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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歪头一杀 ...

  •   秋意微起,日正天中。
      燕州城外三十里,驰道旁,有一个茶寮,平日里过往的客人常来歇脚,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热闹。
      不过十张桌子的小茶寮,现在却罕见的拥挤不堪,座儿不够那就站着,各种穿着打扮的人挤在檐下避着未散的暑气,小二上茶都要从人缝里钻进钻出。
      尤为稀奇的是,人不少,声儿却不大,除了小二叫嚷着:“借过借过”,听不到本该有的喧闹。
      茶寮主人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眼睛偷偷扫过屋内的众人,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他在这开茶寮已经二十多年,如此奇怪的气氛也没有见过几次,尤其是客人们有的遮掩,有的干脆大咧咧放在桌上的兵器,更让他心惊胆战。
      虽然自先帝以来修建驰道,治安已经大好,但燕州城是与大金国交界的战乱之地,再加上近些年异兽横行,南来北往的客人多有带兵器防身的习惯,这很正常。
      老人之所以奇怪是因为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些人,比如倚着柜台,面白无须看似像书生,盯着驰道眼睛都不眨的男人,居然是一统燕山三十六寨的悍匪王牧之。
      燕地地处北方,本就民风剽悍,其中的土匪也比其他地方多出几分狠辣,三年前把燕山三十六寨纳入麾下的王牧之更是天下闻名的悍匪。
      这样的强人来到这里不由得老人心惊胆战,更让他察觉不对的是王牧之旁边坐着的就是燕州城奉天卫统领黄四。奉天卫是大昭皇帝亲卫,奉皇命监察天下,每州每郡都有奉天卫驻扎,而燕州因为几年前才从大金国手中夺下,乱象横生,皇帝更是派军中少数的达到三品宗师境的黄四前来镇守。
      这两人一个是官,一个是匪,因为都在燕州活动,老人这才勉强认识。
      平日里本该见面就厮杀的死对头此刻除了偶尔用余光警戒一下对方之外,目光却不约而同的投向驰道上,和屋内其他人一样。
      老人坐立不安地也望着驰道,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不知道有什么怪兽要路过才值得三品宗师都目不转睛。
      “爷爷,画上画的是谁啊,长得还挺好看。”
      老人的小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院进来,指着柜台旁柱子上贴着的人像问道。
      老人略微紧张的扫视屋内的其他人,见这片令人紧张的死水并没有掀起半点涟漪,这才小声对孙子说道:“回去回去,上后院玩去。”
      小孙子见平日宠着自己的爷爷不理自己,嘴角一咧就要哭出声来,老人心头暗道一声:小祖宗,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
      却也不敢让他真哭出来,小声讲到:“这是海捕文书,画上的是青阳候赵衍。”
      “那些什么候不都是大官吗,怎么上了海捕文书,戏文里不都是犯人才上海捕文书吗?”
      老人看屋内的人有的饶有兴致的向这边看过来,为了化解心里的不安,干脆和小孙子聊了起来。
      “青阳侯可是了不起的大官,咱们燕州城就是青阳侯带兵从金国手中收复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我出生的时候,爹跟我说过。”
      老头砸吧砸吧嘴,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这还没过多少年,大英雄就成了反贼。”
      “什么叫反贼,先生说做贼不好。”
      “唉,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们这位青阳侯却不懂。一月前青阳侯奉皇命带兵北伐大金,几十万大军从燕州路过,那是浩浩荡荡啊,没想到这次他却不是去打金国,而是打算篡位谋反。
      幸亏他手下的八名副将深明大义,联手想要让他伏法,却被他侥幸逃脱,往关内逃窜,这才发下海捕文书全国搜捕。”
      小孙子挠了挠脑袋,似懂非懂。
      “那他为什么要谋反啊?”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是啊,为什么要谋反,他可是深受皇恩啊。二十年前世祖宣德帝北伐大金的时候,路上捡到了还是小乞丐的赵衍,先帝一时心软竟然收他做义子,让他改姓赵,养在皇宫里。之后更是重用他,让他在军中任职,短短数年就提拔为将军。
      先帝驾崩后,当今皇上对他圣恩不减,当做亲兄弟看待,委以重任,让他带兵北伐,一举收复燕州城,赵衍这才得以弱冠之年受封青阳侯。如此皇恩浩荡赵衍不知报效,竟然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据说圣上闻听此事当即呕血不止,口中还不忘下旨留他性命,还是太后下懿旨命全国搜捕,生死不论,斩杀擒获者赏万金,封伯爵,并免罪一次。”
      老人说着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惋惜。
      “如果他不做反贼,以他的将才北伐未必不能成功,也许大金能被打败,也许......这一次北伐失败,恐怕,恐怕燕州城不保啊,唉,恐怕不止是燕州啊......”
