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他天赋异禀》蝎蝎光临

21、绞杀阵

　　剑气纷扬，所过之处发出细密的撕拉声。

　　谢祁将手中灵剑悬于身前，剑身微微一晃，顷刻间变成虚影。一道灵光骤然出现在斑纹螺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腹足，同时千万道剑影向四面八方斩去，将水流切作碎片。

　　斑纹螺腹足受袭，虽仓促间险险避过，腹足边缘仍沁出了血色。

　　叶蕉此时也察觉水中混入了异物，心知定是这黑螺搞的鬼。谢祁将四围散开的剑影收回剑体中，几缕接近透明的胶状物融合至一处窜回了斑纹螺体内。

　　这是螺族体内分泌的一种黏液。这种黏液对他们自己不会造成伤害，但是其他生灵若被黏液触及身体，血肉将被飞速腐蚀。

　　由于黏液并非源源不尽，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在腐蚀对手血肉之后，选择将黏液收回体内。修士血肉可以通过灵力再生，因此腐蚀本身并不致命，但一旦修士耗费了大量的灵力用于疗伤，螺族趁机再行发动攻击，便能占据不败之地。

　　若仅仅如此，倒也没有多么骇人，修士行走世间总有些保命的手段，一时不敌遁走便是。螺族黏液的威慑之处在于，如果他们选择切断黏液与本体的联系，将黏液留在修士的骨肉中，腐蚀之力将附骨难除。

　　方才这斑纹螺将黏液释放至水中，试图无声无息接近叶蕉，此时被谢祁剑招逼退，螺壳上泛出淡淡的光芒。

　　谢祁看着斑纹螺，心道有些意思。

　　进入戒备状态时，不选择召出防御法器，而是以灵力护体么？

　　妖族修士化形后，通常习惯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巢穴内恢复原形，在外皆以人形行走。一方面，妖族真身若被看破，对他们种族天性熟悉些的便能轻易发现他的弱点。另一方面，炼器、炼丹术最早都是从人修中起源，所制成的丹药法宝也皆为人修所使用，妖族原身难以驾驭。

　　时至今日，虽然出现了部分妖族炼器、炼丹师，但造诣最精深的高阶大师依然都出自人族。要想使用他们炼制出的法器，便需以人形形态操控，妖族原形多有不便。

　　奇怪的是，他们进入这片水域后，遇见的螺族皆以原形出现。起初谢祁以为，这是由于螺族领主执掌此地，本族妖修在领地内肆意些。可如今角逐场中双方交手，这斑纹螺依然以原形战斗，丝毫没有使用法器的意向，如果不是身受限制，那他们的原形必然有不同寻常之处。

　　谢祁此前曾向澜离询问此处螺族是螺族中的哪一支分支，澜离虽在泯河居住了几百年，却也未见他们显露过族群特征。

　　原形特异，身法灵巧，居于深水。

　　通鉴中一张张画面轮转浮现在谢祁眼前。

　　“——百足螺。”

　　谢祁轻声道。

　　百足螺，身藏百足，迅捷如风，好居于河底泥沙中，腹下百足不轻易示人。

　　如果真是百足螺，那么分出的剑影不足以击破他的防御，蓄集剑势又可被他百足齐动躲闪，倒真有些难办。

　　谢祁于脑中推演与百足螺的战斗情景，视线掠过叶蕉怀中的无极。

　　说起来，这倒是封知月的必然剑意最能奏效的地方。若不是她正在无极中疗伤，此时当已与斑纹螺缠斗数番。

　　不过——

　　谢祁眼中闪过不明的意味。

　　——师妹，不必太感谢我。

　　“叶蕉。”谢祁传音道。

　　“把知月驱逐出来。”

　　“哦……嗯？！”

　　无极本是归元剑尊的法器，意外降阶后在归元手中失去了用处，便转送给了叶蕉。如今无极中打入的是叶蕉的刻印，封知月虽然可以使用，但如果叶蕉强行驱逐，可以将她传送出无极内部的独立空间。

　　顶着叶蕉如同看泯灭人性的恶魔般的神情，谢祁面色淡然：

　　“龟族进攻能力不强，几个时辰足够愈合大半。”

　　叶蕉回想了一番当时感受到的巨震，不敢相信谢祁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确定那叫进攻能力不强？”

　　谢祁真诚道：

　　“你若不信，待她出来自己问。”

　　叶蕉本是全然不信，可他回想起此前自己与谢祁意见相左之时，封知月往往与谢祁站在一边，心中生出几分迟疑。

　　叶蕉将谢祁的话在心中盘了几转，总觉得话外有话，仿佛如果自己没有选择驱逐封知月出无极，事后必会被她责怪。

　　犹豫间，两道劲气左右夹击向叶蕉射来。

　　叶蕉感觉到身周波动，本能地举剑格挡，剑花快速地在身侧转了一周，将两道劲气尽数弹开。

　　收剑时，叶蕉愕然发现，剑身竟被那两道劲气打出两个豁口。

　　兵器铺中购入的灵剑材质普通，强度与精心锻造的本命剑差得远，却也不是寻常攻击所能损坏。于暗处偷袭之人修为不见得多高，但灵力的凝练程度较其他修士高出了一大截。

　　两道冰封路径于左右两侧浮现，各自在不远处爆开一束冰晶。

　　随着澜离的追踪术落下，水中涌现出两团黑雾，化向冰封之外。叶蕉与谢祁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追去，两道剑光落下，黑雾中的妖修现于众人面前。

