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曲》晶莹的闪烁

3、第 3 章

　　“小妹妹，你觉得怎么样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觉着一阵细细的甜香氤氲润泽着五脏六腑，甚是舒服。转过头，一张女子关切的脸庞映入眼帘，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虽算不上美艳，却也秀丽温婉，别有一番风韵。
　　她想要支起身子，然而手臂却如棉花般酸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
　　“我这是……这是在哪儿呀？”
　　“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了。”女子嗓音柔和却答非所问，轻轻道，“药很快就煎好了……你先休息会儿，等会再喝吧。”
　　一袭素衣优雅地离去，消失在帘外。
　　碧澜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间简朴的屋子，木榻竹帘，青纱帐幔，却是分外干净整洁。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之前，明明是……明明是……
　　她努力地回想着，然而头痛如绞，怎么也想不起先前发生了什么。正暗自思量着，帘子被挑开了，一个侍女端着托盘进来：“请喝药吧。”
　　她暂时打消追根究底的念头，微微点头。侍女坐到床边，捧起药碗，舀了一匙喂她喝下。勉强咽下一口，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模糊的意识开始清醒，昏迷前所有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明晰。那一剑……自己对师父刺出那样狠的一剑——他捂住胸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她仿佛看见他痛苦而愤怒的眼神，还有那可怖的猩红……他一定是死了，是她杀了他！是她杀了他！
　　“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惊惧和恐慌一时间如同潮水将她紧紧包裹，几乎要将她瞬间撕裂！再也忍受不住，十六岁女孩捂住耳朵，疯狂地大叫起来。混乱中，药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而在另一间屋子里，却进行着一场平静而低声的谈话。
　　“怀远，你看。”
　　屋内，素衣女子蹙起细细的眉头，手上搭着一件湿透的素白衣衫，面色严肃。
　　“你看这里——”手指点向一团暗黑色的痕迹，虽然被雨浸透，却依然清晰可见，“这衣服上有血——她之前受了伤。”
　　“还有什么事吗？”赵怀远扫了那件衣裳一眼，神色淡然地问道。
　　“还有……还有一件东西，是我为她换衣时从她身上发现的。”素衣女子从衣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卷，小心地递到赵庄主手中。
　　他拿过那本古卷，稍稍翻了翻，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变，眼神渐渐凝聚。
　　“这秘籍，赵湖上从未流传过，却极为高深绝妙，想是哪一派的不传武功罢……”
　　赵怀远抬起头，沉吟片刻，缓缓道，“这样吧，慕雪，你去看看她，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弄清楚，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风云山庄绝不能无端收留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慕雪点点头，正待开口，突然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见庄主在内，立时停住脚步，结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满脸尴尬地静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我没教过你吗？庄主议事时，外人不得入内！”慕雪沉下脸来，怒声呵斥那冒失的侍女。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是那个、那个女孩她突然大叫起来，把药也弄泼了……”小侍女明显有点委屈，也不敢分辩，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赵庄主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的慕雪一眼，慕雪立刻会意点头，然后急匆匆地跨出屋门，快步而去。
　　此刻那间屋子里，两个侍女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都下去吧。” 素衣女子进得屋来，平静地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却慢慢走到榻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碧澜把自己裹在被中，伏在一边，正低低地啜泣着。良久，啜泣声渐渐止了，被中的人却仍然一动不动。
　　“小妹妹，你不用害怕，我们是风云山庄的人。昨天你昏倒在路边，我恰巧路过，就将你带回庄内医治，并无他意。”
　　被子动了一阵，一张明丽的脸儿露了出来。不知怎的，慕雪只觉浑身一凛：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然而她的眼神中却有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果断和锋利，竟完全不似个年少女子。
　　“既然别无他意，那便把我的书还给我。”她冷冷道，“那是我的东西。”
　　面对那样直接的命令和犀利的言语，素衣女子心下也暗暗奇异，但她神色不动，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那本书，果然是你的么？”她轻轻道，“它现在不在我那儿……不过，倘若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来历，我便将它还你。”
　　一片静默。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不过是想要帮帮你而已……你方才，是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碧澜用力撑起身子，勉强靠在抱枕上，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终于开口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保证把我的书给我吗？”
　　“那是自然。”慕雪心中一喜，立刻答道，“我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女孩望着窗外树影班驳的小径和一抹淡金色的初阳，缓缓说道：“我之所以独自出来，是因为……是因为，半个月前，我娘被街头的恶霸凌辱，羞愤之下自缢身亡。那恶霸害死我娘，还欲将我带走，我不从，他便打伤了我。我瞅空逃了出来，骑着他的马一直跑到这里。”
　　素衣女子的眼睛闪了闪：“真是不幸……那么你爹呢？他为何不出来保护你们母子？”
　　“我爹？”女孩笑出了声，“我没有爹。”
　　慕雪歉意地握住她的手，“是我太突兀了，不该这么问你……冒昧地再问一句，你的秘籍却又是从何而来？”
　　“秘籍？那是我家翻修房屋时，从墙壁中偶然发现的，我不会武功，也不懂什么秘籍，但觉得它很……有意思，就带在身上。”
　　“哦……”慕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罢！”
　　素衣女子走后，碧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全身松开地躺在床榻上，只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心口又一阵阵地疼痛起来。她知道，明箫那一掌已然使她受了内伤，加之方才为应付那女子的试探，不得不运用了闭气功，此刻一放松，竟喘息急促，一口真气提不上来，直觉得鲜血往嗓子里涌去。
　　她虽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却天生聪明过人，深知绝不能将杀死明箫的事泄露给任何人。天启教此时大约已经乱作一团，很有可能会认定她是弑师之人，但又难确定，因为以她的功力是绝对动不了他的。
　　事到如今，她必须隐藏起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天启教的人找到她。否则不论她如何巧辩，也是无济于事。
　　她甚至惊奇，自己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应对那个女子绵里藏针的盘问的，这全然不似往日的自己啊……那个理由或许不大能让他们信服，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谎话了。
　　她也不明白，一向柔弱的她，如何能面不改色地用手中长剑夺去别人的性命——而且还是教了她七年的师父！
　　其实她告诉慕雪的话，关于她母亲的那部分是真的，只不过那是发生在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童，却已经背负起了父亲失踪，母亲亡故的阴阳永隔之痛……想至此，她不觉深深叹了口气，将脸埋入了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