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珠穆沁》淹死的鱼

39、皓月清风4

　　“胤稹，你来了啊？”父皇缓缓抬头，两个太监似乎正在服侍他看一幅画，我站在一边也看不真切。心下有些惴惴，不知道父皇突然召见所谓何事，难道还在为我昨日奏称胤祥病重而不悦。不一会儿，老三、老五和老十、老十四都到了。我一看到了这么多兄弟，心里终于安了些，知道父皇至少不是单挑出我来为胤祥的事再加责罚。缓缓喝了口茶，心里想起这几年朝中的风波，心里更紧，面色却更加做出平淡如水的样子。
　　皇威难测，前年父皇再废太子，圈禁了胤祥。加上大阿哥，父皇现在已经圈禁了三个阿哥。这老八也因着树大招风，惹父皇生了猜忌，革了爵，近日也病得很重。在这些事端中，多亏着天澈劝我静心，按兵不动，我方能处之泰然。我曾日夜参悟父皇突然圈禁胤祥的原因，也曾因为胤祥素与我亲睦而疑心父皇此举隔山振虎。天澈却对我道，皇上此时圈禁胤祥，不仅是保护老十三，而且于我大大有利，说明在父皇心下，我已成为立储人选之一。
　　“皇阿玛今儿个看着气色好了不少啊！”胤禵笑向父皇。自从八阿哥彻底于皇位无望之后，胤禵成了父皇身边风头最高的人。
　　我端起茶，缓缓吹了吹水中的浮沫。经过这许多事端，兄弟间虽看着和睦如初，但是彼此间的猜忌，彼此间的手腕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的胤禵心思缜密，我着人查过，指控胤礽谋反证据中的所谓太子手谕其实出自胤禵手笔。胤禵这些年很有些手腕，以前依附老八的那些狐群狗党现在多成了他的门徒。心中烦乱，突然想起天澈分析时局时曾经劝慰我的话，父皇的帝王心术不简单，兄弟间看得通的他何尝能被蒙在鼓里？
　　“今儿个叫你们兄弟几个过来是想让你们瞧瞧郎世宁这老小子的手笔精进没有！”父皇淡然一笑，眉眼间有着深深的疲惫。
　　一时间，李德全和另外一个太监一起拿起案几上的画卷，缓缓展开。画卷的上部缓缓露出一片宁静的紫色，一片海棠花在画中绽放。突然，我的心剧烈地收缩起来，那双熟悉的笑眼似乎正娇俏地看着我。沁玥！一晃都快十年了，本来以为一切都会随之停歇，但是，仅仅一副画就让我几乎不能自持，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起来，脑海里浮现出沁玥一身红色纵身跳下公主湖的情景。那抹孤寂的红色每每在我梦中出现，让我痛彻心扉，沁玥，你孤身一人在冰冷的湖底是不是很难过？
　　乾清宫一片死寂。大家呆呆望着画中明媚的笑颜，脸色苍白。我勉强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眼风略往对面的胤禵扫了一眼，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可能时至今日，能让他如此失态的也只有沁玥了。
　　“今天是沁玥的死祭，礼部已经着人拜祭了吗？”父皇看着画，面色平淡。
　　“回皇上话，刚才礼部侍郎回过话，都安排妥帖了！”李德全躬身回答。
　　父皇淡淡点了个头。“郎世宁这幅画传神啊，沁玥笑起来就是这样的。”宫殿里仍然一片死寂，众位兄弟的脸色都或多或少回复过来，谁也猜不透父皇突然提起这个话头所谓何事。胤禵仍然死死盯着画，老十给他使了不少眼色他都没看见。心下一黯，虽然胤禵于我几成政敌，但是他对沁玥的深情还是让我暗叹。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快八年了，沁玥坟头的桂花树应该长得很高了吧！要是沁玥还在，是不是该给朕拔白头发了。朕这么多女儿，算沁玥最贴心、最识大体，无论心里再苦再累她都从来没有伤过朕的心。”皇上眼光没有离开画卷，但是我心头却一紧，知道父皇话里有话。果然，胤禵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不似刚才那般失魂落魄。
