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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凝碧池(1)-往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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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里山连山弄连弄,皆是茫茫碧绿。曲径处,一袭仓皇的白衣若隐若现。
寂静山峦,微醺斜阳,天罗地网中似只剩了一个活物。
碧水扶着一根竹歇住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遥望染透群峦的晚霞,神色黯然。
她摇摇头,稍稍握紧手中之物,竭力摆脱笼罩在心上的阴云,迈着沉重的脚步。踩动沙沙落叶声向竹林深处走去。
夜深天低月近,白衣女子瘫倒在阴翳的榕树下,下意识抓住手中那张汗水湿透的被揉皱的纸。
那是哥哥给她的救命锦囊,也是她在这片绿海茫茫唯一的北斗
“西行六百里,有坡绿箩,可避难。”
她轻轻地念着熟稔的文字,眼色涣散。
几日披星戴月的逃亡,理应到了绿箩坡,可愣是半点人烟也没瞧见。
晚风其,无力和恐惧感随之袭来。
哥哥……碧水反复念着,仿佛这是神灵的名讳……哥哥,怎么办?从小到大,从未离开哥哥的自己,仿佛与他连体儿一般行走的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别怕。”
眼前突然浮现那夜,她怯怯拉着衣角的那人,在一片混乱仓促的中,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站立着。
然后,他握紧了她发抖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足尖一点泯于月色。
别怕……别怕……庄碧水……别怕……
她用手擦了擦眼角,四处张望着。
月华如水,黑黝黝的林子折出荧荧绿光,满天星辰也慑为之慑服,哑然。
哥哥一向做事谨慎,应该会在沿途留下印记吧?
“扑哧~”夜色中似乎有什么拍过,掠起一阵轻风。
碧水微微一惊,委身浓重的阴影中,循声仰起头来。
透过层层间隙,可以看到明灭星空下盘旋着个巨大的活物,展翅飞向远方。
“风雷!”
碧水心中一热,没错!那是哥哥的“风雷”!
她踉跄着跑出,那只北塞之鹰却已凝成一个她视力无法到达的黑点。
白衣女子一怔后微微叹气,循着它飞去的方向走去。
她眯眼辨着路。突然,她脚下一空,跌倒在一个浅坑里,所幸没有受伤。
当她垂头丧气爬起时,眼光不由向下一瞟。
“呀!”
皎洁月华浮泛在凝视处,画出一个乌唇。
她好不容易捂用颤巍巍的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很快惶恐地抽回了手。
死尸身上有大块血迹和深深伤痕,衣着凌乱,死前似乎有过激烈的搏斗。林中夜月冰凉,眼角一个晶亮的反光吸引了她,她从那个地方——死尸的腰上——拿出一块玉牌。
铜牌顿时失手。
碧水眼神凄厉,捂着头连连向后撞,最后转身踉跄着向竹林深处跑去。
月华照在玉牌上,折出晶亮的反光。
上面用小篆刻着“天灵山庄”四字,凹槽处满是暗色的血迹。
天灵山庄。
这个本该彻底忘记的名字带着死亡和腐臭袭击而来,拽出种种痛楚的回忆,那回忆是晕天眩地的红:喧嚷声,哭闹声,刀声,剑声,暴雨声……
Chapter 1 往事音
“厉二掌门妻儿带到。”
威武的大厅里沉默的站着一群人,他们疲倦而羸弱。
坐在正中的是临时庄主叶白石,灰髯苍颜,满是岁月流逝的足迹。浑浊的眼
睛残酷而狡黠。
没有人不想尽快结束这荒谬的事变:庄主叶婴暴毙,疑云便笼罩了年幼的继承人和二当家厉未央。
元老们还没有开始讨论,庄中便传来三人盗取门中至宝——月脉心经逃离的消息。
全庄上下一片混乱,清理门户的活动已经轰轰烈烈进行了三天,除了带来一片惶惶人心外一无所获。
五个人步履沉重走入大厅,众人的视线厚雪般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少年,一个老妪,三个中年人。
叶白石的视线在五人中来回,最后鹰隼般停在那十四岁左右的少年身上——杂糅着狐狸的老谋深算狼狗的凶猛狠辣。
少年目光清澈坚忍,与他对视。
“你是厉未央之子——厉末青?”
