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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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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整版
“暄暄,”迟宴归疲倦又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早点去死该多好。”落日余晖,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两个人。迟宴归又点了点烟,炽红的微光在粗粝又若薄纱的烟尘中若隐若现,连带着迟宴归面前低着头的人也有点看不清了。
“哥哥。”叶暄的声音细微若无。叶暄抬起头来,其衣领上烟头的灼痕分明可见,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分外平静,唇色浅淡。他假装没有任何吃力的,慢慢拿起手中的精致饭盒递了过去“……你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废话,快点离开。”迟宴归厌恶的不愿多说一个字,但叶暄固执的没有动。
夕阳的光打在叶暄身上,照着他鸦羽般的眼睫。
不知为何,迟宴归看到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饭盒,随手放到办公桌的一边。“现在,可以走了吗?”迟宴归不耐道。叶暄顿了顿,默默转身离开。
等叶暄离开后,迟宴归又开始焦头烂额地处理各项事务。本来迟父身强力壮,正值壮年,迟达集团不必这么早辖于迟宴归名下。但几周前迟父出了车祸,在夜晚行驶去郊外时不慎掉入悬崖,后续被警方确证为意外。迟宴归表面上接受这个结果,实则自己暗中还在调查。
如果说迟宴归还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或许就是叶暄,那个从孤儿院随便被收养回来的“小狗”。
某次迟父带着迟宴归外出处理公事,却莫名在一个巷子口停下。
迟宴归阴郁的脸上满是默然,他随意抬起头来,顺着迟父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个极精致的小男孩抿着酒窝,笑得呆呆甜甜的,正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将手中的半块馒头递给小猫。
小男孩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吓得转身弯腰逃入狗洞。
“挺可爱的,是不是?”迟父注意到迟宴归驻目的时间意外的长,笑着开玩笑。迟宴归神经质地抓了抓日益萎缩的双腿,没有回答。
过了几天,当迟宴归一如既往地打开房间门时,那个熟悉的小男孩怯怯地冲他笑了一下,眼中满是星光。“哥哥!”男孩有点不好意思,手向下紧紧绞着身上新换的昂贵小礼服,像一只被精心包装的小狗,忐忑不安地向新主人问好。
叶暄确实如此,他就是迟父为治愈迟宴归车祸创伤而收养的,不深思熟虑,叶暄能得到迟宴归一瞬间驻目,便是叶暄能进入迟家的价值。
迟宴归冷漠地忽视叶暄,推着轮椅离开。“哥哥!哥哥!糖!”叶暄焦急地喊着,手里紧紧攥住的糖果还没来得及递给迟宴归。叶暄小小的身躯移动不了太快,根本追不上迟宴归轮椅的速度,最后失落地站在原地。
迟宴归脑海浮现叶暄最后失落的眼神,莫名烦躁。迟宴归从前是骄骄傲傲的天之骄子,直到遇到了车祸。迟宴归又想起了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一幕。在火光漫天的世界里,迟宴归的母亲勾起一抹笑。
不知怎的,她本欲将迟宴归推出车外的手狠狠抓住了迟宴归的双腿。“宴宴,来陪妈妈吧,妈妈只有你了……呜呜……”
