一条短信的，可刘子故每次想把自己编辑好的短信发送给江免时，眼前都会浮现那天江免站在路灯下笑着对她说“别骗我啊”。
　　少年的笑或许是因为年龄加成，显得很真诚。
　　刘子故最怕这种真诚。
　　手下的短信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良久也没能发出去。没办法，只能拐个弯让刘子颢帮忙。她怎么也说不出“不行了”“你别给我带了”这种话。
　　忐忑等待几天，刘子故却没收到江免的任何消息。成年人的生活总是忙碌的，毫无回音的等待使刘子故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再后来几个月，刘子故一直留在这边工作，理所当然的，她再也没见过江免。所以同样对江免来说，他也再也没见到过她。
　　除了平常和父母的电话，和刘子颢的“经济往来”，刘子故和A市没有任何联系。
　　一天，两天，三天。
　　一周，两周，三周。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刘子故终于回来。
　　彼时已是春节，腊月寒冬，偏偏没有下雪。
　　“刘子故你可算回来了啊，我一个高三生都比你放假早。”刘子颢早就接到了她的电话，下楼来接她，顺手把她手上的东西全部接过。
　　刘子故和他一起上楼，侧脸看帮他提东西的弟弟。
　　看吧，高三果然是会摧残人的，这小子眼下都有黑眼圈了。
　　“放几天假啊？”刘子故从她手里接过一部分东西，她竟然有点心疼他。
　　“我天别提了一说我就想骂我那破学校，初六开学你敢信？！极限挑战寒假一星期！”刘子颢开启吐槽模式。
　　“更值得为之称赞的是我tm还得上网课！上网课谁懂啊！”刘子颢这吐槽模式一开就停不下来。
　　“不要讲脏话。”刘子故拍了他一下。
　　暂且能让刘子颢停止吐槽的是拿钥匙开门。
　　“爸，妈，我回来啦！”刘子故一进门，便看到在客厅忙着包饺子的李云白。刘明治则在一旁处理除夕夜年夜饭其他的菜。
　　屋外天寒地冻，而屋内温度舒适，灯光把整个房间都照得很亮，刘子故的父母在忙碌着年夜饭。劳动使他们俩面上带红，见到刘子故回来，红润的脸上又挂上笑容。
　　“可算回来了啊你，怎么买的除夕这天的票啊，早点的票没了吗？”李云白抬头问她，手上捏饺子的动作不停。
　　刘子故在门口脱下鞋子，净了手坐到李云白旁边帮她包饺子，“临过年的票不太好买，这是什么馅的啊？”
　　“对啊，你不知道别瞎掺和。”刘明治在一旁附和，笑道。
　　“猪肉大葱。”李云白没好气的回答，“啊对，你三姨介绍男朋友给你，过年准备让你们俩见个面，你去不去啊？”
　　“不去。”刘子故低头包饺子，“妈你别让他们给我介绍对象了，我现在不想谈。”
　　“什么不想谈，你三姨给你介绍的，你怎么也得去看看啊，还不想谈，过了今晚你就24了，你现在不急，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就急了，真到那时候你急也没办法。”
　　“去看看吧。”李云白讨好般的看着她，“就当认识个朋友。”
　　“那你问我干嘛？你都答应了。”刘子故回答她，说真的，她有点生气。
　　“哎呀这不是你三姨介绍的吗，我怎么好拒绝。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一次恋爱也没谈过，我这当妈的也着急啊。”李云白絮絮叨叨。
　　刘子故叹气，“那我就去这一次，往后他们再向你介绍你就说你闺女有男朋友了。”
　　“那怎么行，那他们要让我带你男朋友出来看看怎么办？不过这回你得去啊，你刚都答应我了，初五，人家跟我说是初五，我提前跟你说你把时间空出来，别到时候让人家白等。”
　　刘子故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爸。
　　刘明治用安慰且同情的眼神回望她，“你妈说的也没错，你就去吧。”
　　刘子故惨败。
　　时间往后走，闲言碎语中时钟走到晚上八点。
　　“刘子颢，打开电视看春晚。”李云白朝屋内喊去。
　　过了一会，刘子颢手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手上动作不停，像在跟谁打字。
　　电视被打开，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响起，此时它是最好的背景音乐。
　　“妈，一会我吃完饭出去一趟啊，晚上不回来了。”刘子颢坐在沙发上，转身朝李云白喊。
　　“大晚上你出去什么啊，今晚还是除夕，你姐又才回来，干什么去啊？”李云白探头问他。
　　“我一同学，你认识的，江免，今晚他妈去出差了没在家，我去陪陪他。”
　　“哦，是小江那孩子啊，行吧，你去吧，一个人在家也怪可怜，你们俩小孩别玩太久，记得早点睡。”李云白嘱咐道。
　　“知道了。”刘子颢嘴上应的快，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可能不熬夜。
　　江免。
　　刘子颢的声音把刘子故带回到三个月前。
　　那个笑着对她说别骗她的少年。
　　“我让你帮我拿的照片呢？”刘子故猛地抬头，看向刘子颢，问道。
　　“啊？”刘子颢疑惑道，“什么照片？”
　　“就是国庆假期我们去爬山，江免给我拍的照片。”过去的回忆在一瞬间灌满刘子故脑海，像海啸爆发，避无可避。
　　“什么？”听她这样讲，刘子颢也开始回忆，“哦，那时候的照片啊，江免他没给我，说他亲自给你。他还没给你啊？我以为他寄给你了呢？”
　　什么？这小朋友怎么这么轴？刘子故心想。
　　“等会我和你一起去。”刘子故轻轻说道。
　　“什么？你和我一起去干嘛，我们俩大帅哥一起过夜你来不合适吧？”刘子颢听到她讲话，激动地反对她。开玩笑，他今晚可打算和江免通宵上分的。