“是!”
“你可知你父亲近日之事?”
“知道!”
叶白石冷哼了一声: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作为叛徒余孽有什么下场……”
“我爹是无辜的!”
周围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谁唆使少主打开密室?是谁窃走月脉心法?是谁强迫少主出逃?——这一切除了他谁有这个能力!”
少年定定盯着他,似乎要把对方钉入墙中:“你少污蔑我爹!”
一声冷笑,叶白石眯起眼睛:“光天化日,多少眼睛看到——怎么能说污蔑?”
“厉末青!!”叶白石的语气陡然锋利起来,“你自身难保,先自废武功,接受惩治吧!”
少年刚想反驳,一旁的老妪搂住他,扑通一声含泪跪下了。
“青儿年轻,庄主莫要责难!”
“哼!”
“爹爹,小女以为,事情尚未清明,厉家亲眷不宜重罚,免遭人闲话。”
一声清幽的声音乍然响起。
叶白石身后的帘中,一个红衣女童站了出来。
她小小年纪,目光却已清冷而淡然。
绯衣如血中,白净的脸近乎透明。
“阿砂,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吗!”叶白石喝了一声,“下去!”
红衣女童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来时的勇气如潮汐般转瞬即逝。
她默然退下,那双秋水寒瞳一转,偷偷看向台下待罪的人等,当她遇上少年的目光时,很快移开了。
——那种刻骨铭心的恨。
事情到了最后,五人均被贬为奴婢,等待消息再决定处分。
可明眼人都明白,厉家的族灭,只在朝夕。
彼时冻风时作,能呆在房内便是幸事。
往昔人来人往的院落冷清下来,晓寒凝露成霜,渐渐地响起罚者扫地的沙沙声。
厉末青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一边慢慢靠近议事大厅,他故意把垃圾扫到后院,贴着墙壁向里面偷听。
刚刚贴上,一物却越过院子向他砸来。
厉末青一把接住,却见是本薄薄的苏轼诗集。
抬头一看,只见一袭绯红在墙头上寒风中飘扬,好象团静静燃烧的火焰。
叶庄主之女叶砂华。
“你扔的?”
厉末青挥了挥手中的诗集,泛黄的书页在风中啦啦作响。
女童却涨红了脸。
“可以还给我吗?”
厉末青手腕一扭,那本诗集便逆着寒风向女童飞去。
女童熟稔地抓住了。
“谢谢。”
“不用。“
厉末青顿了顿,清朗地说:
“我还要谢谢你那天为我们说话!”
女童却不好意思起来。
“……你是来这儿扫地的吗?”
她蹙起秀丽的眉头,转移了话题。
厉末青让开一步,露出后面大片大片的落叶堆:“……是。”
“什么时候这儿的常青梧桐也知秋了,”她莞尔,“外面天气冷,还是早点回去
吧。”
语落红影翻动,似一朵被风吹乱的曼珠沙华,瞬间消失在墙头。
厉末青不得不悻悻离去。
几日后,厉末青嗅到山庄中有股躁动不安的味道。
于是厉末青又冒险前去偷听。
大厅外只听见叶庄主压低声音与江愿之讨论着什么。煞是诡异。
厉末青借着冬青木的掩盖,静静的听着响动。
“他真的在那里?”
“对,一个大人,两个小孩……”
厉末青心头一紧。
“小女娃好象病了……”
里面的声音刻意压低了。
正当厉末青快贴入墙壁试图听清只言片语时,身后传来轻轻一句:
“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