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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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四月的麦城。
麦城虽然位处北方，但有运河经过，也给小城平添了几分江南吴侬软语的烟雨蒙蒙，恰逢春夏相交的夜晚，本该夜凉如水，但因为晚风带来的几缕莫名燥热，给麦城二中小小的校园平添了几分浮躁。
初三一班的教室寂静，只能听见翻书的沙沙声。但是来自夏天的黏腻的触感被风吹拂到众人的后颈，汗流浃背，手肘一不小心就和卷子黏在了一起，令人怪不舒服的……
二中虽然是市级最好的公立中学，但是凭借着拨下来的三瓜两枣属实没有给每个教室都换上空调的实力。只能靠教室里的六个顶挂电风扇卖力地摇着头吹风，妄图给初三学子们吹散那跟着倒计时而来的闷热的紧迫和窒息。
却是徒劳无功。
“靠，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孙舟舟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奋笔疾书着数学题，“数学三张卷子，语文一张，物理两张，英语倒是没给卷子，可是让背四篇范文……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明天要放暑假呢……”
“快写！”江晚用笔敲了敲她的桌子，“谁让你下午体育课非得跑出去玩，明天有考试占用教室，给你放三天假期还不行……”
她们所在的一班是重点中的重点，每年麦城二中的升学指标虽然永远确保全市排名第一，但是他们班里的目标从来不是升学，而是全市前50的人数。
“晚晚，你最后还是决定考三中么？”
孙舟舟明显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抓了抓脑袋索性把作业都丢给明后的假日，停下了和数学的搏斗，转头看兀自在背高一化学的同桌。
“嗯，应该是吧。”江晚依旧埋头在课本里。
她向来是分数够用就行的忠实拥趸，成绩在这个重点班也算是上游。但和同班同学拼命冲分数不同，她早就放弃了继续提分冲刺，而是开始看起了高一课程。
“三中毕竟是老牌公立，升学率又在麦城名列前茅。”她又翻过了一页书，小声对同桌说。
“可是天勤好像升学率和师资更好哎，校舍设施食堂什么的都是顶尖，还有奖学金。就是学费好高……但是只要考到全市前50就能拿奖学金还有学费减免呢！”孙舟舟趴在桌子上看着同桌，“对了！他们还不管外表！要是能考上，考完试你说什么都要陪我去做做头发，好想把我这一头卷毛给拉直啊……”
江晚看了一眼同桌的自然卷，转过头小声和她咬耳朵：“拉直的话，你就算去三中他们也看不出来……”
话音未落，教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江晚和孙舟舟心里一咯噔，刚才有点忘乎所以忘了盯着前后门的玻璃，此刻也只能赶紧挽救，连忙坐直了身子，装作一直在努力学习的样子。
不出所料，是班主任蒋天。
但与以往悄无声息的巡视不同，他站在门口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向他看，然后清清嗓子说道：“来，大家停一下。”
江晚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好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门外影影绰绰站了几个人，就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不太真切，隐约是学生的模样。
“……这几位是天勤学生会的同学们，来咱们学校售卖他们的校刊，来大家欢迎一下！”
说完，他就带头鼓起了掌。
“……怎么天天对咱们一副凶神恶煞催咱们玩命提分不要在晚自习干别的事，这一看见别人就和蔼可亲还允许占用咱们晚自习的时间……谁是亲生的啊……”
孙舟舟在一边小声嘀咕，但眼见着蒋天的眼风往这儿一扫，她连忙把脖子一缩，像一只鹌鹑一样，不说话了。
而后，一个身高大概180左右，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生窜上了讲台，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他鱼贯而入，每人怀里还抱着一摞杂志分站在讲台两侧。
分工明确，有条不紊，一看就干惯了这个活儿。
那男生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嗨，学弟学妹们好。我叫邱扬，也是在咱们二中毕业的，当初就跟着蒋老师读书，这次来看看蒋老师是主要的，卖书倒还是次要的……”
这一番马屁说下来，蒋天明显心情又好了不少，笑着摆摆手让他别胡说，赶紧说自己的正事。
“马屁精……怪不得老蒋这么开心。天勤的，看样子是得意门生了。”孙舟舟牌弹幕又在旁边滚动了起来，顺道还附送了个撇嘴。
虽然她嘴上那么说，但是在麦城的初三学子眼里，天勤确实像一张金字招牌。忽略它高额的择校费和学费，基本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天勤梦。但是天勤高中部的名额基本上一大半都被自己初中部占了去，剩下的名额还得分给国际部和那些虽然成绩不够但是家里十分有门路或者能交起巨额择校费的人，再剩下的名额才能留给他们这些外校人。
当然，天勤有它骄傲的资本，师资和升学每年都稳坐麦城头把交椅，甚至竞赛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
因此，原本在麦城二中骄傲如金凤凰的初三一班尖子生们，此刻也在诸位高中学长学姐的照耀下被秒成了一个个渴望飞升的小鸡仔，纷纷伸着脖子坐得笔直看着讲台上的人们。
江晚却在静静地出神。
她和同学们不同，她对天勤那张金字招牌并没有太过于感冒，只是有点羡慕邱扬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甚至和班主任都能开玩笑的样子。
她低下头搓了搓手里那本高一化学的书角，不一会书角就变得皱巴巴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一辈子也变不成那样的人。
“……就是这样，全本书从封面设计到排版，甚至联系印刷都是出自同学们自己之手，光这一个封面都比整个书的定价贵，希望大家可以帮帮忙，给我们回回成本。还有，如果想要报考天勤的，可以联系我们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邱扬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蒋天仅是露了一面做了介绍就匆匆而去，几名天勤学生会的学生借着邱扬在讲台上说话的空隙，拿着那本名为《启航》的校刊在四下展示，已经有几名同学慷慨解囊了。
江晚和孙舟舟都在其中。
孙舟舟是源自对自己梦想中学的向往，江晚纯粹是好奇全学生出版的校刊，加上原本就有购买书籍的习惯，也买了一本。
“……对了，这一期还有我们新改选的学生会集体照，全都是帅哥美女包您满意，人都在这还可以附送签名，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邱扬竟然还没说完，但是听到他这么说，手里有杂志的人都在翻看哪里有学生会集体照，孙舟舟也不例外。
“我靠，这人好帅啊……”江晚正在看前言，就听旁边孙舟舟吸了一口凉气，还没转过头看她在看什么，就听讲台上的邱扬终于停止了他的口若悬河——
“陈鹤言，你不来讲两句吗？你这个主席是不是想偷懒啊……”
