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徐行》一年灯火

63、绩效考核

　　周五下午3点，院里开了个绩效考核工作会议。

　　会议室里，有年轻老师在小声嘀咕，“这都几点了？明天都周末了，谁有空研究，就不能下周开，让人好好过个周末。”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就是让你不能好好过周末。李院长儿子在国外留学，夫人是医院副院长，两个人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恨不得24小时待在单位。”

　　“他们俩有空，我们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有那么多时间，这不得卷死我们嘛！”

　　“李院长还年轻，这不得还想拼一把继续向上，自然要拿着鞭子抽我们，怎么能让我们好过，我们好过了他就难过了。”

　　“现在周末都已经经常加班，还要我们怎么样，睡在实验室？”

　　“按照李院长的说法，你经常加班，是思路不够开阔，创新意识不强，you should expand your thinking. ”

　　“......那盛颜呢！她怎么走了，话真是随便这些人怎么说，领导就是乱说话是吧！”

　　“嘘，小声点，这些人现在不能轻易得罪。”

　　林晴拿到那张十几页A4纸文件，前面考核方案写了6页，后面表格8页，表格里面的五号字密密麻麻，像无数只蚂蚁正在爬一般，看得眼睛发晕。

　　孙晓芸用手肘戳了戳她，“哎，我和你上次说的，这不就来了。”

　　"这是要做大改革，以后我们这些只搞研究的人更没有话语权了。”林晴也明白这次考核的核心要义。

　　“答对了！”

　　学院办公室对整个考核方案进行了详细讲述，讲了足有大半个小时。

　　最后院长讲话定调，他激情澎湃、充满斗志，充满感情，如数家珍述说院系悠久的历史，取得的辉煌成果，以及此次改革的重大意义。

　　“第一，要充分认识到这次考核改革的极端重要性，考核与大家的基金项目申报、科研经费拨款以及今后的职级晋升都直接相关，可以说影响到每个人。”

　　“第二，要趁势而上趁热打铁取得更大成就。这些年我们的科研考核改革很成功，我们院系无论在国际顶级期刊的论文发表数量，还是实验成果转化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我们目前在全国院系中的专业排名坐二望一，与第一的差距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小，努把力加把油就能把他们挤下去。我上次在北京开会碰到他们院领导，他还笑着祝贺我来着。当然，是皮笑肉不笑。”

　　下面一阵哄笑，两个顶尖学院之间的竞争已经持续了几代人。

　　院长喜笑颜开，恨不得摩拳擦掌。若是能在他手里把多年的老对手干趴下，简直是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也是人生的一大满足。

　　“第三，大家一定要充分领会吃透考核细则。这个改革坚持问题导向、结果导向。一是特别注重对研究的过程管理，就是要从实验早期就要进行评估，最大程度地减少无效实验，免得浪费人力财力，也节省时间。”

　　说到浪费人力财力时，他那双细小的眼睛从厚厚的眼镜片中抬起，似笑非笑地停住了，仔细打量着台下坐着的老师，好像在说“在我这儿，摸鱼混日子没门。”他很满意地看着鸦雀无声、齐齐看着他认真听讲的老师们。

　　“二是大大提高了实际运用结果占分比例。如果实验结果能够成功转化，创造更多的经济收益，为社会作出更大贡献，自然就得分高。那些不产生实际效益的研究，明白讲学院是不支持的。”

　　讲到这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志们，科研经费是很珍贵的，来不得半点浪费，我们国家不富裕，要把每分钱花在刀刃上。”

　　“三是更加注重质而不是量。在国际最顶级期刊发表的系数就是5，依次类推，国内核心期刊就是3。当然还要根据论文的篇幅和重要程度再作衡量，我们鼓励和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同台竞技。”

　　核心期刊论文发表量是评价院系实力最重要的指标之一，哪家大学都作为重中之重。

　　“四是更加注重原创性，同一级别期刊发表论文的，第一作者10分，第二作者4分，虽然科研需要团队合作，但是原创性仍是核心。”

