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徐行》一年灯火

64、科学无国界

　　林晴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做着实验，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可把王倩急坏了。

　　这天早上，她拎着两个面包两杯咖啡，像阵风一般冲进实验室，将面包和咖啡放在她面前。想是走得快了些，脸颊绯红，额头冒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林老师，你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我都听说了。”

　　林晴瞄了她一眼，皮肤白皙，脸庞红艳艳地煞是好看，“你就不能悠着点，有话慢慢说，这么心急火燎的，以后去工作单位也是这样？”

　　王倩决定回自己家乡的科研机构。二线城市，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有山有水，城市面貌既新潮又优美，不比上海差。父母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就等宝贝女儿回来。

　　上海房价太贵，节奏太快，人生苦短，她想过得轻松舒服点。

　　这几年大众的想法可以说一年一变，今年下半年房价暴跌，城市化进入尾声，大伙儿好像一夜间就活明白了，纷纷像发达国家看齐。

　　不愿再为未来的美好委屈如今的自己，体验式消费大行其道，尓滨红出了圈，南方小土豆们在冰雪大世界欢乐地舞蹈，在冰天雪地的索菲亚大教堂吃着冰棍。

　　“生命是一场旅行，是一场体验”深入人心，不再过多介意别的眼光，自己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她曾有个高中同学，父亲早逝，朋友圈中一直看她在世界各地旅行看展，今天在瑞士滑雪，明天去挪威看极光，后天在吃黑珍珠大餐。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她把赚来的钱都用来看世界。

　　“我不希望像父亲一样，突然哪一天就走了，什么都没体验到，我喜欢就去做。”林晴还记得她的回答。

　　是不是每个经历过父母早逝的孩子对生命的美好与易逝都有不一样的感知。

　　徐行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这不是急嘛！”王倩笑嘻嘻地说道：“你准备怎么办？明年院里就不拨钱给我们这个项目了。”

　　“不怎么办，今天的事情先做好。”

　　“你怎么不急？”王倩身体半趴在桌上，好奇地问道。

　　“急有什么用，学院能把规则改了？”林晴喝了口咖啡，不慌不忙说道。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难道是国家基金有好消息？”小姑娘眼睛突然亮了，有点惊喜。

　　林晴摇了摇头，“还没消息。”

　　小姑娘一听眼睛突然没光了，耷拉着脸，撅起嘴。

　　“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有办法的。”林晴安慰她道。

　　王倩微叹口气，虽然知道是安慰之语，但如今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要不找找盛教授吧！她肯定有办法。”她灵机一动。

　　“我会的。”林晴微微笑道：“你准备回家，那男朋友呢？他和你不是一个地方的，难道和你一起回去？”

　　王倩有点闷闷不乐道：“他在上海有很好的offer，我们那给不了。吵了很多次，他让我留在上海，我让他跟我回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先这样吧，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

　　又是一对面临毕业后人生考验的情侣。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真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她有好几个同事，认识对方两三个月就结婚，十多年过去了，恩爱到如今。也见过从高中就开始，谈了十几年，最后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知道王姑娘会是哪种！不过现代女性越来越自我，不再愿意委曲求全，为了别人放弃自我。

　　“哎，林老师，你这个包好，不是一般货色。”王前抬眼间，倏地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包。

　　灰色牛皮水桶包，不大不小，样式简约，版型也挺好，风格随性自然。皮质不错，手感很好。外面没有任何logo，与大牌包身印满logo，恨不得告诉天下人这是我家包包的风格迥然不同。

　　是徐行送的，她看了看，不是大牌货，应该也不会很贵。自从羊绒衫事件后，她也觉得自己太过较真，送了就用呗。

　　“就很普通一包。”林晴不以为然道。

　　王倩凑近仔细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林老师，你这是低调的奢华。”

　　“你肯定看错了，连个logo都没有，怎么可能贵？若是不信，里面你也看看。”林晴见她一脸不相信，解释道。

　　“那我看看里面。”王倩拉开包，打开侧兜，摸发摸发，从袋子里面把一个小标签给拉了出来，果然。

　　“这是一个意大利百年品牌，以低调奢华闻名。皮质用得特别好，样式很简洁，价格比不少满大街的大牌都贵，大概四万左右吧！”

　　四万？林晴正喝着咖啡，差点一口喷出来。

　　“你没有看错，咋知道这么多？”林晴将信将疑地看着标签，掏出手机搜了搜。

　　“包治百病嘛！女孩子不就这么点爱好。我几年前看中一个包，我妈舍不得买，说要给我买房买车。今年一看，得，涨了快一倍，听说明年还要涨价。我妈后悔得牙痒痒，房子车子都跌价了，包却涨了，这下决定给我买个当毕业纪念。”

