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清誉QING

4、重任

　　刚迈入祠堂，浓重的香烛味便冲进沈妤的鼻腔。沈家极为重视家族荣誉，因而立功的祖先们都在此处立了排位，供沈家子孙瞻仰膜拜。这里烛火总是不灭，长明不熄。那飘摇的烛火晃阿晃，晃的沈妤有些精神不定。沈老将军带着沈妤径直上了二楼，那是沈妤未曾踏足过的地方。往年她与兄弟姐妹在一楼叩头拜祖便是，况且无父亲命令，二楼是不许踏足之地。
　　刚入二楼，便见一件又一件的御赐之物，其中就有一份免死诏书最为显眼。年幼的沈妤一下愣住了，饶是她知道自己家门荣誉，也不知这份荣誉之大，已到这种地步。沈老将军在此时开口了：“太子妃，沈家至今独你一位，从今日起，你便习礼做一位贤德的太子妃。剑，就别再练了。”
　　“可是父亲……”沈妤急迫地想要辩解。
　　“没有可是，阿妤，皇帝要的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太子妃。”沈老将军抚摸着一把由太祖皇帝赏赐下来的长剑叹息，“父亲知道你的天赋追求，但你必须延续沈家的荣誉，以沈家的荣誉为第一位。”
　　沈妤咬着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她稚嫩的小手攥着衣袖。终于，在她从小耳濡目染的浸润下，她放弃了她自己，甘愿俯首为沈家荣誉效力。她衣裙跪下，躬腰行大礼：“父亲，女儿明白了。”沈老将军的眼眶微湿，将年幼的沈妤扶起。二人又往楼下去，为列祖列宗点香祭拜。
　　从那日起，沈家多了一位礼仪嬷嬷，教导沈妤作一位合格的太子妃。嬷嬷教习地严苛，沈妤却能将这些事做到一丝不苟。有许多个夜里，沈妤想过为什么，她很快得出结论。当今皇帝疑心沈家实在太重了，她若是做的有一丝错处，皇帝怪罪的可就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整个沈家都得跟着遭殃。因而她处事得小心，更小心。
　　那份钦定沈妤为太子妃的诏书也入了祠堂，沈妤在一年又一年的学习中逐渐成为一位大家闺秀。一行一动都在规矩礼仪之内，各种礼数规矩背的滚瓜烂熟。沈妤的心性也磨的好，静如秋水。
　　沈妤不甘过吗？
　　有的。
　　她也曾在礼数的重压之下闯入老将军的书房，歇斯底里地问他：“父亲，为什么非这样不可？”沈老将军也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却也明白天家旨意不可违抗。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儿，沈妤抬起头，一双眼睛哭的通红，她歇斯底里之后的失声，模糊不清的发问。
　　“为什么是我。”
　　见此情形，沈老将军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沈妤到祠堂罚跪，面对着沈家的列祖列宗。一阶一阶的牌位上，以金漆描绘的各类册封名头。着满门的荣誉压的沈妤喘不过气来。她说跪了一天，脊背始终挺直。从那之后，沈妤时不时都会去跪祠堂，无论明夏映春如何劝说都不得行。也是，沈妤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改变。她认了自己的命运，却又不甘于认了自己的命。因而长跪祠堂，想着以此来抵了自己的异心吧。
　　而跪祠堂的规矩到了承德十二年，便突然地停了。
　　定婚圣旨是承德十年下的，而千寻叙是在承德十二年的时候到的西宁。又是满府跪地，少年郎一身干练地骑射服入府，身姿劲如松。沈家将军只有一位正妻，膝下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而沈妤在家中排行第二，顶头上有个哥哥，宠爱她异常。可内宅女终归不能出闺阁，因而沈妤也就在参拜的那天见了千寻叙一面。
　　千寻叙出身中宫，落地即为太子，从小锦衣玉食。但却没有骄纵了他的性子，人出落的温润有礼。此番他奉皇帝的命令，到西宁来巡视，顺便磨练一下他自己。千寻叙的兴致盎然，与沈家大哥沈烨交情甚好，两人都是同一个年级，性子也大抵相近。便时常一起纵马打猎。
　　有一日巡查兵营时，千寻叙偶然问道：“与孤定婚的可是你家妹妹？”
　　沈烨回答：“是家中小妹，名唤沈妤，今年方才十二。”
　　千寻叙道：“怎的不见踪影？”
　　“似乎是在上琴课。”沈烨思索片刻道出缘由。
　　千寻叙自然不疑有它，年轻的少年怀揣着一份热忱：“她与这门婚事欢喜与否。”
　　沈烨一瞬愣住，随后打趣道：“您可是太子殿下！”
　　“这与孤的身份无干系，她欢喜与否才重要。”千寻叙忽而严肃起来。
　　“家中小妹定是欢喜的。”沈烨觉得有些愧，哪有人敢在天家旨意跟前说真话，这不就是寻死的事吗？
　　千寻叙盯着沈烨的眼睛，许是习武之人总是瞒不住晃，又遇上千寻叙这等人，几乎是一秒被识破谎言。千寻叙也不便多问，便拐了个话题，同沈烨继续巡营。
　　近夜时分，以身影轻而易举地翻进沈妤的院子，岂料得这堵墙竟正对着沈妤房里的一扇窗户。千寻叙落地的一刹那，抬起的眼神与沈妤对上。沈妤一时惊了神，张了嘴却发不出声。千寻叙连忙打了个手势让沈妤安静下来。他上前将那扇窗关了起来，站在窗前那块，千寻叙颇为不好意思，便率先开口：“冒昧打搅姑娘了。”
　　“你是何人。”沈妤的声音从窗的那头传出。
　　“千寻叙。”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问您安好。”沈妤立刻道。
　　“此番冒犯，便想问沈小姐一件事。”千寻叙道。
　　“殿下请问。”沈妤道。
　　“你嫁我，自愿与否？”
　　此话一出，沈妤便愣住了，半晌，她耳廓通红地回答：“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