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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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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始六十八年。那一年大寒。
棠国和棣国的士兵修缮了沟渠,抬头,竟发现鹅毛般的白雪从天而降。
这个时节本不该有雪,可能老天爷也不忍心见到太多的鲜血。
三国鼎立。
说是三国,蒹国夹在中间,左右难以发展,也只配做个缓冲带。棣国从左边打,不免要顺便打一巴掌,棠国从右边来犯,也随手薅一下羊毛。
三百年前,棠国的祖先在棠梨树下圈地成家,经过一百多年的励精图治,建立了棠国,彼时南边是大大小小不同的部落,当棠国领土扩张到一定程度时,不免发生冲突,棠国强大,降服了最大的部落,又封了最忠诚的儿子到中部蒹地监督南部,从此这个南方的部落为棠国所用,为棠国版图扩展立下汗马功劳。
一百年后,棠国发生内乱,南方部落趁机立国,棠国内乱后元气大伤,也无力收拾他们,只得承认他们立国,国号棣,有兄弟之国的意思,相应的,他们也同意尊棠国为宗主,年年进贡。
棠国感觉到棣国的狼子野心,便把蒹地的后代封为侯爵,前沿对抗棣国。
又一百年过去,棠国日益衰弱,只仗着祖先的福荫称王,蒹地也日渐对自己被当成炮灰不满,而棣国发展益加迅猛,来势汹汹之态日显,棠国感到威胁,遂给蒹地封王,立了蒹国,企图结成同盟,力抗棣国。
棣国。
练武场。
人声鼎沸。
棣国地处南部,直面着左右后方大大小小十几个不同的部落,文化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贫穷,贫穷而导致不断入侵扫荡,在多年的抗战中,棣国人养成了家家习武、户户强悍的民风。这风气发展到了本朝,王室因一心想歼灭棠国蒹国,益加推崇武力,每年增设了一次比武,凡在此出头的勇士都能得到招徕,进入贵族的幕僚团队。相对当时流行了两百年的贵族继承制和举荐制来说,无疑给了平民一个晋升的机遇,就算不胜,也能得到丰厚奖赏,是以各位勇士摩拳擦掌,都期待在此鱼跃龙门、价增一顾。
棣国现在有三个王子,扶少崇与扶少望、三公主均为王后所生,宠妾姝妃生了三个公主,还有七王子扶少元,生母只是一个贵人,先年早逝,由王后抚养成人。
“刘兄,这番比试,我可看好你!”
被称作刘兄的志得意满:“非是某自夸,此番比试,牛刀小试耳。”
“刘兄是想进太子帐下,还是二王子帐下?”
“自然是二王子。”
旁边的人插口:“为何?太子就是储君,未来的天子。”
“我朝至今上继位以来,都是二王子陪着南征北战,”他瞧了一眼远处皇室虚空的座位,神秘一笑:“有功才能有赏,久居宫闱,哪来的晋升机会?”
“难怪这里这么多人都是想投入二王子旗下。”
有人羡慕道:“眼下二王子门客一千,太子五百,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人中选。”
“还有一个王子呢?”
“七王子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天下谁人知晓他?他根本不招门客,每日只是斗鸡走狗罢了,哪里是我等有志青年之所向。咦,这样说起来,他那里的空缺是最大的,能者居之啊!”众人大笑。
另一边骤然响起一阵哄闹声,有人被推倒在地。
“这里是练武场,不是秦楼楚馆,是哪家的小倌走错了地方啊?”
众人围过去看热闹,大笑。
“报个身价,等爷今日得赏,就去捧你的场。”
那人迅速爬起来,怒目而视,众人不由得呆了一呆。
这场上大抵都是粗壮的汉子,举止放浪,边幅不修,此人却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美少年,生得纤细瘦削,缟纻的衣服扣得一丝不苟,容长脸蛋,脸色苍白如纸,若不胜衣的模样,却益加衬得他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跟现场其他剑客格格不入,难怪被嘲笑。
这美少年冷哼一声,拔出剑来,众人甚至没看清他动手,只见刚才为首闹事的三个人头顶的冠就断成两截,披头散发。
那三人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喝令大家一拥而上教训这小子。
不想上前的人又被人踢了几脚,往后摔出,直摔个灰头土脸,从泥尘中抬起头来,见一年轻人正笑吟吟地站在面前。
“这是王家的练武场,不是街头巷尾的无赖摊,进得了这里的,无不是通过行道阁的十项测试,谁比谁了不起不知道,进得来资格都是一样的。要打要闹,呆会竞技场上自然见分晓。在下面打,可记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什么?不遵规矩者,杀无赦。你们可是想千辛万苦到得这里,不明不白把小命给送掉?”
