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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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玊在跑。
他抓着一袋新鲜的橙子往家里跑去。
四周的世界寂静无声，好像空气也凝固了起来。
他在跑，在往楼梯上跑，他却被困在永无止境的楼梯路上永远到不了终点。
他控制不住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看到自己的搭档倒在血泊之中——
那双褐色的眼睛好像在惊愕，又好像在哀伤，但是带着一种奇怪的宁静。
唐玊手中的橙子散落了一地，好像是在鲜血中长出的肿瘤吞噬着最后的生命力。
他看见唐瑾化为枯骨，然后消失的干干净净。
梦碎了，他坠进黑沉沉的深渊。
他醒了。
唐玊睁开了眼睛。
今天是唐瑾死后的第二天。
他昨晚被队员们约出去喝酒，喝的烂醉，又被自己的副队江翎开车送回了家。队员们知道这次的死者是他的半个弟弟，都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留在他的边上看着他。但他们都被江翎赶回去了。
唐玊最后的印象就是江翎的话，还有他紧抿的唇。
江翎说，唐队，好好睡一觉吧，别的都别想。
然后他就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支离破碎的梦。
唐玊已经是异端管理局的一支队队长，虽然年轻，但是两年来展露出的实力让队员们心服口服。
他本科毕业于军校，又自愿加入异端管理局。撑过了魔鬼般的特训夺得了第一，又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完美解决了许多危险异端，让所有觉得他资历浅的人心服口服。最后在两年前晋升为一支队队长，而江翎这个万年老二则成了他的副队。
醉宿让整个脑袋都很难受。唐玊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胀痛的额头。心脏在狂跳，好像下一秒就会罢工似的。他喘着气，回忆起支离破碎的梦。
什么都记不起来，除了铺天盖地的绝望，如此痛苦的哀伤，还有倒在血泊里惨死的唐瑾，其余什么也想不起来。
唐瑾的尸体还在警局，胸口开了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他的面容甚至是安详的。好像受到这样惨绝人寰对待的不是他一样。
法医和唐玊说，唐瑾很平静——他死前居然是安静的。他就那样平静的躺在那里，任由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流逝——连同生命。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这种巨大的痛苦。
至少唐玊不是。
但唐玊平静的告别了所有来看望他的朋友，去了警局认领了唐瑾的尸体。冷静的联系了丧葬公司甚至语气彬彬有礼，没有情绪失控。
第三天，尸体下葬。
唐玊站在殡仪馆里，看着唐瑾的遗体进行火化。明亮炽热的火焰吞没了他的身体，火舌温柔地卷上他的面颊，吻上他的发梢。最后他变成了一捧灰烬，装在更加狭小的盒子里。
唐玊看着怀里的骨灰盒，那骨灰盒甚至还带着余温。他垂下眼睛，笑了一笑，平静地想，也好，最终我们都会变成这样，只不过先带走了你，率先进入不被打扰的永眠。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唐瑾下葬，连同那逐渐冰冷的骨灰盒也不留给他。就好像那一点留存在人们记忆中鲜活的痕迹也消失了，变成一张冰冷的黑白照，全世界都在宣布——你已经死了。
他撑着黑伞站在那一块小小的坟墓前。看着沈局长带着所有人哀悼。
唐玊和唐瑾都是被沈局长收养的孩子，无父无母，在沈局长和他的同事们的注视下长大。唐玊比唐瑾大三岁，算是他的半个哥哥。他们一起被收养，一起长大，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
异端管理局是他们的家，沈局长和他的老同事们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家人。如今来的人不少，几乎大半个局都到了，连同那些退休的老干部们也都到了场。
他们挨个往坟墓前放上金黄的菊花，惋惜唐瑾的死亡。轮到唐玊时，他只是静静地走上前，看着墓碑上唐瑾的照片，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很巧，天空在下雨，像天空也在哀悼落泪。
冰冷的雨水落在唐玊的肩膀上，他瑟缩了一下，像大梦初醒，又像一个突然陷入噩梦的孩子。身后站着的沈局长担忧地望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唐玊看着墓碑，慢慢的扯了一下嘴角，“唐瑾，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回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无处不在的湿冷的风。
明明是夏天，他的手却冷的发僵，黑白照片上的雨水好像唐瑾的泪。唐玊弯下腰抹了一下照片，把伞靠着墓碑放下，自己站在雨里，又勾了一下嘴角。
“别哭。”唐玊垂下眼，“哭了就不好看了，阿瑾。”
黑色的伞罩在墓碑上，伞下是唐瑾的黑白照片。雨落了唐玊满身，像唐瑾的泪。沈局长从身后走上前，倾斜着伞遮住了唐玊。他拍拍唐玊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勾着唐玊的肩膀把他扳过来。
