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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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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天气已经不再灼人,早晚稍稍吹着风,凉意便从领口往里钻。
晚上,周觅下班踩着街边落叶往回走。
国庆假期人多,□□从上午十点开始到现在始终人满为患。客人不知疲倦往里挤,酒水畅饮,游戏人间。
经理把所有能调动的员工都用上了,还是忙得焦头烂额。没办法,只能明确要求大家加班,除了周觅。
周觅不知道这种特意照拂的缘故,但也不好意思在众人忙碌的时候悄然离场,于是自愿留下帮了会儿忙,直到快零点的时候被经理叫停,让她赶紧下班。
周觅拉了下外套,抬手摸了摸干瘪的小腹,回想下午四点钟在巷子拐角吃得那份面,经过这一晚的奔波忙碌早就化成胃里的汁水。
确实饿了。
民主路公交站北侧有个小夜市,离她这儿不远,走过去要不了五分钟。
夜市人声鼎沸,跟落寞荒凉的街道形成对比,周觅一只脚踏进去,闻着小吃的香味儿,行尸走肉般被注入了灵魂。
各个摊位都人头攒动,周觅仰头眺望,看见最里面一个卖馄饨的摊位还算人少。摊主看起来还挺年轻,独自守着馄饨摊旁若无人的翻着书,安静地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就吃这个吧。
周觅走过去,站在摊位前,“老板,来份馄饨。”
老板看书入迷了,没听见,依旧维持捧着的姿势。
周觅伸出两根手指敲了下桌面,这才引起老板的注意。
“一份馄饨。”周觅又重复一遍。
“好嘞,”老板放下书,问她:“要大份还是小份?”
“小份,多放点醋。”
说完,周觅绕过他,长腿一跨,整个人坐在摊位后面的矮凳上。
刚坐下,手机响了两声,短信提示。
周觅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眼。
她通讯录本来就没几个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个点还给她发消息的,除了垃圾短信就是薛梵。
不过都不是。
是梁今律。
约她明天去海边公园玩儿。
周觅指尖摁着按键,大脑想都没想直接删除。
梁今律帮她找兼职的情她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了,至于时刻听他调遣陪他玩乐,她做不到。
也不愿意。
况且对方抱着什么心态她一清二楚,不戳破是顾及着薛梵,所以能躲则躲能避着对方就避着。
梁今律是游龙,她是飞鸟,他有他的潇洒,而她却有她要挣脱的牢笼。
生命轨迹注定无法交汇。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桌,周觅拿着白瓷勺舀了鲜汤
送进嘴里,葱油熬的底汤,口感清咸刚刚好。
周觅低着头专注吃自己碗里的东西,吃到一半,有电话打进来。
放下勺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果不其然。
等了几分钟见她没回,梁今律耐不住性子直接把电话打进来。
周觅知道她不能不接,否则他没完没了。
她将手机放在耳边,等着对方先开口。
“觅儿,在哪儿呢?”
“刚下班。”
“不是,”梁今律不爽了,“这么晚才下班?那帮孙子怎么安排的!”
“我给承哥打个电话。”
周觅生怕他又折腾章承渊,这情份她实在是受不起了,难得解释一句:“跟那没关系。”
“那行。”
梁今律直奔主题,“对了,明儿朋友喊我去海边玩儿,说那儿还有个公园挺大的,我去接你?”
“我得上班。”
上班是真,不想跟他出去也是真。
“上班这事儿好解决,我回头跟小李说声就成。”
他口中的小李就是跟在章承渊身边最管事儿的。
“假期三倍工资,你别断我财路。”
周觅轻飘飘回绝了。
梁今律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一个劲儿揪着她不放,“这样,觅儿,我按十倍给你,你就陪我出来划个船看个景就行。”
周觅捏着勺柄的手指一动,勺子“啪嗒”落了下去,溅起汤汁。
有钱人的世界可真简单。
想法更简单。
简单到一切都可以用钱来商量。
她嗤笑一声,“梁今律,你把我当什么了?”
随时供他这种公子哥儿取乐的宠物玩意儿?
梁今律被问住了,惊觉自己话说得不好听,于是立马往回找补。
“我不是那意思,觅儿,我就想着放假了,一块儿出来放松放松。”
“梵梵也跟着一块儿来。”
“真的,我就单纯想见你一面。”
“我保证不干什么,你别防着我啊。”
“......”
说到最后,梁今律一声声地,逐渐变成了请求。
周觅觉得没劲儿,撂下一句“不去”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周觅起身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一转身看那老板又抱着书啃,就没作声默默把钱压在碗底。
看着他昏暗灯光下守着摊子读书的背影,周觅有一秒的触动。
生在井隅,身姿不俗。
不知道他瘦弱的躯壳到底蕴藏怎样的力量,但愿他终有一天能完成梦想。
周觅往回走,道路旁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黑云欲遮不见皎洁,周边有些阴森可怖。
刚吃完一份热腾腾的馄饨,被风一吹倒是舒爽许多。走夜路周觅不怕,毕竟脚下这条走了十几年,有几块地砖她闭着眼都一清二楚。
前面有家还没关门的小卖部,亮着昏黄的灯光,宛如□□里唯一的希望。
周觅加快了脚步,准备去买些速冻食物回家放冰箱存着,毕竟花同样的钱,在外面只能吃一份的小馄饨在家自己可以煮好几顿。
这地方看着空间很小,实则样样俱全,就是东西摆放的杂乱无章,无从下手。
“还有速冻馄饨吗?”