　　“沁玥曾经给朕讲过阿兰豁阿的故事，蒙古女人不简单啊，知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可别让沁玥在天上看笑话啊！”父皇的眼光缓缓打量我们，我们几个赶紧躬身应了。
　　“胤稹，你前日说胤祥怎么了？”父皇突然看向我。
　　“禀皇上，胤祥从年初到现在一直病势缠绵，儿臣听太医禀报，他入夏后毒气外涌，身上长了一个脓疮，每日疼痛不已。”我恭敬禀报，心里着实为胤祥担忧。自从他被圈禁之后，身子越来越差，虽然我多方照拂，防着老八他们下黑手，但是里面的日子还是活活把他弄得骨瘦如柴。因着胤祥病重，父皇年初让十三福晋萋卉前往照顾，亏得萋卉尽心尽力，否则真不知胤祥现在还撑不撑得住。
　　“胤稹，让太医院好生看着，告诉他们，皇子毕竟是皇子，胤祥出了什么岔子，朕唯他们是问！”皇阿玛眼中精光一闪。我赶紧谢恩，心下感叹，这父皇终还是念着父子之情。
　　“胤稹，把这幅画给胤祥送去。”我一时愣怔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一边胤禵的脸色变了，嘴唇微动，终还是硬生生一言不发。
　　“十三福晋和沁玥情同姐妹，这幅画交给她照管朕放心。”皇上闭上眼睛。我赶紧应了，接过李德全已经收好的画。“让十三福晋好生照料胤祥。”皇上挥了挥手，我们几个见他乏了都轻轻退了出去。
　　“没成想胤祥最终还是托了沁玥的福啊！”十阿哥有些阴阳怪气的。一边胤禵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画，脸色阴沉。
　　我冷哼了一下，脸色也冷了下来。“皇阿玛关心胤祥的病原是应该，难不成十阿哥有他议？”我心里明白，胤祥自从被宗人府圈禁之后心情低落，病了这许久求生的意志淡了许多，现下父皇让我送画，其实是想用沁玥激励胤祥。沁玥死得不明不白，漠西一日不平，胤祥如何能够安心。
　　“四哥多心了，十哥只是随口一说。”胤禵勉强一笑，我突然发现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褂，心里一突，知道他没有忘记沁玥的忌日。想到这里，对这个弟弟多少有些同情，他对沁玥的心恐怕真不比胤祥浅。
　　我略点点头，转身起步回府，感觉到身后胤禵的目光。小全子想接过我手中的画，却被我的脸色吓得脸色一白。手中的画越来越沉，如同我的心。沁玥，即使有朝一日我坐拥天下，也无法换回你的笑颜了。心如刀铰，我的手开始轻轻颤抖。

　　“皇上，今日怎么如此雅兴请臣弟喝酒啊？”允祥有些拘谨地坐在面前。自从我登基以来，允祥很注意君臣之礼，今天要不是我强求他断不会与我同坐。
　　我心里一叹，今日我真的坐拥天下了，但是心间的苦涩却越来越浓，允祥仍然贴心，但是他心里我已是皇上再也不是哥哥了。
　　“允祥，今天咱哥俩就当是叙旧，你别太拘束！”我给允祥斟酒。他静静回脸看我，脸上汇集着感动和迷惑。
