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目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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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前，溥奕宁和方云舒从纽约飞回了京城。
刚从行李提取处出来，就看见等待区的不锈钢围栏上趴着一个和路人穿着不在一个季节的少女，裙子大衣小皮靴，这种穿搭在寒冬的京城室外会冻出人命。
神态懒散地发呆的棠婉等到了人，一下子就打起来精神，激动地招手然后一路小跑整个人扑抱到方云舒身上，“干妈！”
方云舒借着这股力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你怎么来了？穿这么少不冷吗？”
“嘿嘿，想你了嘛，我一点儿也不冷，张叔叔开车送我来的。”
“张叔叔在呢？”张叔叔是棠家的司机，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棠婉的爸妈在海城，外加棠婉平常上学和出门玩不喜欢被人接送，所以没有单独再给她配司机，方云舒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你爸妈也在京城咯？”
“对呀，他们后天才走，知道你们今天回来说要一起提前过元宵节呢！”
“好啊～正好我跟南乔也好久没见了，我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回去。”
“不用！我早上打过了，说我会来接你们的。”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那今天我们去吃什么好吃的呀？”
“在家吃，定了干妈你最喜欢的柳泉居。”
“哎呀，我可太期待了！好想念国内饭呐～”
“咳咳”，被落在身后推手推车的工具人溥奕宁清了下嗓子，示意自己还活着。
搂搂抱抱的俩人齐齐回头，棠婉本来想顺势演下去调侃一句“帅哥你谁？”，可当她真正看向溥奕宁的时候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她走近几步，垫着脚端详溥奕宁。
溥奕宁有些难为情地往后仰了仰脖子，“干…干嘛这样看我…”
“嗯…哪儿不一样了”，她退开几步，发现盲点，“哦！你在美国吃激素了吗？？？”
“哈？”
棠婉伸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怎么突然长高了这么多！”
听到这里方云舒也来了兴趣，“每天待在一起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你俩站一起这么一看，宁宁好像是长高了不少，回去量量，该有一米八了吧。”
“啊——”棠婉发出一声调由高转低的哀叹，“那我不就没得嘲讽了嘛——”
“哈哈哈”，方云舒揽上棠婉的肩膀，“小婉呐，话说要不要看看你的新年礼物？”
“礼物？要要要！是什么？是什么？是首饰嘛？”
“是啊，是项链儿”，方云舒从包包里掏出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条梵克雅宝的红玉髓四叶草项链，“喜欢吗？”
棠婉迫不及待地取出来捏在手里细瞧，精致的纯金细链勾勒在颜色均匀半通透质地的四叶草外，“哇！好漂亮啊！谢谢干妈～”
“你喜欢就好～走吧，我们快点回家，你穿的少别在外面待太久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溥奕宁已经从默默跟在身后到走在前面甩开俩人好远了，他听到方云舒这句话回头吐槽到：“哟呵，原来您两位还惦记着回家呢。”
棠婉等方云舒帮她带好项链之后，快跑两步到溥奕宁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显摆着问他：“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好看吗？”
溥奕宁的眼神蜻蜓点水的在棠婉的脖颈处停留了一下，“嗯，好看，很适合你。”
方云舒笑到：“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挑的东西不好看啊。”
“诶？”
“我本来看上的是那个绿色的孔雀石，宁宁说红色更好看，这么看起来果然还是红色衬我们小婉。”
棠婉身上的时间流逝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是溥奕宁选的…吗？
京城的冷气像是死缠烂打的累赘，缠着春天不肯罢休，过了五一之后，天气却热的很快，就好像是把人一脚从凛冬直接踹进了盛夏。
中午放学，棠婉和溥奕宁在学校附近的街坊小区间的小路上溜达，纠结今天的午饭应该吃什么。
溥奕宁：“今儿于清怎么了？你叫她吃饭都叫不动。”
棠婉：“害，没考好呗，啧啧，岂止是没考好那简直就是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她说我回去随便给她带点儿零食什么的就行。”
今天早上月考成绩刚出，这次是全区联考，题出的也很刁钻，而且是经历了五一假期的方松之后立刻考试，大部分同学都在这次联考里惨遭滑铁卢，当然不包括这两个优哉游哉在趁着午休在外面闲逛的人。
溥奕宁：“因为这次题难，也不用这么受打击吧，不过你倒是考得挺好嘛。”
棠婉矜持了一早上，她不乐意自卖自夸，这才终于等到有人开口夸她的进步，肯定了她的努力，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说好好学习就真的是好好学，才不是说说而已的，这次跟你就差了一名，好可惜啊，离上学期立的flag还差一点点，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超过你！”