老板摁着台面上的计算器“啪啪”响,说:“好像冰箱里头还剩最后一袋饺子,在最里头呢。”
周觅脑袋精光,抓住“最后一袋”这种词条,率先想到的就是可以讲讲价便宜点。
她打开冰箱,冰柜一侧孤零零躺着一袋饺子,牌子从来没听说过,红色的包装袋上写着酸菜馅。
提起袋子一角,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偏头看了眼,“八块五。”
“最后一袋,便宜点给我吧。”
老板忙着算账,似乎没工夫跟周觅浪费时间,人也很干脆,“那就八块钱。”
“你这新不新鲜?”
“姑娘,我这早上来的货,你说新不新?”老板,“也就是巧了才剩这么一袋,不然你还真买不着。”
周觅砍价一点儿也不含糊,“五块钱吧。”
“什么?”老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计算器,惊呼了一声抬头。
“都这么晚了,便宜点吧。”
“你这人看着不大,还挺敢狮子大开口。”
周觅提着水饺袋,走过去,“便宜点,下回我肯定还来。”
“这哪儿行,你不能让我倒贴吧!”
“那六块钱,”说着,周觅立即掏出五元纸币和一枚硬币,往台面上一放,“行,就这么着了。”
快刀斩乱麻,周觅立马撂下钱。
老板不想跟她计较,摆摆手算是应允。
刚出门,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三四个人,起初周觅没在意,直到被不怀好意地叫住。
袁译成和他的两个跟班。
沾上谁就跟苍蝇似的嗡嗡不休。
周觅跟袁译成之间的烂糟故事,不用添油加醋也能讲上三天三夜。
起因是周远欠了一屁股赌债,被人家堵住说三天内不还钱就剁手,周远吓得要命找到年轻时玻璃厂的工友,也就是袁译成他爹借钱把这个窟窿堵上。
不知道这烂人用了什么方法,人家竟真的给了他十万块钱,钱还上了手也保住了,只不过依旧没能让他悔改。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袁译成那儿了,自此之后就开始有事没事挑衅周觅。
本就是不成形的地痞无赖,他那种人真想欺负谁霸凌谁,哪里需要理由。
所以整个高中,周觅就没逃脱过袁译成这堆烂人的折磨,最开始把她堵在巷口撕烂她的外套,后来愈演愈烈在校内校外,任何地方都可能对她进行侮辱与暴力。
周觅也不是吃素的,一堆男的总是想方设法围追堵截她一个女生,说出去总不好看,所以每次周觅要么不顾一切跟他们拼了,要么就往人最多的地方跑,追不上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成想这会儿又遇到了。
周觅装看不见听不着,稳着脚步大步向前走。
刘伟率先跳出来,把周觅一拦,“我哥让你走了吗?”
周觅看着刘伟跟她大差不差的个头,满脸鄙夷。
袁译成踱步过来,装大佬,“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做什么的?”
说完,另外两个很捧场地奸笑着。
周觅对这些话早已经免疫了,说不上生气,就是恶心罢了。
“我朋友说在□□看着你了。”袁译出上下打量着周觅,那眼神猥琐又下贱,“行啊周觅,傍上人了?”
“傍上你爹了。”
“叫妈。”
周觅开口慢悠悠反击,火力十足。
袁译成霎时变了脸,“你他妈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老子最近没找你麻烦,你他妈忘了疼了!”
另一个直接从后面踹了周觅一脚,刚好踢到她腿弯处,她肩膀一歪身子晃了下。
周觅火气顿时顶到脑门上了,不做任何停留,扭头转身对着那人不管不顾抬脚猛地一踹。
那人倒了,有点懵,起身就想朝周觅身上招呼,被袁译成喝住了,停下动作。
“我们也不是故意找你麻烦,把钱还了,什么事都没有。”
“周远欠的你他妈找他要啊!”
“就找你怎么了?”说着袁译成抬手揪住了周觅衣领,“还他妈跟我犟嘴,我看你就是欠抽!”
“有本事你们今儿就一起弄死我。”
周觅声调平缓,没有半点儿情绪,淡得像雾罩远山。
仿佛在诉说着一件漠不关己的事情。
袁译成呲牙笑着,松了手,“对你,得温水煮青蛙。”
“我要一点一点把你熬死。”
“你等着吧,周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老子乐意。”
袁译成这人也是个贱东西,从幼儿园开始就称霸欺负同学,擅长收买人心召集一堆狗腿子。校园霸凌的事情做多了,看惯那些苦苦哀求的脸,倒觉得挺乏味无趣。
周觅跟那些被他欺负的人都不一样,她就像被围困的恶兽,宁可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留着血红着眼也要厮杀到最后一刻。
这种人永远不会求饶,更不会被打倒。
前一晚被锤打得四分五裂,第二天依旧可以生机勃勃。
燃不尽的野草,不灭的长明灯。
他欺负起来更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