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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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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如亘古未散的墨色帷幕,吞噬日月星辉,以彻骨永夜盘踞十大禁地之首。
此地连空气都凝结着浓稠的死亡气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一阵魔力风暴骤然撕裂死寂,九道身影裹挟着暴戾气息破空而来。翻飞的衣袂下,暗金色纹章若隐若现——那是魔法协会的专属印记。
沿途魔兽如避天敌,呜咽着遁入黑暗,深渊里陷入了一片诡异寂静,唯有靴底碾碎骨殖的脆响,在空荡荡的峡谷间回荡。
很快,他们停在了峡谷的入口处。
以此为界,再往前便是深渊的中心地带。
"长老,千谕真躲在这里?"
沙哑嗓音里翻涌着怨毒,说话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淬毒魔杖,"这小子害咱们折了三个八阶......"
为首之人抬手止住躁动,这位红发如焰的九阶大法师阖目凝神,苍老的面皮突然绷紧——掌心弹出的魔力触须刚触及峡谷结界,便如投入沸油的雪花,瞬间湮灭。
"元素剥离!"众人倒抽冷气。
这种需要精准操控七大元素才能施展的禁术,意味着布下结界之人至少达到九阶巅峰。
为首者舔了舔干裂的唇,眼底闪过阴鸷,“他就在里面。”
此时,峡谷深处。
不同于在外的赫赫凶名,深渊中心是一片充满了生命力的碧绿湖泊,孕育诸多奇珍,美轮美奂。
湖面陡然泛起阵阵涟漪,一道修长的身影自水底浮现。
鸦羽般的墨发,如锦似缎,披散在水中如一株幽莲,而莲心中的青年皮肤苍白,薄唇殷红,五官妖冶而凌厉。
当他睁开双眼时,紫罗兰的眸色又不禁令人沉醉,深陷其中。
赤足点地,御水而出。
魔力烘干了衣物,千谕闭目。外伤已基本痊愈,至于经脉损伤和灵魂亏空,现阶段,他也无能为力。
生命之湖虽然强悍,可千谕专修死亡之道,属性与其相克,作用甚微。
他深吸了一口气,情况绝不算好,却也在预料之中。
如果此刻那些人追来,恐怕难以再战,如今,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施法所带来的负担。
思及此处,千谕蹙眉,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他最是不喜。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世间多是事与愿违。
不等他想出些对策,精神力便感知到先前留在谷外的禁制被一丝魔力悄然触动。尽管纤如发丝,但精纯凝练,必然出于九阶大法师之手。
千谕眸光沉凝,声音森寒,“还真是阴魂不散。”
元素剥离是他力竭时匆忙布下,徒有禁咒级的空壳,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
重伤未愈,魔力寥寥无几。
恐怕他这回是真要栽在这里了。
只可惜,他此生被复仇的烈焰吞噬,仇与恨熔进骨血,将他燃烬成灰。待一切尘埃落定,心中除了淋漓的痛快,唯余空茫。
能多杀一个便是一个吧。
一条命,哪够还债?
如他所料,不消片刻,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禁制被破,一行人自谷口涌入,强盛的魔力波动如涟漪荡开,令湖边的树木簌簌震颤。
来者非善,杀气滔天。
千谕伫立在峡谷的深处,隔着生命之湖,与其遥遥对峙,气势相撞,即使身负重伤,竟也是不落丝毫下风。
他扫了一眼众人,轻嗤,“两位九阶,七位八阶,好大的排场,协会倒真是看得起我。”
为首之人年约花甲,红发黑眸,腰背笔挺,身披曳地长袍,其色如焰火,灼然刺目。
他看向对岸的伶仃薄影,冷笑,“你如今插翅难逃,休再逞嘴上之快。”
千谕耸肩,红唇轻启,“左右我都要死了,如果陨落前能把祈长老拖下地狱,岂不很赚?”
祈焱气急,“好你个黄口小儿,倒是伶牙俐齿,我今天非要……”
一语未尽,便被另一位大魔法师开口打断。
“当年推动千家灭门的长老都已死身死,杀人偿命,无可厚非。但你却不知收敛,肆意妄为,重创协会底蕴。
桩桩件件,本该罪无可赦,但念在你天赋出众且修行不易,只要归还魔法之心,立誓效忠协会,之前这些,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归还?”千谕弯腰大笑,状似癫狂,“你说归还?”
笑声尚未停歇,他目光一凛,突然出手。
指尖划过法杖顶端,一道漆黑咒文如毒蛇窜出,精准洞穿最前方八阶法师的眉心。惨叫声未及出口,尸体已化作飞灰,连魂魄都被死亡之力绞碎。
两位大法师都是主修元素系,对死亡魔法并无有效的拦截手段。
只是打了个照面便出现折损,两人对视一眼,狠狠皱起眉。
千谕咳出一口血,握住法杖的手有些颤抖,但他仍旧站得笔直,像一枝瘦竹,宁折不弯。
“协会里的老蛀虫们是不是活的太久,把脑子活没了?”
千谕讥讽,说话间又是一道高阶魔法,“魔法之心本就是我千家的传承之物,一群踩着千家尸骨上位的阴沟老鼠,竟然也敢将它据为己有?也配将它据为己有!”
