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潮一梦》马长安

4、第 4 章

　　（四）

　　霍四娘是认真的。

　　如果复仇也会有外形，那必然是霍四娘的模样。

　　她留心玩家说的每一句话，分析其背后的含义，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离开自己的位置，即使每一次都会让她受伤。

　　叶一山没有这种执念。

　　这当然，霍四娘道：“你又不曾十月怀胎，生下孩子。”

　　每次副本持续的时间是五分钟，在玩家离开后，剩余的时间就是他们的。

　　叶一山坐在船帆之上，对霍四娘招手。霍四娘并不愿意与他坐在一起。

　　叶一山不以为意：“四娘，你说，人怎么才算是活着的？”

　　霍四娘觑他一眼：“咱们都不是活人。”

　　叶一山给自己灌了口酒，大笑，等到副本时间将近，他才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我觉得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能不受干扰地做决定，就是活着。”

　　霍四娘冷笑道：“你想说我为儿子复仇的执念，是别人给的？”

　　叶一山不语。

　　这态度不言而喻。

　　霍四娘瞬间被他激怒，一连串地问道：“你虽然丧心病狂，却至少算个顶天立地的枭雄。你不想让别人决定你的命，便要就此做个懦夫么？这般的活着、这般的命运，还不如底下的巡逻。”

　　话不投机，霍四娘在副本结束之前便离去了。

　　夜又静了下来。

　　那股寂寞却笼罩了两人。

　　霍四娘站在水寨外，等着下一个打副本的玩家队伍，心里却荡起了涟漪。

　　其实叶一山的说法并没有错，又是霍四娘也会这般想。那群人夺走了自己的孩子，可是自己的仇恨都是被他们书写出来的，杀子之仇未报，自己还被仇人操控，这岂不是笑话？

　　只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虽然两人吵了一架，下次两人还是见面了。再见面时，霍四娘坐到叶一山的身边，不言不语抢过了他的酒坛子喝了一口。

　　叶一山看她一眼，笑了。

　　霍四娘有些不服气，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把他锤下去了。叶一山哈哈大笑，鹞子一样又飞了回来。

　　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酒。

　　叶一山忽然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霍四娘摇摇头：“我只知道自小流落街头，记得几件改变我人生的小事，别的细节一概没有……我这样的小人物，本就不值得太多笔墨。”

　　“说说你记得的。”

　　“没意思。”

　　“闲话罢了，要不我给你讲讲我的？”

　　不等霍四娘拒绝，叶一山便将自己记得的生平一一讲来。

　　他不是主角，却也是重要角色，显然比霍四娘的故事多多了。只是再多……霍四娘第七十八次来见他时，他的故事还没完，霍四娘也就意识到问题了。

　　“你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记忆。”

　　叶一山笑着道：“这不是记忆，这是我该有的人生。”

　　他又摔了酒坛子，在船帆上道：“都是泼墨挥洒书写人生，难道我还不如他们？”

　　喝得兴起，他便在极细的桅杆上跳动，大开大合，使一把寒光闪烁的苗刀，练自己的刀谱。

　　霍四娘仰头看着这抹身影，背后漆黑的夜空之中，悬着一轮巨大的圆月。他好似在月中挥刀，说不出的畅快潇洒，又说不出的孤寂。

　　刷——

　　叶一山最后一式，掷刀向下，刀锋完全没入沉水木中。

　　习武之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叶一山应该浑身都热气腾腾，但他的身上仍旧干燥清爽，散发着清幽的香——书写他们命运之人并没有写的那么详尽。

　　两人并肩坐着，霍四娘忽然道：“等下次见面，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