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见余晖》山玉不是山芋

15、家访

　　“以你儿子现在的情况，住院的事情最好尽快安排下来，病情再拖下去随时有生命危险。”
　　医生嘱咐完看着哭的无措的江妈妈和病床上神色淡漠的少年，他只能叹气离开。
　　等到医生走后，江景的手放在江妈妈抓着被角的手上：“对不起妈，让你担心了。”
　　江妈妈紧紧抓住江景的衣袖，哽咽道：“阿景，听医生的咱先住院吧，你就算拖着，夕想她迟早也都会知道的。”
　　江景微微蹙眉道：“妈，我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都清楚，我也不会拿现在的身体开玩笑，今天的情况只是个意外。”
　　不异于拒绝的回答让江妈妈从无声哭泣开始小声啜泣，看着自己的母亲，江景心里愧疚，她的声音软下来：“等夕想她比赛结束，住院的事情我都配合，拜托了，妈妈。”
　　江妈妈无动于衷，她沉浸在难过与绝望中无法自拔。
　　雪白的床单，刺鼻的消毒水味，母亲的啜泣声，江景似乎又回到十年前的病房。
　　只是这次坐在病床上的不是父亲，而是变成了自己。
　　江景的记性从来都很好，他亲眼看着父亲从站着到坐轮椅，最后躺在病床上。
　　消瘦的身型，光秃秃的头，浮肿的脸，无力地对他说：“江景，爸爸对不起你们，爸爸不能一直陪着你们。”
　　“爸爸想带你和妈妈去游乐园，但爸爸走不动了。”
　　“我们一家人还没有一起出游过，可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如果一开始，就带你们去看外面的风景，去做我们没有一起过的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好想给你和妈妈留下美好的记忆……是爸爸没用……”
　　“江景，不能让妈妈伤心，以后只能靠你了。”
　　遗憾，父亲没有说出的两个字藏满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江景闭上眼睛，一只白色蝴蝶落在他的指尖，它扇动着翅膀似在嘲笑他们相似的命运。
　　周末，老宋根据学生名册上的家庭地址找到了江景家。
　　江家所在的福苑小区算是高档小区，里面的家庭大多出身小康，按理说就算真遇到大事也不至于会让一个孩子窘迫到退学的程度。
　　江景上次去了一趟学校后再也没有联系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老宋忧心忡忡按响了江家的门铃。门铃按了好几次也没有见到里面传出声响，思忖着会不会是出去了，老宋有些失望。
　　“宋老师。”江景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老宋看到江景后有些吃惊，江景从来一丝不苟永远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现在身上沾着叶子灰尘竟然有些狼狈。
　　“江景你这是跟人打架去了？”老宋下意识皱眉道。
　　江景不甚在意地摘下头发上缠着的树叶，笑了笑：“家里的小动物跑出去了，花了点时间找，让您见笑了。”
　　他打开门邀请老宋进了家里。
　　老宋接过江景递的水，语重心长道：“江景，老师今天来是想了解关于你现在的家里的具体情况的，在学校我知道你不方便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能不能好好跟老师说说你为什么要在学业关键的时候选择退学？”
　　江景在老宋的注视下取下自己的手里还沾着泥土的手套，他干瘦的手好似一张惨白色的皮包裹着骨头，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配合着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淤青触目惊心。
　　老宋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老师，退学这件事是我仔细思虑过的。”江景表现的太过于平静，以至于老宋以为是自己把情况想的太坏，只听江景继续道，“学校那边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最多也只能再去几次，预计半个月后我就要正式住院，没能和你说清楚让你费心真是不好意思。”
　　老宋沉默了一会，他看着瘦弱地少年艰难道：“是……白血病吗？”
　　江景点头道：“后续治疗只能看天意，运气好也许还能多活两年。”
　　看着一个正值花期的少年云淡风轻地谈论自己的生死，老宋心中苦涩难堪，交叠在腿上的手不由握紧，他眉头紧皱道：“现在医学技术发达，只要配合好医院说不定就治好了，江景，你要放宽心，心态才是治病的良药。”
　　江景只是笑笑：“谢谢宋老师您的关心。”
　　老宋搜肠刮肚想了无数安慰的话，但在天资聪颖的江景面前都会显得无力和苍白。
　　教了江景两年，这个学生的聪慧他再清楚不过，不仅仅只表现在学习上，因为是单亲家庭的缘故，江景的心智甚至比自己这个成年人还要稳健。
　　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重了下来。
　　老宋叹了一口气，他对江景认真道：“你退学的事情我还是不同意，回去后我会给你办理休学手续，你住院以后好好配合医生治病，学校的事全都放一边。等你病好了，学校的大门依旧为你敞开。”
　　“同学那边……”
　　江景没有说下去，老宋知道他指什么，接道：“我会替你保密。”
　　“谢谢宋老师。”江景松了一口气。
　　看着自己嘴出色的学生横生劫难，老宋的眼眶有些红，不能在江景面前表现出来，他低头在口袋里摸索把眼泪又眨了回去。
　　一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在少年不解的眼神里老宋说：“老师们也没啥能为你做的，既然遇到了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这里面是我和班上几个老师还有隔壁胡老师的心意，一共五万块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应急用。”
　　江景怔愣一下，他试图将卡推回去，老宋态度格外的坚决：“江景，一个人的身后如果没有人，那走的每一步都是万丈悬崖，老师们筹这些钱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你身后还有我们还有学校的同学们，你是个优秀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走过这道难关的。”
　　老宋把卡直接塞到江景的手里，他匆匆离开了江家。
　　江景透彻的双眼少见地浮现出茫然的情绪，看着老宋跑了，他站起来想追上去，刚走了两步刚刚消停了会的身体又开始泛疼。
　　握紧手里的卡片，他蹲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