这位养子看起来沉默的像一座死火山，在唐瑾死后就丧失了一切的生命活力。
沈局长凝视着唐玊平静的眼，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唐玊：“小玊，人死不能复生，小瑾他...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不能再出事了。”
唐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沈局长的悲痛也看起来不比唐玊少，他疲惫而沉痛。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在葬礼结束后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几十岁，在老队友前强撑着的沉静和威严一下子垮下来，像一个普通的长辈哀伤自己的养子。他又拍了拍唐玊的肩膀，慢慢撑着伞和他一起往回走。
他们都需要时间去收拾自己的情绪。
而下雨天是最好掩饰的，一切心情的沉郁都可以归结到雨，连眼泪也是。
唐玊记忆好像出现了断层，葬礼那一天的事情已经变得更像是一个梦。梦里的无处不在的雨，穿着黑西装看不清面容的人群，还有暗色的低低矮矮的墓园，都成为了一片朦胧的幻影。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而唐瑾还活着，下一刻推开家门就能看到唐瑾坐在书桌前赶作业ddl。
好像是沈局长开车把他送了回去。不过送回的是副队江翎的家。沈局长给他们两个放了长达一周的假期，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唐玊。
江翎接下了这个任务。
于此同时的F国，Norn.Suel Vaniked公司的地下实验室。
唐瑾猛地睁开了眼。
他被泡在三米高的透明玻璃营养罐里，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胸口有很长一条手术缝合的痕迹，看伤口愈合的程度应该是手术不久。他的身上连着检测生命体征和脑电波的数据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泡在福尔马林罐子里漂浮的标本。
整个实验室除了他这里亮着盈盈的绿光，其他的地方很暗，看不真切。但是他一醒，脑电波检测仪尖锐地鸣叫起来。
实验室的灯一下子被打开了。Melody穿着白大褂，端着一杯咖啡，边打着哈欠边走了进来。
Melody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喝了一口咖啡强行打起精神，慢慢悠悠的在电脑旁操作，苹果绿的眼睛瞟了一眼漂浮在营养液里的唐瑾，半是戏谑半是抱怨，开口居然是流利的中文：“宝，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现在醒了你没准还能去参加你的葬礼。”
玻璃罐里的营养液一点一点降下来，唐瑾赤脚踩在了冰冷的罐子底。等他适应了一会儿重力，推开解锁的玻璃走出去，营养液顺着他的金发滴落在实验室的地板上。
Melody给他披上一条毛毯，扶着他坐在实验室里格格不入的沙发上，这是Melody自己设置的沙发，温暖而柔软。而Melody依旧是絮絮叨叨的话痨老样子：“唐玊那小子把你风光大葬了，你身体都烧成灰了，还好公司把你剩下半个心脏弄到手了，不然你还真醒不来。”
唐瑾用毯子擦了擦头发，是金色的头发和白的惊人的手。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开口却是出乎意料的沙哑，像是第一次说中文，有一点奇怪，但很明显不是他原本的声音：“我现在的身份是谁？”
Melody意味深长地笑了笑：“Eirikr，一个F国的天才画家。不过他就是你，你就是他，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还是说——你没有准备好吗？”
唐瑾抬头，凝视着玻璃上反射的那一双碧绿的眼睛。那位画家的倒影此刻也在注视着他。
“我知道。”他看着画家的面容，慢慢的叹息一声，“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Melody也在看，他甚至还有心情调笑：“真的吗？不过看你的反应，你的那半颗心脏还没融合全，不然也不会这样不适应。不过睡一觉就差不多了，你会想起来的。”
他像个爱瞎操心的老妈子一样，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这具身体和你原来的身体简直一模一样，除了五官进行了一点微调。”又扳过他的脸仔细端详，沾沾自喜：“我就说我的审美是顶尖的。”
唐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Melody把唐瑾擦干，像对待一个心爱的洋娃娃那样摆弄着他。吹干了头发穿好了衣服，又把他抱到自己实验室隔间的小床上。（Melody哀怨：“你变重了！我快抱不动了！”）
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唐瑾刚诞生时候。那时候的Melody也是这样对待他的。
对待一个洋娃娃，对待一个实验品，对待一个自己的所有物。
最后Melody亲了亲唐瑾的额头，“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唐瑾于是闭上眼，陷入记忆的长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