　　“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桂花又开了！”我闻到畅春园飘荡的桂香，心里浮现一张清丽脱俗的笑脸。心中一黯，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守陵的日子太清苦些吧。手越来越紧地握住酒杯，听得看守胤禵的人回报，自从沁玥过去之后他倒真算老实了，再也没有在住处狂哭狂笑过。美人如玉，他若还不知足，我倒真不知他想怎么着了？！心下涌起强烈的妒意，几乎恨不得立即命人杀了允禵。
　　“皇上，何事烦心？”允祥打量着我的脸。
　　我自失一笑，“没事，闻着桂花有点出神罢了！”掩饰着喝了口酒，沁玥还活着的消息我向允祥严密封锁。虽然现在允祥和萋卉夫妻同心，两人同甘共苦之下结成的情谊牢不可破，但是我仍然不敢细想如果允祥知道沁玥还活着，还被我亲手送到允禵身边会作何反应。
　　“沁玥最喜欢桂花！”允祥抬眼看向头顶的浓香。“皇上，等朝中事务略轻闲些，臣弟想带着萋卉一起去给沁玥上坟。那么多年了，因着被圈禁没有去看过她，她一定在怪我薄情。”允祥的眼中慢慢沉淀出一种伤痛，让我不忍再看。
　　“那你赶紧把身子养好啊，看看你自个儿，才多点年纪，就满面风霜的。瘦成这样，沁玥还当我怎么你了。” 允祥面色一黯，猛地一口酒下去。
　　我的眼圈也不禁红了，为了允祥的遭际，也为了他和沁玥之间所有的无奈。当日我问沁玥为何不与允祥相认，我看得出沁玥面对他们夫妻情深时的内心彷徨，更知道聪慧如她，一定明白即使相认，允祥不过是她的十三哥，乌珠穆沁一族更是担着欺君的大罪。现下老八他们还没安生，允祥就算见到沁玥，兄妹的名号这么挂着，他们两个也是断然不能在一起。与其“脉脉不得语”，沁玥选择了为我安抚允禵，让允祥当她已经安息。
　　手开始微微颤抖，沁玥总是这么聪明，这么体贴。可惜，她与允祥永远情深缘浅。
　　“皇上，臣弟今日靠着您有了如此荣耀，但是臣弟心中总是无法平静。沁玥一个人在公主湖底，臣弟总是忍不住在想她会不会冷，她会不会怕黑？是我，是我害了她！如果当年她没有在公主湖边遇见我，她会永远是那个快乐的乌珠穆沁公主，永远不会知道日子也能艰难至此！”允祥又是一杯酒猛灌了下去。
　　我放下酒杯，看着允祥的痛苦心里掀起波澜。“每天我对着沁玥的画像总是感到难过，当日皇阿玛让你送来这幅画，我就明白他是在训诫我身为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否则如何对得起当日沁玥对我的全心全意。二十年了，我没有一天忘记沁玥，但是这样我又会觉得对不起萋卉，她对我如何，我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她，我如何能活下来。”允祥一掌拍石桌上，脸上的痛苦再也掩饰不住。
　　“萋卉是个识大体的人，你和沁玥之间的一切她心里明白。”我劝慰道。
　　“萋卉是好妻子，和她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离不开她。看到我始终带着沁玥做的荷包，看到我书房挂着沁玥的画像，她一言不发。她越是这样，我越感到愧疚。”允祥的眼圈红了，眼中显露几分醉意。
　　心里一叹，允祥是个重情义的男人，也只有他会在娇妻和旧爱之间如此痛苦。换了我另外的兄弟，侍妾成群，何来这样的挣扎。
　　“允祥，萋卉待你情义如此深，今生你定不能负她。至于沁玥，她一定在遥遥祝福你和萋卉，你能活得开心是她最大的希望。”看到允祥如此我真的越来越佩服沁玥的透彻，其实今日就算她在允祥身边，他们三人只会更加痛苦而已。想到这里，心里竟然安顿了，几个月来因为那天晚上的决定而挣扎的心平静了。沁玥，我和你共同做出了一个聪明的决定!