　　王倩属于江浙沪独生女，懂的都懂。

　　林晴看着屏幕上的包，又看了看自己的，彻底没了声音。

　　“林老师，你最近衣品用品都提升了好几个level，衣物首饰都很有品，大家都猜测你男朋友是不是豪门。”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总不能云淡风轻地开玩笑说自己用得是仿品吧！人家也不信。

　　“那我就放心了，实在不行，让他捐助一笔科研基金。啊，这可是最高级的爱情，为科学事业做贡献。”王倩两眼放光，很是幸福，又“哼”了一声，嗤道：“让那个吴有才眼红去。”

　　呃......

　　*

　　疫情过后的科学交流渐渐恢复，林晴期待已久的斯泰因教授到上海来参加行业高峰论坛。

　　教授五十多岁，头发已经发白，身材高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神专注柔和。

　　此刻他正在台上作主旨演讲，林晴坐在台下听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斯泰因与上海很有渊源，多年前他来时，还是盛颜做同声翻译。科技飞速发展，如今实时翻译直接打在大屏幕上。科学技术也加速科研发展。

　　他分析了正在做的项目，是行业内最前沿的免疫治疗，疫情这几年国际交流少了很多，看论文和现场听还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像被重锤敲击一般，震得整个人都嗡嗡作响。原来行业进展如此之快，成果层出不求，一些机制理论也日趋成熟，积累的海量数据和实验让行业充满前景。

　　无数人因此延长寿命甚至是治愈，当看到被宣判死刑的7岁小姑娘，头发剃成光头，瘦得像只猴子，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在接受治疗后，十二岁的她金色长发，穿着碎花长裙，在花园里跳舞，对着镜头粲然一笑时，她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这是癌症研究的最前沿，已经开始改变人类的命运，更重要的是，这还只是开始，还有更广阔的前景在前方。

　　提问环节，有人问起现在热议的政治影响干预科研问题，斯泰因教授并未否认当前的困难。

　　“我知道这困扰很多研究人员，作为一个科学家，我们没办法干涉政治，但是很多大学教授已经联名写信，要求给予研究人员来往便利。”

　　“我仍然相信科学无国界，科学会造福全人类。弗莱明在发明青霉素时如此，伦琴在发现X射线时如此。肺癌的靶向治疗最开始在美国获得成功，结果却发现更适合亚洲女性，被誉为送给亚洲女性的礼物。政治自然会影响很多东西，但人类向往美好的生活，不是任何一个政治人物可以阻挡的。”

　　茶歇期间，林晴找到斯泰因教授，他知道她是盛颜的学生很高兴。

　　“我知道盛教授，她的研究很棒。”

　　林晴介绍了自己的研究情况，教授鼓励她继续现有的研究方向。

　　“林，你的研究方向很好，虽然不见得很快能出成果，但这是个新领域新方向，你应该坚持。”

　　她一向不喜欢在微信发信息，她的朋友圈就是一根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别人拉黑了。这次她难得发了朋友圈，像是纪念一般，收获了不少赞。

　　江连涛也给她点赞，并发了私信，邀请她到他的新实验室坐一坐。

　　回到学校，她穿过走廊。走廊一侧悬挂着科学家的画像和生平，另一侧则悬挂本校本领域的杰出科学家。像中学时那般，每次都匆匆而过，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今天她倒是认认真真地看过。

　　她走到一位女教授画像前，是康德音教授，虽然早已退休，却还是经常到学校来。老教授们把一生都奉献给母校，奉献给科学。

　　她刚进大学时，康教授被一桩官司缠身。

　　当时有个厂家推出一款保健品，说里面含有一种微量元素锗，还添加了其他很多成分，对身体特别好，吃得好、睡得好，不生病。私底下则宣传还能降血压降血脂降血糖，对肿瘤也有抑制作用，简直是包治百病。

　　保健品卖得特别好，自己吃好，送人更好，送礼佳品，厂家也赚得盆满钵满。

　　康教授通过科学论证，发表文章认为锗没有任保健医疗作用。她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自然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影响。厂家找到她，先是利诱，正直的康教授怎会接受。利诱不成，厂家就骚扰，通过各种方式，又告到法院。

　　康教授不堪纠缠，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却始终初心不改，不愿意屈服。

　　吾爱真理，吾爱科学，这是她的坚守。

　　林晴想起这桩往事，对着风骨知性的康教授，眼角湿润了。

　　进了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很久，打开电脑邮箱，点开一封已经看了很多次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