　　院长胡萝卜加大棒，最后勉励大家继续努力，明年会增加奖金，大家本来攥紧的拳头放下了。

　　打工人的生气只是一瞬间，没有什么是加薪解决不了的，如果加薪解决不了，那就加大考核力度降薪。

　　李院长深谙驭人之术，眼睛抬都不抬，就知道大家想什么。

　　出了会议室，一阵冷风吹过来，她穿得有点少，直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风吹起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果然秋天，越来越凉了！

　　她和孙晓芸往校外地铁站走去。

　　“林晴，你要当心吴有才，这个考核办法出来后，决定实验有没有价值，给不给科研基金就看评审委员会，委员会都被他们和关系要好的教授把持住，这里面水够深的。”

　　林晴叹了口气，自己的研究若是按照新考核标准，进展不大，成果不显，真不见得能过，更别说吴有才还与自己有过节。

　　孙晓芸见她面色黯然，安慰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年轻学者中你是佼佼者，学院里总归会综合考虑的，你也不要气馁。退一万步讲，就算不给你科研基金，也不影响发工资奖金。”

　　林晴勉强笑笑，没多说话。

　　一个做研究的学者如果不能继续做研究，如同一个舞者不能再跳舞，一个外科医生再也不能拿手术刀，又有什么价值，难道让她年纪轻轻就混吃混喝等死嘛！

　　“不如趁这时候好好把个人问题解决好，早点结婚生孩子，反正是人生的必经历程，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睡在实验室？”

　　孙晓芸和她差不多年纪，女儿过两年都要上小学了。手机屏幕、微信头图都是女儿，朋友圈里一直分享她的动态。

　　小姑娘冰雪聪明，能歌善舞，乐感节拍都特别好。穿着绿色爱莎公主裙，头戴小皇冠，在第一排C位，旋转跳跃画个圈，就如一位真正的小公主。

　　唐诗背得滋溜熟，背杜甫的《春夜喜雨》时，斜着头看天，“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如同天上正在下着濛濛细雨似的。“花重锦官城”，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亮闪闪得发光。

　　《风雪夜归人》里有个小演员，演女主小时候。小姑娘特别漂亮，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像个红苹果似的，恨不得咬上一口。声音软糯糯的，叫起“娘亲”又柔又软，让人心都要化了。

　　和徐行一起看剧时，林晴感叹小姑娘真好看，真想“mua”地一直亲，终于明白书里写的掌上明珠什么感觉，理解了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徐行斜睨下她，意味深长地笑笑，“你也可以生个，实际感受感受。”

　　她转过头去，没有接话，心里的涟漪却是一层一层，波荡许久许久。

　　那天晚上，两人腻歪很久，他拖发拖发，一直不肯做措施，后来还是反复提醒他，才不情不愿地去拿。

　　那晚他像发了狠似的，一反平常的温柔体贴，动作又猛又重，还带着几分粗鲁激烈，在她轻微吃痛的“唉”的轻吟声中，他蓦地反应过来，温柔地吻她轻抚她。

　　缠绵过后，黑暗中，她隐约听见一声叹息。

　　这是一班经过市区的地铁，周五下班族很多，车厢内人很多也很挤。有的已经换上参加party的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想要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有的一看就是忙碌辛苦一天的社畜，一脸疲惫丧气，浑身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准备奔回温暖的小窝好好歇歇。

　　不像她的朋友圈，基本不发什么信息。孙晓芸的朋友圈里特别热闹，一大半是陪女儿去参加演出、上课还有看剧看展，还有就是去各地游玩、品尝各式美食，真正贯彻“爱女儿与美食不可辜负。”

　　“我和你不一样，科研方面没什么天赋，也不大喜欢。我就想好好享受生活，人生苦短，不想太累。”孙晓芸的人生追求一直坚定清晰。

　　孙晓芸美丽精致，却又悠闲放松，有种精心打扮后的松弛感。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如此好，在当下这个注重自我，反对职场PUA的社会，让很多人羡慕。

　　她若是能如孙晓芸这般，是否苦恼会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