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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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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渚发现自己身在浓雾之中,前后左右上下都看不到出路,正犹豫着踏出一步,岂料就掉进万丈深渊。
“啊……”他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守夜的侍卫在外面问:“主公,可安好?”
扶少元搂着南渚,一面轻拍着他的背,方才说:“没事。”
他示意侍女点了一根蜡烛,问:“梦见什么了?”
蜡烛光亮,他这才看见南渚满脸泪痕已干,伸手去擦,
南渚摇头:“我梦见有只老鹰把你叨到半空中,摔了下来。”
少元叹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确实没多少实战经验,不过蒹国一直夹在我们与棠国中间,百年来发展不得,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快则三个月,迟则半年,仙鹰城就能打下来了,仙鹰城处于蒹国中界线,一打下来,后面的小城池得不到援助,也得投降。仔细想来,还是值得一打。”
他的胸脯宽大,南渚倚在他身上,呼吸也渐渐平衡下来:“王就让你领兵?二王子没有意见?”
“他先请缨,父王不准,倒让我去了。”
南渚思绪万千,有什么必要打蒹国?明眼人都知道打的好处,难道单单蒹国不知道?
“唇亡齿寒,棠国难道不会出兵相助?”
“棠国自从新国君上位以来,根本无心于国事,只顾自己享乐。只要我们给钱,他就什么也不理。下面的人人我们一直在打,他们国力消耗甚大,如果说固守还可说,直面我们,实在力不从心。他上位这三年,贪官成群,百姓饥寒。多少流民来到我们你也看到了,可怜他们的将士在前线拼死拼活,但朝中的人是怎么做的?将士帐前半死生,将军帐下犹歌舞。”他看着南渚说:“我原答应你我们回黎山,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去不得。何况二哥对我成见颇深,我们此时离开,说不好凶多吉少。只得先稳了形势,再作他算。”
这话并没能安慰到南渚,他一个晚上睡不着,看着少元的脸,内心波谲云诡。
次日一早送别少元,便把白雨叫进来,一边给他换了一条腰带,一边叮嘱:“蒹国虽弱,但有一个将军名唤羊应的不得不防,这将军就是守卫仙鹰城的,蒹国根本抵抗不住棣国的进攻,一旦进攻,蒹国只能宣布割让,虽然无奈,但割地总比亡国当然好。但羊应这个人,我以前见识过他,此人有奇谋,也够狠心,一旦蒹国国君同意割地,他作为守城将军,不舍得那十座城池,必然会想个法子,把这十个城池送给棠国,祸水东引,变成棠微两国结盟对抗棣国。可是……”南渚喘了口气,说:“一定要让国君知道,此事万万不可。以棠国之力,兴百万之师,要下一个城池都很难,现在突然很容易就得到十座城邑,看起来是好事,实际上隐患极大。棣国何必在这个时候攻打蒹国,分明是想找借口打棠国。扶少元虽无大战功绩,我看他行军布阵,自有一套,何况他还发明了一种东西,能广泛运用于士兵中,加大骑兵作战能力。现在他剑已出鞘,不宜正面对峙,还是坚守城池,筑好石头城抗敌,等他气衰再说。我们也有一员大将可堪重用,就是孙良业,正面迎敌他也许不如扶少元,胜在进可攻退可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请父王一定要用他来守城。”
白雨点头,拍拍腰带说:“你放心,我一定把话传到。”
“如果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我就把腰带丢了水里,里面的文书遇水而化,不会有事的。”
南渚仔细端详白雨的脸,这几年时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飒爽少年,情不自禁地抱紧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想办法回来见我。”
“嗯,你放心,我跑马射箭可快了,谁也追不上我。”
白雨走了之后,没几天棠国的使节就到了,棣国国君用了极高礼遇来接待这位使节,使节也甚感得意,日日被请进宫中喝酒作乐,就是不提国事。
南渚内心焦急,只能盼白雨早日归来。
几天后白雨回来了,南渚问他:“怎么样?”