那些人见这人剑眉星目,颇为俊俏,身材高大健硕,衣着看似朴素,用料却是上乘,想来应该有点身份。何况进得这里,无非就是想在皇室面前露脸争功,此时斗殴,若是不慎受伤影响到一会的竞技,就得不偿失了,于是撂下狠话:“算你好运!竞技场上别让我看到你!”便悻悻离去。
那人转身还未及拱手,便迅速地后仰了一下,一把剑指着他的咽喉。
他脸色不变,微笑道:“好快的剑!剑好!人也……”他咽下后半句。
美少年恶狠狠道:“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少多管闲事!再有下次,这剑便进多半分。”
年轻人摸摸自己的喉咙:“幸好我这人还是很爱惜生命的。”
远处锣声响起,众人向主场地走去,年轻人看着那少年纤细的背影,禁不住好奇心,也跟着过去。人群聚齐了,主考官已经到了。
今年的主考官是韦望,礼部尚书。
韦望见人齐,就宣布今年的规则。
今年与往年不同,竞技项目只有一项,七王子藏了一个宝贝在这片树木中,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但是日落之前,能拿到河对岸的并获得王室认可的,就是优胜者。
陛下、王后、王子和公主们已经在对岸,只等胜利者前去。
比赛不管个人团体,不管方法,生死由命。
可借助的工具俱在练武场右面,先到者先挑选。
地图,也有若干,有真有假,有细有简,自行分辨。
其实在不知道这宝贝是什么宝贝的情况下,最好是团队一起先找。但美少年心知自己在这帮人中格格不入,这帮人也看自己不顺眼,必定会想办法先除了自己。
果不其然,那些人中有部分人假装无意挡住他的路,拖延他的速度,导致他到练武场右面时,只有一张两力左右的弓和几根老旧的箭,坐骑也只剩下一头老马,更别说什么地图了。
那马光是站在那里,都已经垂头丧气,更遑论骑马打仗。
美少年摸摸那马,评估了一下,知道用不上,便在旁边搂了一团嫩草过来,把它牵到树荫下吃草。
岂料那帮人竟然又围过来。
为首的拱手道:“少侠有礼!刚才的事情是他们鲁莽,鄙人温良,虚长各位几岁,蒙大家不弃,充为大哥。在此先代大家道歉。大家既然在此相聚,便是有缘,来日也说不定是同侪,理应相互照应才是。”
美少年没接话,只等他出底牌。
宫良便继续说:“规则大家都听到了,不知道这宝贝的大小、形状、重量、活物死物,这片树林大,也没任何提示,我们决定先一起寻找,找到了再作计量。你意如何?”
“可以。”
他倒不介意这美少年惜字如金:“既然你没意见,我们打算兵分三路,第一路,由子车领军,从正面出发,大道上寻找,第二路,由我带领,从右路出发,第三路,你剑术高,不如从左路出发。左右两路从后路围抄,最后在河边会面,把东西都捋捋仔细,再一起过桥。约法三章:第一,诸位可自行组队,不得强迫他人;其二,不管寻得什么宝贝,均不可独吞,拿回河边一起商议;第三,寻宝过程中相互协助,到河边之前不可对内使用武力。你意下如何?”
美少年抬眼,很明显他们已经组好队了,没人与他成团,左路是灌木丛和沼泽地,他们若是好心,也不过是拖住他到不得终点,若是不好心,只怕还有埋伏在等着自己。
眼下,其他的路已被堵死,若是强行出发,那些人还会采取刚才同样的策略对他进行围剿,明是商量,实际没得选。现在和他们起冲突消耗体能,不是良策。何况,他也不想和任何人组队。
因此他没有反对。
嚷闹之后,另两路出发,路面恢复了平静。
美少年站到山坡上,往下看路的形势,思考着前去的路径,忽然有人从树上倒垂下来,那人牙齿洁白,笑得春光灿烂。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美少年眯起眼,勾勾手,那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向他靠去,忽然眼前一道白光,这回这年轻人有经验了,闪得快,只掉了一颗纽扣。
“下次,掉的就不是小东西了。”
“难道你没看到,他们让你走的这条路,处处是埋伏?”年轻人从树上跳下,笑盈盈道:“不如和我联手,我这个人乍看不怎样,其实还不错,比方说,至少我很靠得住,你刚才也看到我的身法,不会拖累你,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又比方说,我很熟悉这里的路,知道哪里是捷径,再比方说,我们可以先联手把别人干掉,等赢了你再把我干掉。如何?”