邱扬的普通话说的极好，字正腔圆吐字清晰，江晚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个名字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千百遍，但是重新传入耳朵里还是四年来的头一次。
她瞬间愣在原地，表情如遭雷劈，条件反射便向讲台上望去。
是……重音吧？
还是……他？
一抬头，邱扬正对着门口笑骂。
许是没有了蒋天在场，连高中生们都活泛了起来。江晚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才发现走廊里还有一个人，只是刚才注意力都在邱扬身上，便忽略了他。
此刻他从昏暗的走廊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教室里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蓝白色条纹衬衫敞开着，袖子挽到了小臂处，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色T恤，头发是碎碎的半长发，几缕刘海垂在眉毛上，眼睛亮亮的，正眼角嘴唇含笑看着邱扬摆手。
江晚突然仿佛回到了小学五年级，那时候的陈鹤言已经抽条慢慢有了少年的模样，身高一百七十多公分在同龄人前面也已经很够看，更别说他们这些低一届的小豆包，简直是巨人的存在。
那个少年与孩童感奇异交织的人站在讲台前，眼风凌厉又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台下，“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她，就试试看。”
突然，孙舟舟在一边拍了拍她的手臂，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把杂志塞到了江晚的面前：“你看，他好帅啊！”
江晚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又和自己记忆深处那张脸撞了个满怀。
照片下面的注解写着：学生会主席，陈鹤言，高一一班。
江晚猛地抬头，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是门口的那个人已经退回了阴影处不知所踪，讲台上的邱扬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随着他话音落下，几名高中生鱼贯而出，他也挥了挥手转身出了门。
江晚嗓子有点发紧，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却好像被钉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响彻：“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
直到位列最后邱扬的背影也看不见了，她才如梦初醒，“不行，我要做点什么，我不能……”
她急急忙忙起身，桌子和椅子都被带着一动，在水泥地板上划出了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向她聚集过来，江晚仿佛没看到似的。
她站起身随手抓起一支笔和放在桌上的便利贴就向门口冲过去。
初三一班所在的楼层一排有四个班级，一班的教室在走廊深处，也幸亏是这种安排，江晚一跑出门就看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
邱扬坠在队伍的最后排，长臂一展搂着身边人的脖子，两个人看起来分外亲热哥俩好，但是身边那人明显比他高了半个头，这样一来他像是个没骨头的挂件挂在他身上一样。
而看那人的穿着，是陈鹤言。
江晚向他们跑过去，脚步声在静谧的走廊里啪嗒作响，也惊动了前面的一行人。
邱扬和陈鹤言都回头望去，一个穿着麦城二中校服的女孩子向他们跑来，昏黄的走廊里看不太真切她的表情，只能看到脑袋后面的马尾辫随着她奔跑的步幅一跳一跳。
还怪可爱的。
江晚跑到他们面前站定，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陈鹤言，咬了咬唇。
邱扬明显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好心出言问道：“学妹，是有什么事情吗？”
“……能给我签个名吗？”
邱扬：“……”
陈鹤言：“……”
话一出口，江晚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刚才光听邱扬刚才在那说签名签名，自己不转的大脑就跟着脱口而出，此刻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那个，学长，能给我个□□号么，那个……我想咨询一下天勤的事情……”
江晚在见到陈鹤言那刻早都不能正常工作的大脑此刻终于尽职尽责启动了起来，为她想出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行！学妹，我给你说，学长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你写哪儿？”邱扬自来熟的开始介绍起来，半晌才发现小姑娘的笔和纸明显不是递到自己面前，突然就卡了壳。
“……问，我的？”
陈鹤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班级里连面都没露，这个小姑娘此刻却找上了自己。
江晚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陈鹤言，点了点头，然后又瞬间低下了头，羽睫轻颤，微微发抖。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一直以来的良好教养还是让陈鹤言把自己的□□号写了下来。半晌，又在上面补充了“加油”两个字，还给了江晚。
江晚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笔和便利贴。
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气温还是太热了，江晚此刻觉得手心里的笔和便利贴惊人的烫手。
“厉害啊阿言，连面都没露就有学妹来找你签名了。”
“不愧是我们主席，这魅力都散发到初中里来了。”
“学妹，这学长可不是什么好人，喜欢他的八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
学生会的成员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了起来，江晚的脸色越来越红，但是好在走廊的灯光昏黄，看不太真切。
最后一句话是邱扬添油加醋说的。
陈鹤言明显看出了小姑娘的窘迫，一一笑骂了几个调笑的成员，然后转过头来。
“回去吧学妹，别搭理他们。你要是有什么想咨询的，可以在□□联系我。”
江晚点点头，但还是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贪婪的盯着陈鹤言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转头回教室。
而听着身后他们的说笑声越走越远，她又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个蓝白色条纹衬衫在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衣角，捏着那支烫手的笔和便利贴，她暗暗下决心——
“我一定要考上天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