白雨犹豫了。
“但说无妨。”
“我把你的意思传达了,但看君上的意思,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不以为然。”
南渚不由得忧心忡忡。“棣国国君征战杀戮多年,其政治经验,岂是君上从小娇生惯养、酒池肉林可比的。这时候讲和,不是把自己的底牌翻给别人看嘛?眼下蒹国使节也在伊城,他礼遇使节是为了做给蒹国看,蒹国必然以为棠国和棣国达成某种共识,棠微两国联盟就不攻而破了。我料攻打蒹国只是一个引子,暗渡陈仓才是他的目的。这几年修路投入的成本太大,对他的大业阻碍太多,这次举兵,是憋着一股气,仙鹰城一城的价值完全不能满足他的胃口,必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否则对他来说,就是失败。”
白雨说:“哥哥这么担心,不如再写一个信函,我再送过去。”
南渚摇头:“你频繁往返,会招人生疑。我问你,你这次去,遇到什么人,听到什么事,都一一和我说来。”
扶少元正在和将军们议事,忽听士兵来报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令抓进来一看,竟然是南渚,不由得大喜,下来给他松绑。
正想问他,帐外传来声音:“报!”探子进帐:“报主帅,棠国使者后日将到仙鹰城,接收仙鹰并十座城池。”
扶少元接过士兵的报告,看了一遍大喜道:“不出我所料,现棠国国君是个只看血缘不管能力的人,太平岁月你用些无能的人主事也就罢了,战争时期还这样用人就等死吧。这次接收,不异于虎口夺食,我正巴不得,继续去探。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明日过后,好好打!”
其他将士也兴奋道:“这次出征原本就是必赢之局,如果棠国不敢收,就算他运气好,我们得了蒹国土地,如果棠国敢接收,就顺便再收他十个二十个城池。”
众人欢喜,扶少元令赐酒,自己也拉着南渚回到自己的营帐,问:“你怎么来了?”
“我就来不得?”
“这一路坎坷不平,我只担心你遇到劫匪。”他唤人备饭菜:“这里可不比家里舒服,你将就着吃些。”
“没好菜,酒也没有么?”
扶少元睡到半夜醒了,摸了一下床铺不见南渚。
月光如水水如天。
南渚轻泼了一下水,吓得差点叫出声。
少元问:“你在做什么?”
南渚推开他:“你一身酒气,我要洗掉。”
少元反而抱得更紧,闻了闻他的头发:“你身上这么香,哪有酒气。”
少元身上的衣裳粗糙,摩擦着南渚光滑的身体,让他浑身颤栗起来,月色如流水般柔和。
一阵温存过后,南渚抚着少元的胸膛问:“你在想什么?”
“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才知道昏君都是怎样来的。我只恨不得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眼里。”
南渚恼了:“你把我比成什么?祸国殃民的灾星?”
“别气别气,就是祸国殃民,也是君王的错,关美人什么错。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推给美人,不过是那些愚昧的男人,不能接受自己失败,非找个替罪羊罢了。”他吻了一下南渚的脸颊:“明日一早你就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少元思索片刻方说:“我想应该不久。”
次日南渚出发时,发现白雨在他马背上放了一个软垫子,心里知道昨晚他全看见了。
行了半天路,两人均无言语。
休息的时候,白雨扶他下来时,南渚终于问:“白雨,你鄙视我吗?”
白雨一怔:“不,哥哥,我明白,你为棠国付出之多,没有人能鄙视你。”
南渚也不解释,道:“我们就在此分手,你速速去向国君汇报。明日接收仙鹰城,抚少元必是作个表面的模样去攻打,实际上,重兵去了子桑,请国君速速把孙良业调到子桑。”
“我昨天见他手下的兵马都在原地,就是要调动,也需要时日。”
“不,棣王老奸巨滑,扶子元又精于算计,他们增兵必然已到子桑,声东击西。告诉国君,切切不可出战,使节在伊城,也需与蒹国使节通气,切勿相信尙王的礼遇。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拖,拖到尙国国力支撑不住。过去我们固然国力大损,棣国修路也费了不少功夫,且他们无论如何也是长途作战,消耗更大。”
“早知道,我昨晚放把火,把粮仓烧了。”
南渚失笑:“别说傻话,子元自己在边境开荒数年,深知粒粒皆辛苦,对粮仓那是重兵把守。休说放火,你连靠近都成问题。”
“哥哥,你觉得,如果双方僵守下去,谁最终会胜?”
