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周三九

3、第三章

　　周遭过于安静，周觅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晌，肩膀被人晃了晃，她迷迷糊糊抬头，所有人齐刷刷看她。

　　老陈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给自己扇着风。

　　“你俩商量一下，到底谁搬？”

　　老陈浑厚的声音在班里再次炸开，周觅睡懵了，不明所以。

　　搬什么？

　　睡觉弄乱的发型，还有几缕挂在额前，周觅顺手撩开问姚尚：“怎么了？”

　　姚尚小声回她：“老陈让你跟那个新来的商量下，谁腾个位置。说不能让你俩一人单坐一头，不像样，检查的时候会扣班分。”

　　周觅揪住关键词问：“谁？”

　　“就门边儿坐着的那个。”

　　闻言，周觅这才转头看过去。

　　冷若冰山的一双眼。

　　她愣了一下，随后半眯着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十分确定自己眼睛没问题，也绝对没看错。

　　操！

　　这不就是昨晚巷口里堵她的那个男的。

　　怎么摇身一变成新同学了？

　　有意思。

　　男人的眼睛一直在周觅脸上聚着光，面色沉静，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周觅也大大方方让他看，甚至挑衅一般扬着下巴，漂亮的脸上大写着不服，很明显对昨晚发生的一切还存在着强烈的不满。

　　老陈看他俩都默不作声，又说：“你们俩一人坐一头多难看，到底谁搬过去？”

　　“抓紧时间，不然等会儿学校检查又扣分。”

　　见老陈不耐烦了，周觅铿锵有力撂下话：“我不搬。”

　　她先来的，凭什么她搬。

　　老陈无奈只能看向另一边，干脆做主：“祁恒，那你搬周觅那边去。”

　　祁恒。

　　怪不得昨晚那人一直叫他恒哥。

　　周觅背靠着白墙，悠然望着对方。

　　这下有好戏看了。

　　凭着昨晚跟他初打交道的经验，她知道这人浑身痞气，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老陈让他搬，他能这么乖乖听话？

　　老陈对付不听话的学生，有的是招，这下有好戏看了。

　　想着，周觅暗自窃喜。

　　谁知下一秒，祁恒二话不说，起身将凳子反扣在桌面上，双手轻松搬起课桌走来。

　　周觅傻眼了，刚扬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难道她认错人了？

　　这会儿怎么这么听话？

　　眼看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周觅咬着牙忍住没再开口，她但凡再说一个“不”字，老陈直接让她从窗户滚蛋了。

　　班级部署工作安排完毕，老陈就走了。

　　周觅身边多了个人，浑身不舒服，胳膊始终贴着墙跟这个所谓的“新同桌”保持距离。

　　突然，一道深沉的声音响起。

　　“周觅。”

　　祁恒莫名其妙喊了她一声。

　　周觅的防备心理形成，警戒地看向他。

　　“你好。”他又说。

　　周觅细细打量着，看着他漆黑的眉眼，如山脊嶙峋般高挺的鼻梁。

　　昨晚还是小混混，恶狠狠掐着她的脖子说找死。

　　今天成了她同桌，礼貌说着“周觅你好”。

　　太不可思议了。

　　做人这么两面三刀？

　　周觅直接道：“心虚了，怕我把你昨晚干得破事捅出去？”

　　祁恒视线下移，从她倔强的脸上落到那截白净的脖子上。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

　　“昨晚掐着的时候，没瞧着这么白。”

　　周觅也不甘示弱，一字一顿说。

　　“你就不怕我让你在这儿待不下去？”

　　祁恒似笑非笑，面色一拢，作恶的神情铺开，丝毫不避讳。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还有，我劝你以后少走巷口。”他说：“再遇着，你看我放不放你。”

　　“那我也给你提个醒，少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周觅拖了个音调，阴阳怪气。

　　一个冷漠，一个威胁，气势方面谁都卯足了劲儿。

　　毕竟俩人结了梁子，不可能因为临时乱点谱被凑在一起就握手言和。

　　谁都不是先低头的主，就先这么犟着。

　　没多久，学校广播通知各班按顺序去明德楼一楼大厅领课本。这种时候，九班一贯拥有其他班级羡慕的优先权。

　　周觅走在队伍最后，前面的同学井然有序跟着班长往前走，到她这儿就变了样，根本没有整齐的概念。

　　姚尚站她前面，一步三回头，扭头跟她聊，一路说说笑笑也到了。

　　周觅领完课本，抱着一摞书刚转身准备走，余光撇见侧面楼梯口下来一道薄影，两步跨到新书前快速拿走自己的那份。

　　还以为他嚣张得课本都不领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祁恒目视前方，完全忽视周觅的存在，右臂自然垂下，手里拿着课本，因用力而凸显的青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恐怖。

　　周觅抬脚往前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且甜美的女声：“祁恒。”

　　祁恒独自往前走着，似乎没听见。

　　“祁恒！”又是一声，比之前更响亮。

　　周觅还未来得及回头，一抹俏丽的人影自她身侧跑向前，直奔祁恒的方向。

　　化成灰她都认得。

　　姚尚见状“啧”了一声，疑惑道：“陈执白跟他认识？”

　　周觅默不作声，带着满腹好奇，眯了眯眼继续看着。

　　只见祁恒停在原地，陈执白站则在他身侧，仰头看他，说：“我看你没跟我们一起来，正准备帮你领一份回去。”

　　祁恒不语。

　　男人小麦色的皮肤赫然暴露在光照下，炎热的天气与他炽热的体温撞上，额头早已冒出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陈执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盯着他目不转睛，眼神爱慕又疼惜。

　　“哎，你流汗了，我这儿有湿巾，你擦擦吧。”