死亡化作流矢,急速飞射,一人生息顷刻断绝,精准又残酷。
祈焱没能将人护住,气得脸皮涨红,他疾声怒喝,“你简直不识好歹!留着一条命有什么不好!”
“留着一条命,然后在协会脚下像条狗一样活着?”千谕冷嗤一声,“你们有当狗的癖好,我理解,但也不必这样推己及人。”
为首的另一人眯起眼睛,目光凶狠凛然,“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
千谕勾唇轻笑,“话别说太早,谁生谁死还尚无定论。”
“狂妄!”
音落,对岸剩余的七人,以两位大法师为首,纷纷举起了手中法杖。
绚烂光辉交错而起,强悍魔力荡开,于湖面惊起大片波澜。
“风语灵舞。”
“天焱神葬!”
青红相映,万丈凛风裹挟焚天流火,融作一道更为暴烈的攻击,呼啸而来。
禁咒,只能以禁咒抗衡。
千谕竭力扼制发抖的手臂,澎湃法力汇聚,引来黑云压空,天光不明。
“赐尔等,慈悲之死亡。”
空间骤然扭曲,一柄通体墨黑的森然巨镰撕裂虚空,迎向漫天风火。
咒语一完成,千谕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缓缓跪倒在地。
先前释放高阶魔法就已经有些吃力,刚才又拼着反噬吟唱禁咒。此刻,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破碎沙漏,魔力浩荡而去,却留不住分毫。
巨大的龙卷风伴随着飞舞的火龙,与一柄漆黑镰刀在湖面中央相撞。
顿时,元素暴|乱,能量波动化为狂潮,激起阵阵轰然巨响,逸散的余威将千谕冲飞数米之远。
湖水腾空而起,升到一半又轰然砸落,部分被风卷走,部分被火焰蒸干,而镰刃则完全消融在了无边风火中。
“咳咳……”鲜血从千谕口中涌出,汩汩如流,抬手去抹,奈何怎么也止不住。
不同于湖这边的凄惨,对面两人除了衣服被湖水打湿一截,略显狼狈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祈焱满眼不屑,他语含讥诮,“你已是强弩之末,何必苦苦挣扎?不如仔细考虑之前的条件,各取所需才能皆大欢喜。”
“不错,更何况你天资非凡,将来定会名传百世,总比潦草死了强吧?”风系大魔法师附和,姿态虚伪至极。
他紧盯跪倒在地的瘦削青年,相信只要尚有生机,没有人会甘愿去死。
很早之前,他就这样选了,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活着,才是唯一真理。
“咳……咳……”千谕挣扎起身,鲜血汩汩,将衣袍染成绯色,墨发也被浸湿,一缕缕贴在背后,点滴猩红自发梢垂落。
过量失血令眼前一阵发黑,但千谕还是站稳了脚,挺直了身。顷刻间,古奥森然的磅礴气息自他身上爆发,如渊似潮,令天地失色一瞬。
千谕笑了,笑得肆意又张狂,唇被赤血浸染,糜艳又灿烂,他一字一顿,“做,梦。”
“自寻死路!”
祈焱冷哼一声,魔力瞬间沸腾,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他倒要看看千谕凭什么如此狂妄。
“凛风疾刃。”
“无烬炼狱。”
气流盘旋,凝成道道青色利刃从对岸袭来,遮天蔽日,形成一堵完全由冽风构成的森然刀墙。
而每一柄风刃上又附着深紫色火焰,噼啪作响,扭曲空间,还未靠近,便让人感受到不断升腾的恐怖高温。
禁咒强盛的光辉令千谕闭了闭眼。
到了最后一刻,他的心反倒万分平静。
他不后悔走上死亡魔法这条路,不后悔替千家满门报仇,不后悔自己做出的一切决择。
可无悔亦无牵挂,穷穷一生,无所留恋,无所回忆,他孑然一人,来去皆自由。
千谕淹没于万千光辉中,他轻声吟诵,念诵出最后的咒语。
“至高之天,听我之祈,我愿以生命献祭,以求神明垂目,降临我身。”
咒语即成,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将千谕吸扯进其中,消失不见。
“献……献祭,是献祭!”
有人认出了仪式,声音止不住颤栗,因为他知道,献祭已经成功了。
以九阶死亡大法师为祭品,召唤出的……
裂缝中响起脚步声 ,恐惧摄住心脏,他们的瞳孔里,映出身披黑袍手握长镰,执掌死亡权柄的神祇。
威压四散开来,黑红雾气升腾翻涌,惨叫骤起。
血淹没眼眶。
神之真容,凡人皆无法直视。
祂抬手,巨镰从身前轻轻一划,瞬间,万音皆消。
不等众人动作,一点黑芒闪过,他们便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响,死亡抹除了所有。
真正的永夜笼罩了深渊,一切生命归于寂静。
裂缝缓缓闭合。
不是谁都有资格召唤神明,那位死亡大法师本是祂所钟意的继承人。
只是现在……
“唉……”无人听到神明叹息。
时空深处,那座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无名丰碑,在永夜中诉说着未尽的复仇与救赎。
从此,世间再无大魔法师千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