”你知道你为何还在站在这里说话吗?“
“因为你其实也在暗中欣赏我?”
“因为你手中的弓箭。”
年轻人举起弓箭:“弓啊弓,没想到你比我更吸引人。”他长叹一声,转手把弓箭递给美少年:“这把弓虽然叫嫦娥弓,但是十五力,不知道你拉不拉得动……”
他还在说话,美少年只差没翻个白眼,搭箭射出,一片树叶被射穿、钉到大树杆上。
“哇!”年轻人立即傻眼了:“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
“马马虎虎吧。”美少年说。
年轻人接过弓,随意地射了一箭,便把手中的弓箭递给美少年:“如此甚好,宝弓配佳……英雄!”他手搭在额头上,往远处望了望:“这条路上至少有三个地方灌木丛生,路上又有沼泽,如果是我,会在那里设陷阱。毕竟,在那里出事,就是野兽攻击,与他人无干。”
“你的视力能看那么远?”
年轻人笑嘻嘻道:“被你发现了。”
“你手上的是什么样的地图?”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略旧的羊皮卷,却不递给他:“你要吗?我们组队,这地图就可以共享了。”
“你有地图、有良弓,有好马,身手也很不错,和他们组队,赢的机率不是更高吗?”
“我还有足够多的干粮。”年轻人从包裹里拿出一包东西,撕开包装,是牛肉干,丢了一块给美少年:“这场比赛,比的是耐心,还不知道要等待到什么时候,如果因为饿晕了头输了比赛,是有多不值得。”
他把地图递给美少年。
美少年仔细检查了一遍地图,从细节处看起来,这地图不仅像是真的,而且还非常完备。
他再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一时摸不准他这样做的原因。年轻人只是随意坐在山坡上,拿起牛肉干啃着,看起来不甚聪明的样子。眼下,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姑且一试吧。
至少,他看起来很听话,似乎也不是很差。
这人还啰啰嗦嗦地讲:“狩猎最考验团队合作。这也是这次为何挑狩猎为考核的目标了。一来需要协作能力,二来可以增加食粮,三来对农民来说,减少了猛兽的威胁,可谓一举三得。”
“这次既然没说是什么宝贝,要不并没有宝贝,只看你怎么解释这个’宝贝’二字;要不不止一个,这一路上野兽本就不少,过关本来就不容易,到处找的宝贝是不是王子所指的宝贝也不好说。此外,王室这么早就到了,说明王室本身就有狩猎活动,那些人想必也是猜到这点,如果能协助王室狩猎,说不定就直接收编了,何须比赛。”
年轻人一边啃着牛肉干一边说:“你说对了,三位王子今天下午要进行狩猎,肯定不会经过你这条路。你这条路只怕除了毒蛇雄蜂瘴气,没什么好的。”
“那就可以理解了,他们可以辅助王子狩猎,同时寻宝,而我就在这路上对付毒虫和埋伏。”美少年把地图还给年轻人:“如果这地图没错的话,我们可以抄近道绕到后面,把伏兵干掉,直接过河。他们要在河边交换宝贝,到河对岸的那一段路,就是最后的厮杀大场。我们先到河对面,桥窄,凡过来者都须经过那个地方,地利因素,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最后只有一个人剩下,那自然就是赢家。”
情形果如他所料,有十几人的团队专门伏击他,却被他们从后包抄,挂到树上。
到得河边,果然那群人在最后关节,为了争夺宝贝,相互争执起来,此时见了他们二人,不由得又惊又怕。
美少年道:“我看这些人并无物件特别突出,若是这样的话,与其最后争风,不如把他们留在河这边,他们就算要绕道,也是明天的事了,错过今天,比赛也结束了。今年的规则漏洞甚多,总让我有些不安。”
年轻人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翻身上马:“我们先过了桥,占据先机。”
他用力一拉,美少年也上了马,马儿风驰电掣,美少年在后面拉弓引箭,连连射倒追兵,两人先过了桥。
年轻人跳下马,抽出剑来先劈倒一个人:“你直去主场,这里我来断后。”
美少年见桥梁上已经上了不少人,道:“你为何要帮我?”
“你焉知不是帮我自己?”
“好!我若成功,必不负你。”
“这话我记着!”
美少年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