      老人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也慢慢黯淡。
      小孙子似乎察觉到了爷爷的悲伤,一时也不再闹腾。
      突然屋内气氛一紧,老人有所察觉,抬起头望去,屋内的人都如临大敌,王牧之和黄四也不由得绷紧了身体。老人顺着他们的视线往门外的驰道上看去,悚然一惊,转头看了一眼海捕文书,又转头望向门外,再次转头望向海捕文书。
      “爷爷,你的头怎么跟拨浪鼓似的。”
      老人没有理小孙子,揉了揉眼睛,定睛再次向外看去,身体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亦或者是愤怒,在微微发抖。
      驰道正中间一个人缓缓走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分不清楚材质,更被一层厚厚的已经发黑变硬的血浆覆盖,连头发上也满是血污,简直就是以血为衣。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即使满身血污你也不得不承认很好看的男人,好看的就像茶寮里海捕文书上的画一样。看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显然他这些血不止是他的敌人的。
      他缓缓前进,茶寮里奇怪的气氛没有引起他的半点注意,只是直直的看着前方,仿佛走路就是他最重要的事。
      本来压抑的茶寮随着他的走进开始暗流涌动,就像是快要烧开的水,老人发现不止是他,很多人都在微微发抖,原因不详。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这个以血为衣的男人,再没有人说一句话,一时间唯一能听见的声音竟然只有男人的脚步声。
      门口坐着的一个黑衣男人仿佛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在那个男人将要经过茶寮门前时猛地向他扑去,声势甚猛,空气都被挤压地发出惨叫。
      两丈的距离被瞬间跨越,黑衣男人带着如虎的势头一拳向那个男人挥去,茶寮里的人都能听见拳头的破空声。
      那个满身血污的男人面对迎头而来的拳头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仿佛透过黑衣男人的身体依旧望着前方的路,茶寮里的老人已经早早捂住小孙子的眼睛,连自己也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
      拳头快到了,那个男人轻轻把头向左一歪,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黑衣男人的脖子上,轻轻向右一按,然后咔嚓一声,两个人一个头向左歪,一个头向右歪,一个生,一个死,说不出的和谐。
      颈骨断裂的喀嚓声和拳头的破风声几乎同时传进茶寮里所有人的耳朵里,老人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门外的场景,一时呆住了,耳边传来黄四的自言自语。
      “惊蛰。”
      没等老人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原本拥挤的屋内已经空空如也,屋内的人都已经围在那个男人四周,亮出兵器严阵以待。看起来依旧从容的只有王牧之和黄四等少数人。
      被困在人群里的男人收回右手,黑衣男人的尸体这才缓缓倒地。
      他依旧歪着头,眉头微皱,原本应该清澈动人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此时听来却让人心底发寒。
      “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黄四向前半步,抱拳行礼,恭敬道:“参见大将军。”
      男人歪着的头看了黄四一眼。
      “我认识你,你叫黄四,跟过我。”
      黄四听到男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又看到男人如今的样子,声音竟颤抖了起来。
      “大将军还记得卑职,卑职五年前跟随大将军北伐燕州,因功受封奉天卫统领。”
      男人看着黄四,嘴唇微动。
      “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黄四闻言眼眶微红,欲言又止。
      男人好像忘记把歪着的头扭过来,依旧歪着头,和刚才的语调一般无二地说道:
      “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旁边青衣男子笑道:“在下真武派白落梅,青阳侯七天之内从关外横穿燕州南北八百里,身经百战,昼夜无眠,不知急着是要去哪里?”
      茶寮内老人听到白落梅的话心中百感交集,门外那个男人就是刚才自己口中提到的青阳侯赵衍。
      赵衍仿佛没有听到白落梅的话,依旧直直的看着前方,燕州是大昭北疆,他的前方自然是南方。少顷,他喃喃的张口。
      “去昊京,找赵元。”
      白落梅依旧风度翩翩,嘴角含笑。
      “知道青阳侯和皇上情同手足,但如今你戴罪之身,皇上的名讳还是不要出口。京城离此还有三千里路,青阳侯恐怕去不得了。”
      白落梅话头一转。
      “不如白某护送青阳侯南下京都如何。”
      王牧之在一旁冷笑道:“我看你是想护送他的头颅回京做爵爷吧。”
      黄四对着赵衍又一拱手。
      “大将军,卑职带你回京面圣,只请大将军委屈一下,恕卑职无理。”
      话音未落,黄四手中一条乌金铁链像黑龙出洞般射向赵衍腰间,竟然抢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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