　　“我就是送送你，顺便把照片拿回来。”毕竟是她先失的约，她应该去当面跟她道个歉。
　　“…好吧。”她这样说，刘子颢也没什么拒绝的了。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小屁孩。”刘子故瞥他一眼。
　　刘子颢悻悻地转过头看电视。
　　吃过年夜饭，已经到晚上十点多。刘子故穿着她的黑色大长羽绒服，骑着电动车缓缓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后面坐着缩头躲寒风的刘子颢。不是刘子故想故意骑这么慢，实在是因为北方夜晚的风太过磨人，她稍骑快一点这风就变成了刀子，狠狠刮在她的脸上。
　　除夕晚上的街道与平时大不相同，路灯上被人特意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映射出一片暖红的光，显得静谧而祥和。
　　刘子故忍不住去想江免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样子。
　　终于到了。可刘子故居然有点不敢敲门。她见到江免该说些什么呢？
　　“磨叽什么呢，敲门啊。”站在她身后的刘子颢催促道，“我这饺子都要冷透了，妈也真是，非让我给他带饺子，多此一举。”
　　刘子故不理他，轻轻叩门。
　　门内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少年清冷的嗓音，有点不耐烦，“不是跟你讲了吗刘子颢你不用…”
　　门一下被打开，刘子故的脸闯入江免视线，他的后半句淹没进光里。
　　刘子故一如他初见时那样，头发随意盘在脑后，笑得温柔，眼里像是盛着光。也一如他初见时那样不真实。
　　像是一场幻梦。
　　江免却跟刘子故初见时不太一样了，他身着黑色家居服，脸上略显疲态，远没有刘子故第一次见他时意气风发。
　　见他不吭声，刘子故忍不住问他：“江免？”
　　是真的。江免心想，一股酸涩突然涌上鼻尖。
　　“我来跟你拿上回时的照片。”刘子故笑着看他，心里却有点心虚，她过了这么久才来，以前她从未放过人这么久的鸽子。
　　长期抑制的感情在刘子故出声时涌上来，江免愣愣看着她，眼角慢慢泛上红，他现在不敢回答她，他怕刘子故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
　　凭什么啊，明明是她骗了他。为什么难过的人是他呢？
　　幸好站在刘子故身后的刘子颢一下上来用胳膊搂上江免的脖子，拖着他往里走，给了他掩饰自己的时间。
　　“嗨我这不是怕你孤独寂寞冷吗？哥们来陪你不感动啊。”刘子颢轻拍他的背，没发现江免的异样。
　　江免趁他被刘子颢拖着转身往客厅走的这几秒快速调整好情绪，推开他，“你别拉我，手上提的什么？”
　　刚刚他进门时被刘子颢拖着没看见他手里提着东西，这会推开他倒是瞧见了。
　　“哦，你说这个啊，我妈包的猪肉大葱饺子，”刘子颢得意洋洋地说，“哥们给你拎过来了，不让你大年三十连饺子都吃不上，够义气吧。”
　　“你特意给我带的？”江免问他，心里却隐隐期待一个答案。
　　“行了我妈让我给你带的，走了我去给你热热。”刘子颢轻拍他的肩，往厨房走去。
　　不是她。
　　这房子刘子颢来过好几次，熟得跟自己家似的。虽说这房子是江免和他妈一块住，但他来了这么多次，见到江阿姨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见到了，也是她匆忙出去工作的样子。
　　江免看刘子颢去厨房了，转身看向门口，刘子故还站在那，没进来。
　　刘子故看刚才他们俩说话，没好意思打扰他们，现在就剩她和江免了，倒是有点尬了。
　　“江免…”
　　“姐姐。”
　　听到他叫她，刘子故停了声音。
　　江免看着刘子故无辜地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闭眼。
　　“刘子故，你骗我。”
　　刘子故刚想道歉，江免却再次说话了。
　　“但没关系了，我原谅你了。我去拿照片给你，等下。”江免抬眼，转身走向他房间拿照片。
　　“为什么？”刘子故叫住他，“为什么原谅我了？”
　　江免转身，看着她眼睛，“因为我没办法啊刘子故，因为你来了。”
　　因为2029年2月12日除夕夜，刘子故来了，出现在他门前。
　　因为他没办法不原谅。
　　“既然你来了，全当你补上之前的约了吧。”江免转身走进他的房间。
　　“哦。”刘子故轻声应到。
　　就因为她来了就算不失约了吗，账要是这么算的话这世界上还有监狱吗，这小孩太不聪明，刘子故心想。
　　江免拿起他床头柜上唯一的一本书，翻开，里面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取出其中一张后再次把书合上放回原位，转身走出房间。
　　江免把照片递给她。
　　“好的谢谢啦，我走了，你们好好玩，新年快乐啊，江免。”刘子故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向他笑道。
　　“新年快乐。”江免声音淡淡，嘴角却轻轻提起。
　　新年快乐，刘子故，要天天快乐。
　　离开的时候江免硬去要送她，刘子故说什么也不肯，但到底劝不住江免，她把刘子颢送来江免把她送回去，真是吃饱了撑的。
　　回去的路上和来时没什么区别，江免不怎么说话，没刘子颢的絮絮叨叨，温暖的灯光下，寂静中，刘子故看向天中的月亮，忍不住想起宋简。想来此时今夜，他们虽然人各一方，抬头见的却是同一轮月亮。
　　新年快乐啊，宋简，你要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