南渚深思良久,无奈道:“如无其他变数,应是棣国。”
“连你也对棠国没信心?”
“我说这话,是因为棣国愿意用举国之力来血洗耻辱和仇恨,从上到下,均是一条心。而棠国,还徜徉在过去的荣耀中,一旦双方对峙超过半年,就会不耐烦,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而战争,这时候拼的就是耐力。”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办法?”南渚喃喃道。
天空就快下雨了。
两国果然陷入攻防战,半年过去,棠国就是坚守不出。
扶少元见粮草日少,便对棠国使用了离间计,棠国国君中计,把孙良业调走,当天扶少元便大杀四方,守城将士战死无数,节节败退,扶少元连下五城,只消再下三城,兵马便可进入棠国都城。
南渚一身戎装,背着弓箭,骑上照夜白,来到狩猎场。
郭海跑来,见猎物被南渚抓在手上,怒喝:“这是二王子射的,你敢动!”
“是吗?”
“这是二王子狩猎的地方,你擅自闯入,还不快快退下。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哦?我倒没听说这地方赏给二王子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二王子能去的地方,七王子也能去。”
侍从气急:“别以为你有免死金牌就真的免死了,等二王子当了王,有你好果子吃!”
南渚笑道:“七王子不日将拿下棠国,功劳之大,世所罕有,我们棣国从来没有长幼之序,都是能者为之,到时谁胜谁负,还很不好说。我看,你不如现在投靠我,将来有你好处。”
郭海盛怒,拔剑便打。
其他侍卫陆续赶到,南渚见对方人多,悻悻离去。
伊城郊外,南渚等了四天,仍然没见到影子。
白雨劝他回去休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再作打算。”
南渚摇头:“他抗旨是大罪,不在这里等他,怕是见不到他。”
“哥哥,虽说你一心为了棠国筹谋,有时候,我觉得,你似乎对扶少元也是真关心。”
南渚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前面尘土起。
南渚跳下高台,跨上照夜白,飞奔而去。
扶少元披头散发坐在牢车中,这一路走来显然没什么好待遇,可让他心碎的是功败垂成。
士兵警惕地喝:“什么人?”
领兵的将军认出南渚,示意放行。
南渚跳下马,跑到牢车边。
南渚披着一个黑色披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在里面,显得脸色更白、身躯更小。
扶少元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下子扑在牢门上,四眼相对,俱是无言。
良久,扶少元问:“你怎么来的?”
“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南渚道,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你瘦了,他们没有好好对你,我定不会干休。”他打开水袋,喂他喝水。
扶少元大喝几口,怅然道:“父王连发四道金牌,催我撤兵!大好时机,我们棣国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多年,眼下这么好的时机,就这么毁于一旦吗?书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不趁对方遭遇重大挫折、正胆寒心惊之际一路打下去,等他们回过神来,化悲愤为力量,同仇敌忾,就很难再打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我撤兵?”
南渚只是抚顺他的头发,默默不语。
领兵的将军大喝一声:“走!”
南渚抓住牢栏跟着急步走。
少元快速地说:“南渚,我和你长相厮守之约,怕是不能了。你趁我二哥还没想到你之前,速速准备了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南渚嘴唇一抖,终于还是说:“何须你说。”
守卫的士兵想要阻止南渚跟着,可是领兵的将军示意不用理会。
少元说:“南渚,答应我,你千万不要为我去找我父王和二哥。答应我,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活下去。南渚……南渚……我这次若真的出不来,来生,可许我相见?”
南渚盯着他,点头。
车队加速,南渚跟不上,摔到地上,看着牢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