　　“皇上，你知道吗，我和沁玥有三生三世的约定，若是下辈子真能遇见她，我永远不会放手！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开她，我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补偿她今生受的苦！”允祥不断灌自己酒，早已醉态毕现。
　　“允祥，沁玥一定会等你的！”我柔声劝慰，心里泛起酸楚，允祥与沁玥尚有三生三世，我呢，难道我永远都只能是沁玥生命中的过客。若下辈子也能遇到沁玥，我该怎么办？一口闷酒下肚，我的心乱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允祥的声音变了，眼泪滚滚而下。
　　沁玥，你还好吗？你要是看到允祥今日这样，你是不是会比我还难过？我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悻难禁独依栏。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我在心头低念，这是我在沁玥出事后第三年写的诗。当年也是在一片桂花花雨下，我想起和沁玥共赏桂花的约定。以前是以为阴阳两隔，现在即使近在咫尺，我又能如何？

　　“十三爷到底怎么样了？”我怒向地上战战兢兢的太医。允祥这两年随着我朝政繁忙，身子越来越虚。去年，他主理西北军务，运筹帷幄，一举平定漠西蒙古。但是到了今年他的身子就没好过，数次病危。现下已是五月天了，本以为天气暖些他会好起来，居然这群庸医向我回报恐无回天之力。
　　“回皇上话，怡亲王连日咳血，恐怕恐怕……”
　　“说！少给朕吞吞吐吐！”我一拍桌子。
　　“回皇上，太医院会诊之后，觉着，觉着怡亲王恐怕过不了今晚。”顿时地上响起一片磕头声，我的心一片茫然，怔怔看着地上不断额头求饶的太医。
　　允祥，是我不好，是哥哥累着你了！
　　“起驾，朕要去看怡亲王！”我立即起身，忧心如焚。
　　“皇上！”萋卉看到我，话还没说，眼泪已经滚滚而下。我强摄心神，走进允祥的卧房。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帷幔下，允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握着一块帕子捂住嘴不断咳嗽。他病得已经骨瘦如柴，眼中失去了神采。
　　“允祥！”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皇上！”允祥挣扎着想起来，我一把按住他。萋卉叫人端上来一把椅子，我坐在允祥床边，心里百感交集。是不是该把沁玥找来，我心里万分犹豫。
　　“允祥，你安心养着，朕一定着太医好好给你治！”我帮允祥拢拢被子。
　　“四哥，别费事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萋卉在一边红着眼圈给允祥喂药，允祥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萋卉，难为你了！”
　　“王爷，我们夫妻一体，你说这些干什么！”萋卉的嘴唇剧烈颤抖，却强是装出一副笑脸。“王爷，等你好了，你可一定不能爽约了，说好陪我看红叶，都几年了，我都成了奶奶了，还没等到丈夫陪我看一次红叶。”
　　“好，这次我一定陪你去！”允祥脸上露出笑容，却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渐渐出现血丝。我在一边看得心如刀割，萋卉更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皇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萋卉，我走后，你一定帮我好好管教弘晓，他若敢不孝，您帮我责罚！”允祥握住萋卉的手，眼中露出不舍。
　　“王爷，你不要说这些，你会没事的！”萋卉终于忍不住扑到允祥怀里放声大哭。
　　“允祥，你放心！先养好身子！”我柔声劝慰，感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快冲出眼眶。
　　“四哥，对不住，现下朝局稍稳，臣弟就要走了。四哥，老八他们翻不了天，你安心吧。老十七这几年历练得很快，他会成为你的臂膀。”萋卉见我们说朝政，红着眼圈随着下人全退下了，顿时，整个屋子只剩下我和允祥。
　　“四哥，老十四这些年已经消停了，毕竟一家亲兄弟的，找个时机让他回京吧。”
　　“允祥，你别说了，朕心里明白。”允祥心心念念的还是朝局，我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越发觉着亏欠这个弟弟。
　　“四哥，我的身后事不要铺张，我已经吩咐家人了！我主理户部，追了不少银子，总不能让人讥讽损人肥己。”允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疲惫不堪。
　　“允祥，别说了，朕让太医进来！”我心里很不好受，允祥廉洁是出了名的，他这个弟弟随时为我着想，可我做了什么，我居然把他最心爱的女人送到别人身边。
　　“四哥，我的死讯你不要告诉沁玥。”我浑身一震，看向胤祥惨白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对不起，四哥，今儿个我必须把话挑明了。你送沁玥到允禵身边的事我早知道了。当年我见允禵好久没有声响，怕他又不安生，派人去查了查。”允祥没有继续往下说。我脸色苍白，“你为什么不问朕当日为什么这么做？”