女人泪流满面的面孔扭曲着,“宴宴,我真的只有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最后一秒,迟宴归慢慢转头,他的手伸向女人的手。
这是昏迷前印在迟宴归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母亲手上的鲜血凝固在迟宴归的双腿上,如扭曲狰狞的藤蔓缠绕着。最后迟宴归醒来,双腿已经毫无知觉。在旁人叹息的口吻中,迟宴归得知母亲已经死亡。
旁人都觉得是意外,迟宴归觉得,她早已心存死志。迟宴归一直觉得自己母亲是骄傲肆意的,仿佛什么困难都打不到,却会因为爱人的忽视而崩溃。
迟宴归后来,推着轮椅,在沉默麻木中长大,也渐渐听到了父母辈的爱情故事。原来,迟宴归的母亲追了迟父十年,原来迟父一直都没那么爱迟母,原来迟父之前有一个难忘的初恋,如此种种,如戏剧般荒唐可笑的传闻。
其实迟宴归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甚至出车祸的时候,他是愿意跟着母亲一起走的,他不怪她。他当时最后一秒伸向母亲的手,不是为了驱逐,而是想轻轻牵住。
但一切都结束了,迟宴归也因此厌倦了感情。至于那个孤儿院的小孩,呵,只是觉得有几分当初母亲的鲜活罢了。
谁知,叶暄真的太想融入这个家了,天天准时蹲守迟宴归,蹲到迟宴归出房门,他就斯斯艾艾地喊迟宴归吃饭。
叶暄一直很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所以当管家爷爷来孤儿院带走他,笑眯眯的嘱咐道:“宴归少爷很喜欢暄暄哦,暄暄一定要好好照顾宴归少爷啊,你们以后就是家人了。”
叶暄疯狂点头,一双湿漉漉的圆眼满是喜悦和期待。但当他真正见到迟宴归,才发现迟宴归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期待他。
没关系,我有哥哥啦。叶暄安慰自己,在偌大的房间缩成一团。叶暄在床上翻了一转,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来将床头的没送出去的糖果用半旧手帕一层一层包好,藏在枕边,再放心躺下。
叶暄打算,明天再送给哥哥!
但最后糖果并没有送出去,叶暄也没舍得吃,迟宴归烦不胜烦不让叶暄叫他哥哥了。但叶暄一直都记得管家最初的那句话,所以他对迟宴归一直很好很好,迟宴归却愈发厌恶,因为他在调查中发现,叶暄的母亲,原来就是那个迟父的白月光啊。逐渐,迟宴归在叶暄面前毫无在旁人面前的疏离礼貌,怎么直白表达厌恶怎么来。
他逐渐发现,叶暄好像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好几次迟宴归都看到叶暄眼中泪光了,但叶暄默默离去后,还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冲他笑。十几年的时光,漫长到迟宴归习惯了叶暄每天的关切与叮嘱,对叶暄的恶意也愈发不加掩饰。
但叶暄在迟父去世后,明知道迟宴归这么忙,还来叮嘱他吃饭,浪费他时间。迟宴归想,还是在chat上说一下,公司有专门的厨师制作并第一时间送到他办公室,不需要叶暄假惺惺OK?等迟宴归发送完毕,平时秒回的叶暄却并没有秒回,但迟宴归并不在乎,随手把手机搁置在一边开始办公。
等迟宴归忙完,下意识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发现叶暄隔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叶:好。】迟宴归拿手机的手指下意识一紧。
叶暄居然……答应了?
又在耍什么把戏。
迟宴归其实一点都不相信,一个从小到大对他无微不至关切至极的人会突然中断对他的讨好,叶暄一直都是一个极具目的性的人,不是么?
尽管如此,迟宴归的眉头还是无意识微微皱起。甚至在想,这次叶暄要忍到什么时候才又开始呢?
一天?两天?