　　“鲵族！”

　　澜离认出了那两名妖修的真身。

　　鲵族并非泯河水域中的大族，常居于浅表水层，平日很是低调。由于他们形体千变万化，伏藏于水貌中难以被人发现，因此尽管族人数量不多、族群战力平平，仍顺利繁衍至今。

　　这两名鲵族妖修皆为元婴初期，在鲵族中应当算得上修为最高，可与众大族的顶尖精锐相比便有些不够看。

　　过去的赐福大比中，鲵族从未获得过最终的胜利，这次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与螺族同行。

　　见叶蕉与谢祁斩至身前，两名鲵族妖修并不惊慌，而是在缭绕的黑雾中与他们缠斗起来。

　　人族修行只看资质，不论血脉，而妖族不同，血脉的强度决定了妖族的战斗方式和修行上限。鲵族在众妖族中属于毫不起眼的存在，血脉天赋只能帮助他们隐藏于环境中，并由此发展出了追求灵力高度凝练、以先手优势速战速决的战斗方式。

　　此时与叶、谢二人正面作战，鲵族的进攻与防御能力皆不占优势。谢祁位处元婴初期，与他对战的鲵族尚能寻得喘息的间隙向他发出几招攻击，另一边位处元婴后期的叶蕉已将对方压迫得只能狼狈躲闪、无力发动反击。

　　表面上，两名鲵族节节败退，胜负已经毫无悬念，只是时间问题。可二人在过招中隐隐觉出不对。

　　这两名妖修虽无力与二人相抗，但行动间并不显出凌乱，好像对自己的落败早有准备。面对二人的剑招，他们只尽力止损，在无处可避的情况下护住要害，尽量少受些伤。

　　这种路数不像是在过招，倒像是拖延时间。

　　谢祁眯着眼睛看向那只斑纹螺。他在岩礁旁一动不动，似乎只是观战。

　　不，不对。

　　水温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上升。水流流速随着温度缓缓升高，一种奇异的气息在河水中蔓延。

　　这是……

　　“绞杀阵！”

　　澜星自幼修习暗言术，对灵力蓄集的波纹异常敏感，此时识别出了斑纹螺所蓄术法，朝众人急急喊道。

　　姬蕊与澜离同时出手，向斑纹螺射出冰火箭雨。赤鸟也扬翅扑击，一道耀眼的光芒打在螺壳之上。

　　斑纹螺只岿然不动。

　　叶、谢二人意图甩脱两名鲵族，前去打断斑纹螺的布阵。此时黑雾骤然浓郁起来，将二人缠于其中不得离开，虽只能阻拦二人几息，可眼见阵法即成，几息便攸关生死。

　　“叶蕉！”

　　收到谢祁的传音，叶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牙，引动了无极中的刻印。

　　刻印震动的瞬间，一道身影出现在水域之中。

　　封知月正将心神沉于丹田，气入五经调养经脉中的伤势，此时突然从调息中惊醒，一道精气逆流，险些将本就千疮百孔的脏腑再穿透一遍。

　　她睁开眼睛正欲质问叶蕉，就见到水中各色灵力爆破的情景。未及她开口，叶蕉便向她传音道：

　　“师姐，打断那只黑螺的布阵！”

　　“什么布阵，如何打断？”

　　封知月还未搞清楚状况，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前方掠去。

　　“向他出剑！”

　　“只要如此？”封知月从储物戒中抽出灵剑。

　　“不，不够，要用辉影！”

　　封知月闻言犹豫了一瞬：

　　“现在用吗？会被他们注意。”

　　“师姐，你再不用，就要受天道誓惩罚了！”

　　封知月立刻从善如流。

　　一道烟雾浮现于她手中。封知月体内伤势尚未痊愈，调动气息时周身溢出难言的钝痛，令她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及近斑纹螺身前，随着绞杀阵即将成型，水中奇异的气息愈浓，封知月感到一阵针扎般的战栗。

　　这战栗没有削弱她的剑势，反而将阵痛逐渐转化成兴奋。

　　她感受到眼前的妖修修为必已达到元婴之上。

　　她曾越阶向元婴修士发起过挑战，对方剑术不如她，身法不如她，悟道不如她，可只因体内灵力经元婴流转，纯度发生了质的变化，剑招威势就较她强出数倍。

　　从那以后，她便明白金丹与元婴的天堑无法跨越，她在元婴修士面前只能是那个败者。

　　而此刻，如果她能击穿元婴妖修的防御，哪怕一剑、一招，哪怕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只要将他击退，这就是她的胜利。

　　一次微不足道、却是她期盼已久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