　　“四哥，我们兄弟间还用问这些吗？我觉得沁玥在十四弟身边最合适，日子虽然清贫些，但是十四弟是个专情的人，他对沁玥的心不会比我少。四哥，您千万不要把我的死讯告诉沁玥，免得扰乱她的心神。只要她好，我就安心了！”允祥闭上眼睛，手微微颤抖。
　　“允祥！朕对不住你！”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么多年，允祥一定内心煎熬，但是他仍然尽心尽力为我办事，居然一点都没有怨我。
　　“四哥，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就算当日在柏林寺我真的与沁玥相认又如何，我是朝中重臣，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沁玥的身份如何能隐瞒。再说，今世，她绝对不会允许我负了萋卉，我们之间始终有缘无份。”允祥脸上泛起痛苦的神情，嘴唇剧烈颤抖。
　　“允祥！”我痛呼一声，一把握住他的手，悲痛得几乎不能自抑。
　　“四哥，我先走了，我要到公主湖边等沁玥了。如果下辈子允禵胆敢来抢，我决不手软，把这辈子的怨气一并算了！”允祥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这话是不是也说给朕听的？”我苦涩一笑。
　　“皇上恕罪！”允祥笑了起来，在他的笑脸中我依稀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俊朗少年，心中一恸。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先回吧。折子是看不完的，别累坏了自己。有些事情，就交代下去，别都自个儿担着！”允祥看着我，眼圈红了。
　　“允祥，朕对不住你！”我紧紧拉着他的手。
　　“四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弟弟！”允祥的眼泪缓缓而下。
　　突然，允祥的脸色变了，开始剧烈咳嗽，喷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来人！”我惊恐地大叫，顿时涌上两个太医，萋卉哭着紧紧跟了进来。
　　眼睁睁地，我们束手无策地看着允祥在病痛中挣扎。太医的脸色越来越青，终于朝我淡淡地摇了一下。萋卉一下子扑到允祥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萋卉，对不起，我先走了！这辈子苦了你，我不是个好丈夫！”允祥轻轻抚着萋卉的头发，面色温柔。
　　“你是最好的丈夫，你是萋卉的天！”萋卉从他怀里抬头，心疼地给他擦嘴边血迹。
　　“萋卉，谢谢你！”允祥紧紧握着萋卉的手，突然轻轻吻上她的脸。萋卉的眼泪不断淌下，眼中交集着痛苦和幸福。我不禁别过脸去，心中的凄惶几乎淹没了自己。
　　“四哥，萋卉，我先走了，我会在天上照看着你们！”允祥轻轻一笑，声音低了下去。
　　报丧的云板响起，我怔怔看着允祥唇边的浅笑。萋卉枕着他的手，低声唱着摇篮曲。“皇上，允祥只是睡着了，不是吗？”萋卉抬眼看着我，悲痛得无法自抑。弘晓哭着想扶起萋卉，无奈萋卉死活攥着允祥的手，跪在床头不起来。
　　“萋卉，你别这样，允祥会心里不安的。”我看着一边的太监们拿着寿衣准备给允祥小殓，不得不出声安慰。老十六和老十七都进了屋子，一脸悲痛。
　　“我不放手，一放手，他就不是我的了。皇上，允祥下辈子是沁玥的，我能抓住的只有他的今世，可是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短暂？”萋卉泣不成声。我的心抽搐起来，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允礼见着情势如此，和弘晓一起死命扶起萋卉，允禄命下人赶紧给允祥换衣服。
　　“慢着，把这个给王爷带上。”萋卉抬手递给司仪官一个荷包，一个颜色已经黯淡的荷包。“允祥，你和沁玥会相见的。”萋卉痴痴望着允祥安详的脸，“弘晓，等下把圣祖康熙皇帝赐给你父王的那幅画也给你父王带上。”弘晓红着眼睛答应了。我看着萋卉无光彩的脸，心下一片剧痛。允祥，你终还是幸福的，有如此爱妻。你的今世虽与沁玥擦肩而过，但是你却获得了真切的相知相守。
　　“传旨，恢复怡亲王胤祥的名字，从此，怡亲王无需避讳。”我静静下令。
　　身边黑压压跪下一片，听得萋卉和弘晓谢恩。我惨然转身，步履艰难地步出怡亲王府，老十七默默扶着我。
　　“允礼，还记得那年瀛台的海棠吗？”我有些疲惫地看向允礼。
　　允礼一惊，眼圈又红了。“皇上，臣弟记得。您别太伤心，十三哥终于能见到姐姐了！”
　　我静静回望怡亲王府，一阵幽香飘来，我仿佛看见一片海棠花下胤祥和沁玥甜蜜相拥。
　　“胤祥，祝福你，祝福你和沁玥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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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看此文，没想到居然发现仍有众多网友在支持！感动，没说的，更新！
四爷的番外就写到这里吧，写到后来都替他难过。
接下来写谁的，还没想好，其实写番外还是挺难的：）
谢谢大家，我会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