此时的叶暄回完迟宴归消息,重新望着他面前的医生。医生问叶暄:“叶先生,我们会为您安排好手术。但尽管手术,也最多延长您几个月的生命。”叶暄愣了愣,指节分明的手碰了碰心脏位置,又放下。
叶暄苍白的嘴唇淡淡勾起微笑,点了点头:“手术吧。”
……
两周过去了,叶暄再也没有发一条新信息。不知怎的,迟宴归对大厨送的色香味俱全的餐食兴致缺缺,反而多次拿起手机点亮又摁灭。
“总裁,这是今天您的午餐。”周助理毕恭毕敬地给忙的焦头烂额的迟宴归送上精美餐盒。看着这个熟悉的饭盒,迟宴归嗤笑一声,懒懒往后一躺,“拿回去,告诉叶暄我不要。”
“再告诉叶暄,以后别搞这些把戏。”迟宴归头也不抬,随口吩咐道。但秘书却吞吐道:“不是叶先生送来的,只是总裁最近胃口不佳,猜想您更习惯使用原来的餐具,所以……”
迟宴归一顿,猛然打开餐盒,发现菜色确实不是熟悉的。迟宴归阴沉地关上餐盒,“你先下去吧。”秘书闻言告退。迟宴归莫名想起叶暄当时低垂的眉眼,迟宴归鬼使神差想着,或许,叶暄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他有什么资格生气!迟宴归又想起叶暄是父亲白月光之子,复杂紊乱的思绪又一次平静。他和叶暄隔了一辈的恩怨,他不可能原谅叶暄和他的母亲。
但叶暄这些年确实为他付出良多,实则养着他也可有可无。况且自己目前能称作亲人的只有叶暄一人了,之后和叶暄和平相处也并无不可。
想到这,迟宴归心中郁结消散一块,又开始专心投入工作。只是抬头看到那不远处熟悉的餐盒,不无傲慢地想,既然自己还算喜欢叶暄做的饭,以后继续让他送也并无不可。
……
“病人生命体征正在减弱!……”“不行……快……”叶暄在昏迷中意外的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渐渐流失,就像灵魂逐渐悬空,一点点远离了原本的躯体,突然感觉到冰冷寸寸包裹住自己的思绪,无法动弹或抽离。
叶暄仿佛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叹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有一个家,身心俱疲,形单影只。本以为可以靠近另一个形单影只的迟宴归,但终成空闻。
如果有下辈子。
我……
呵呵,握不住的家就扬了它。我要当神经病,自由如风!
手术室内红光刺目闪烁,叶暄的心跳渐于无声,直到停止。
良久,主治医生才道:“手术……失败。通知家属吧。”
“总裁……”秘书又一次忍不住喊到,迟宴归回神,目光又忍不住沉了沉,他已经无意识看了手机好多次,却没有叶暄的新消息弹出来。
迟宴归握住手机的手忍不住收紧,他终于忍不住,沉声问秘书,“叶暄呢?”“叶先生最近去做手术了……”
“什么手术?”迟宴归嗤笑一声,叶暄不会是在装病吧?
“心脏病手术,”周秘书迟疑道,“叶先生不是上次说亲自告诉您吗?”迟宴归听到自己在说话,“自己一个人去做手术也好,省的我费心……”这时外面敲门声响起,迟宴归说:“进来。”
李助理礼貌性推开门,轻轻递上一张文件,他的语气跟平时相差无几,“迟总,这是叶暄的死亡通知书。”
迟宴归瞳孔收缩一瞬,沉默数秒,又缓缓勾起温和笑意的嘴角。
“叶暄又在耍什么把戏,”迟宴归仔仔细细辨别文件后缓缓抬头,忽而露出惯有的,在外人面前客气的微笑。“别开玩笑了,快点叫叶暄出来。”
此时在场的两个助理都沉默了。叶先生从来都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啊。
迟宴归觉得叶暄这次开的玩笑太过恶劣……是又想离家出走吗?虽说之前也并没有过……
所以这次叶暄是想假装死亡,然后脱离迟家是吗?
迟宴归大脑疯狂运转,他完全不考虑叶暄真的去世的可能性。对于他来说,他仇视叶暄,他注视着叶暄,而叶暄也会永远注视着他。
迟宴归打破了自己设下的界限,下意识打叶暄电话。“嘟——嘟——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打。“嘟——您好……”再打……迟宴归打了十几通,都无人接听。忽而又笑,“走,我们就去第一医院看看,叶暄又在耍什么把戏。”
迟宴归手中的纸张被狠狠攥紧,烦躁的揉成一团,但迟宴归却并没有丢,默默放进包里。迟宴归推着轮椅向前行去,眼中是同往日并无差别的漠然。等坐上车,迟宴归的表情还是丝毫没变。
“这次抓住叶暄,”迟宴归双手交叉,语气中终于泄露出几分怒意,“我要跟他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