　　说着，作势就要从兜里去拿湿巾。

　　“不用。”

　　毫无温度的拒绝，与当下灼目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

　　冷淡的音调并为削减陈执白的热情，“对了，待会儿放学，你还去医院照顾你妈妈吗？”

　　“如果不去，那你跟我一起吃午饭吧，我家没人。”

　　“我还有事。”

　　他们俩的对话尽数落在周觅耳朵里，一旁的姚尚也听得一清二楚。

　　姚尚分析道：“看来不仅认识，还挺熟的。”

　　“陈执白是不是对人有意思？”想着，姚尚继续说：“我说她今天怎么跟往常不一样。”

　　周觅静了静脑子，姚尚这番话，有理。

　　从陈执□□心的衣着打扮以及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都能看出她对祁恒异于常人的态度。

　　周觅跟她同学三年，也没见过她这么温柔似水的一面。

　　今儿倒是有幸围观到了。

　　“别废话了，走了。”周觅淡淡说了一句，堵住姚尚准备八卦的那张嘴。

　　周觅路过的时候，正巧听到陈执白红着脸说：“祁恒，你能不能帮我拿下课本，我胳膊好酸。”

　　这话听得周觅头皮发麻。

　　她跟谁学的，这么茶？

　　祁恒还未开口，周觅率先将手里的几本书扔到姚尚怀里，还不忘故意甩了甩胳膊，有样学样道：“胳膊好酸啊。”

　　周觅故意模仿，只是因为单纯看不惯陈执白那副讨厌的嘴脸。

　　两道目光立刻投射到周觅身上，祁恒没什么表情，连眼神都是淡的。

　　陈执白一脸无辜，此时望向她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深意，透着美事被打断的敌意。

　　说完，周觅跟大佬似得头也不回往班走，姚尚怀里抱着两摞书，高高叠起来，任劳任怨地跟在周觅身后。

　　放学，薛梵准时等在周觅班级门口，倚着后门冲周觅方向吹口哨，喊她：“觅觅！”

　　班级乱糟糟的，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还是姚尚眼尖率先看见薛梵，“觅姐，梵梵来了。”

　　周觅抬头，薛梵正朝她招手，“快点儿出来，我哥在门口等着呢，来接我们一块儿去吃饭。”

　　周觅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有一堆东西要收拾，她甚至连个书包都没有，也从不把作业往家带，根本没空写。

　　“来了。”周觅起身。

　　闻言，姚尚拎起脚边的名牌包，跟上她们俩，“哎，等等我。”

　　门口，人潮如织。

　　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在路人的注目下更加炫酷。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十分骚包的男人。

　　“觅儿。”梁今律站在车门处，咧着嘴率先跟她打招呼。

　　周觅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哥，咱们去吃啥？”薛梵问。

　　梁今律恨不得眼珠子都挂周觅身上。

　　“觅儿有什么想吃的？”

　　周觅摇头，直接说：“你们去吧，我还得去找个兼职。”

　　她得赶紧在这休息的半天时间里，去找个兼职，尽早把借衡太那钱还上。最好再剩点儿，留做这学期的生活费。

　　薛梵一听，立马挽上周觅胳膊晃了晃，“别呀，吃完饭我陪你去找呗。”

　　“就是啊觅姐，不差这会儿。”姚尚补充道。

　　周觅：“不用。”

　　找个兼职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她有经验。

　　梁今律接过话：“你想找什么样的兼职？”

　　“能赚钱，不耽误上学就行。”周觅干脆利索，说出内心的想法。

　　什么活儿她都不挑，脏点累点苦点在她这儿根本不是问题，有得干就行。

　　梁今律笑了笑，“不嫌弃的话，你来我酒吧呗。”

　　周觅不想在有熟人的地方兼职，不是她不信任梁今律，而是夹着薛梵这层关系，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好开口谈钱。

　　“不了，”周觅拒绝得还算委婉：“离我太远了。”

　　昨天晚上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这会儿拒绝了去他那儿兼职也不奇怪。

　　“这样，我有些朋友都做点小生意，下午我帮你问问他们那缺不缺人，也省得你这么热的天到处乱跑。”

　　梁今律看着不着调，说话做事还都算靠谱。

　　人家拿出诚意，周觅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行，谢了。”

　　见状，薛梵推了推周觅，指着车后座嘟囔道：“晒死人了，咱们先上车再说。”

　　梁今律立刻开口，对薛梵和姚尚说：“你俩坐后面。”

　　转而绕过车身，停在副驾旁，打开车门说：“觅儿，你坐这儿。”

　　“哥，你怎么这么殷勤？”薛梵拿他开玩笑。

　　姚尚打开车门，将薛梵推进去，“赶紧进去吧祖宗，你不是嫌晒。”

　　周觅又不是傻子，梁今律想泡她的心思明明白白都写在脸上了，人家没说，她也不能戳破让大家都尴尬。

　　再说了，兼职的事还得麻烦他。

　　周觅刚落座，车子缓缓行驶。

　　车内的冷空气十足，吹得她神清气爽，抬头的瞬间，目光透过前车玻璃巧妙地撞上祁恒的。

　　他单手掏兜正往回走，背脊微微弯着，头却抬得高高的。

　　锋利的眼神划过她的脸。

　　不知为何，周觅只觉浑身一颤。

　　擦肩而过的目光像钩子，能把人锁住，周觅自认没做坏事，却被他盯得发虚。

　　莫名其妙。

　　下意识想瞪回去，可车子已经走了。

　　她微微侧转过脸，后视镜里倒映着祁恒的背影，随着车子滑动而逐渐缩小模糊，最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