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是否能获得爱》丹溪栖榆

2、第二章

　　来到医院，他在大厅等候叶暄的主治医师的到来。迟宴归的五感似乎都张开了，他能感觉到消毒水味围绕在他的鼻尖，推着车的护士急步时与地面细微的摩擦声，医院不停滚动的提示屏明明灭灭，通知时大喇叭放送时刺透空气的音波。
　　迟宴归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周围人间或一瞥他的目光。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对目光极其敏感。夸耀的，嫉妒的，到后来同情的，轻蔑的……与这些目光不同，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只有叶暄的目光会让他感觉到安心。
　　……安心？
　　迟宴归猛然睁开眼，他下意识回头，却没有熟悉的身影，和那道灼灼的目光。
　　没有。
　　迟宴归收回目光。
　　……必须快点找到叶暄，毕竟自己作为养兄，在叶暄身患疾病的时候还是应该有必要的安抚，看在叶暄需要他的情面上。等跟叶暄好好说开，告诉叶暄他们可以相敬如宾，养他终老，但别想跟他亲近。
　　对，只要把话说开了……
　　“请问你是叶暄的家属吗？”此时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迟宴归的思考，迟宴归转过头去，一位带着口罩和黑框眼镜的中年医生对他笑了笑。“我是叶暄患者的主治医师。”
　　“哦，”迟宴归也笑了笑，“叶暄呢？听说死了？”
　　医生惊讶一瞬，没想到迟宴归对叶暄的态度竟然如此，语气转为冷淡，“嗯，叶暄患者已经死亡。听说您有些事情想询问，请问是什么呢。”
　　迟宴归眼皮轻掀，如松针的墨色长睫下是古井般的双眸，“叶暄是真的死了？这是什么把戏？怪无聊的。”所以快出来啊……
　　等叶暄的主治医生跟他解释，叶暄在一个月前就查出心脏病变，并过几天就住院准备手术时，迟宴归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
　　“哦，这样啊。给我看眼骨灰呗。”迟宴归毫不在意的勾起笑，眼睛一瞬不眨的紧紧盯着医生，医生的表情平常，“病人的遗愿是将遗体捐献给医学院，很抱歉。”这是死者生前留下的照片。”
　　迟宴归一把抢过医生手中的照片，盯了好久，几乎要看穿出一个洞。照片中的青年身形瘦削，眼下乌青，苍白的脸色，嘴唇干涩起皮。穿着的病号服有点空荡。目光温柔，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孩子气地比了一个剪刀手。
　　“关于这张照片，其实是患者自己要求的。”主治医生回想起来有些慨然，“那个孩子说，他长这么好看，却从小没拍什么照片，不在这个世界上留点什么痕迹，怎么可以？”
　　“如果他哥哥来了，就把这张照片给他。”
　　迟宴归摩挲了一下这张照片，“那如果我没来呢？”
　　“那就帮他随便葬在哪一颗喧哗的树下，”医生笑了一下，“等春来，他可以成为一片在枝头哗啦哗啦的叶子，有很多家人、朋友。像他名字一样多热闹。”
　　迟宴归一直都在安静的听着，指尖却不自觉的捏紧照片一角，手指甲发白，他透过光看到照片后面似有黑影，翻转一看，是叶暄留下的一行字，“哥哥，有来世我们不要再成为家人啦。”
　　这是这么久唯一一次，叶暄主动放弃他，以这么温柔决绝的方式。
　　“我不相信。”迟宴归语气逐渐镇定，眼圈却红了，“叶暄好几次治疗的时候都很痛苦，好几次医生都摇头叹息了说这孩子活不长，但叶暄每次都挺过去了。”
　　回想起以前许多次，叶暄治疗后，身体都不自觉抽搐，痛的呼吸都没力气。但是每当他来，叶暄总是会露出被疼痛扭曲过的笑容，轻声唤他“哥哥”。
　　即使每次他冷漠的看一眼就离开。
　　但是他知道叶暄是不会死的。
　　就像太阳永远会升起一样。
　　迟宴归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神经质地抓起腿上的毯子，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已经猩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叶暄怎么可能会死？”
　　“叶暄他从小都骗人，明明不喜欢我，他只是想要个家，他是父亲的私生子，接近我有目的……”助理看到迟宴归还在笑，但逐渐语无伦次，有什么在眼眸中崩塌，声调近于喃喃自语了。
　　迟宴归眼眶赤红的抬头看向医生，“暄暄呢，我要看他！”
　　“他明明从小到大，用的都是最好的药，看的都是最好的医生，以前的医生都说他这样长大，只要好好养着，他可以长命百岁的，他怎么可能死啊？”
　　“抱歉……”
　　迟宴归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刹那间周遭的景物全都模糊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放了慢镜头看着面前医生嘴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抱歉惋惜遗憾……
　　世界一瞬间变成黑白色了，就像迟宴归小时候经历的那场火灾的最后，荒诞的剧情无常上演。他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下定决心想对叶暄好一点时，平时死缠不休的叶暄就这样轻飘飘的离开了。
　　他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听到医生说，死者手术最后时刻，似乎仍留有意识，或曾感到剧烈的疼痛。叶暄可能是心脏病发死的，也有可能是活生生痛死的。
　　迟宴归听到医生的描述，脑袋嗡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朝着他的头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