“嗯嗯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棠婉伸出拳头锤了一下溥奕宁的胳膊，“喂！你笑什么啊？你不相信我啊？！”
“我信啊，怎么不信呢？”
“切，一点儿都不真诚”，棠婉啧啧嘴，“啊，好热啊，还不如在食堂随便吃口呢。”
“食堂今天肯定都是些愁眉苦脸的人，太低气压了影响食欲，不去不去，也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溥奕宁学着棠婉出教室时的语气。
“对哦！我又没说错～”
溥奕宁的齿缝露出一声无可奈何地笑，语气听起来着实有些甜腻，“你这样很容易被骂的。”
纠结了半晌，俩人还是走进了最常吃的那家砂锅店，虽然已经不再是适合吃这些汤汤水水的季节了，但热到出层薄汗总比一直拿不定主意好。
吃完饭出来，树荫笼罩的街道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略高于体温的温度，饱腹后的惰怠，晃眼的日光和身上的粘腻成了困意疯长的温床。
棠婉反搭着校服外套防晒，手藏在袖子里甩着玩，轻声哼着不连贯的小曲，“嗯？知了叫了诶，这还没到六月呢”，路边的树上传来几声不明显的嗡鸣，“真是夏天到了呀～我们从前面那条路走吧，我想买甜筒。”
“医生不是让你少吃甜的和冷的吗？”
“就一次嘛，没关系啦！今天好热的说，我从补完牙到现在什么甜食都没吃过，半年了诶！再不吃就要死掉了，真的要死掉了，走嘛走嘛。”
“死掉你个头啊，正好超市也在那边，不是还要给于清买零食吗？”
“好耶！”棠婉激动地抬手鼓鼓掌，然而一秒钟后她的精神就垮了下来，因为正好一脚踏进了十字路口没有阴凉的领域，“啊——好热…”
溥奕宁用刚才顺路买的新练习册挡在了棠婉头顶，“将就一下吧，过了马路就有阴凉了。”
棠婉不好意思地低声喃喃：“谢…谢谢…”
好奇怪，明明已经晒不到太阳了，她的脸怎么越来越烫了。
溥奕宁显然也被这句小心翼翼地道谢噎了一下，“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
棠婉别扭到：“哇你晓不晓得见好就收”，赶巧手机震了，“哦？班群的消息，我看看，啧，打不开图片，什么烂网，是新的座位表吗？”
溥奕宁的网络似乎要好一点，他刷出了图片，“是座位表。”
“我看看我看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俩终于要做同桌了诶”，棠婉接过手机放大图片，“什么啊这…”
“怎么了？”
“姓池的她无聊不无聊！干嘛总是针对我，这种有点儿小权力就觉得自己能只手遮天的人真的好讨厌啊！”
有一位张姓同学和棠婉考了一样的总分，排名因为首字母排在了棠婉的后面，结果池秀英在排座位表的时候，有意把那位张姓同学放在了棠婉前面，隔开了她和溥奕宁。
溥奕宁从棠婉那拿回手机，低头研究那张让棠婉生气的表格。
棠婉抱着手臂，看着前方学校的方向发着牢骚，“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和你坐一起她也没有理由再找事了的，本来心情很好的……”
棠婉的动作和声音凝固在这一刻，大概十米开外的距离，一个头朝下的身影倒栽进了她深棕色的瞳孔里。
落地，弹起，末端少量组织飞溅。
血液后知后觉开始向四周蔓延。
熟悉的校服。
失去骨架支撑的厚度。
一个被烂肉填满的皮套。
这些都发生在数秒之内。
棠婉几乎是在类似爆炸的闷响发出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地捂住了溥奕宁的眼睛，怕他因为刺激哮喘发病。
溥奕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视线被剥夺而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眼前的遮挡。
“不要看！”
溥奕宁的手顿在半空。
“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棠婉整个人抖成了筛糠，气息完全是凌乱的，精神遭受巨大冲击的瞬间，除了一直以来优先级最高的想法让她做出了保护溥奕宁的举动，至于其他的她没办法自主地支配自己的身体，甚至是眨眼，所以这骇人的尝尽被她尽收眼底。
溥奕宁从声音和味道中推测出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任由棠婉捂着自己的眼睛，用不容拒绝的力度拉着僵住的棠婉转了个方向，把她护进怀里，一只手按着棠婉的脑袋让她的脸埋进自己肩膀，另一只手用一种不紧不慢的频率轻拍棠婉颤抖不停的后背，轻声安慰到：“不怕，不怕，小婉不怕，我在呢，有哥哥在呢…”
棠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救…救护车，不，来不及了，肯定来不及了，肯定没用了，都…都摔成那样了…”
“我现在叫救护车和报警，没事了，没事了，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乖，你先把手放下来，我不看，我带你离开这儿。”
棠婉缩回了挡着他眼睛的手，溥奕宁一边打电话，一边把棠婉带到了附近唯一能做遮挡的大树后面。
和缓的夏风略过树叶，沙沙作响。
血腥味被风带到每一个角落，浓烈到寡淡到完全消散，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一个年轻生命存在的痕迹。
临街听到动静的住户和路人也反应过来了，还有闻讯惊慌赶来的死者家属。
尖叫，哭嚎，议论，乱作一团。
学业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不堪重负的高三学生在高考前阳光最好的这一天，结束了自己还未曾来得及绽放的生命。
那天之后，雨季来临，阴雨持续冲刷了好久，犹如一场盛大庄重的哀悼。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目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