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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终于来找我了 ...

  •   师成礼在县衙外的告示板上,看到了安晏和墨白的通缉令。

      虽说那二人姓氏与通缉令上所写不同,但师成礼几乎可以笃定,他们就是画像上的二人。

      县衙士卒已经下值,偶有几个晚归的掾吏,见了他,远远地抱拳行礼。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又在告示板前站立许久,终于抬脚,蹒跚地离开了。

      他买了几样简单蔬菜,并半只鸡,终于回了家,一屁股坐进椅子。安晏仍施针未出,墨白坐在他对面,笑吟吟地将茶水推给他:“师大人此行,可还有所收获?”

      “菜铺离得倒不远,只是我这脚,实在不方便。唉,又怕你们不熟悉,而且,我在史大娘那买了十年菜,她每次都少收我几个铜板。我倒不是贪图那几个铜板,实在是,这些年为我母亲买药求医,花了不少银子,令事的俸禄也不高,我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攒够……”师成礼絮絮叨叨地说,一口喝下茶水,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墨白。

      他却没听出墨白的一语双关。

      “师大人不用担心,只要令堂的头疾不会再犯,过些年,你自然就攒够礼钱了。”墨白弯着眉眼安慰道,目光微暗一瞬,转向师成礼放在地上的竹篮,“只是,我和柳姑娘都不大会做饭,可能要麻烦师大人从旁指导了。”

      “你和柳姑娘都……不会做饭?”师成礼怔了怔,只得叹息着起身,“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倒也不算完全不会,只是很少去厨房,怕做出的饭菜,实在难以入口。不过,帮师大人打打下手,总是可以的。”墨白抢先拎起竹篮,另一手扶住师成礼的身子,“柳姑娘也一起去吧?”

      “好。”谢新柳立即站了起来。

      “那……那就麻烦你们了。”师成礼扶着墨白,呲牙咧嘴地跨出门槛。

      ——————————

      直到夜深如墨,星野四垂,安晏才终于推门而出。

      饭菜早已做好,都在厨房温着,师成礼、墨白和谢新柳正在屋子里一边等候,一边聊天——当然,主要是师成礼在说,尽是些邻里巷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安晏一脸倦容,进屋后直扑向桌上的茶壶:“太渴了,让我……”

      墨白已先一步拿走了茶壶:“茶凉了,对身体不好,我去烧一壶热的。”

      他说完就端着茶壶茶盏,起身走了,安晏颇为古怪地望着墨白的背影,忽觉身侧一人拉住了她的衣袖。

      一转头,便见师成礼正急切地望着她。

      “许姑娘,我母亲她,她怎样了?”

      “令堂正在熟睡,要一个时辰之后才醒,你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安晏坐下,笑着拍了拍师成礼的手,问道,“你们吃过饭了?”

      “还没有。”师成礼松开手,也松了口气,“白兄台说要等你一起,饭菜都在厨房,我去拿来。”

      他说着就要起身,安晏一把将他按坐回椅子上,笑着道:“你脚伤未愈,我来吧。”

      ——————————

      饭后,几人将无人居住的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安晏三人暂住。师成礼的母亲醒了,感觉神志清明了不少,连带着身子也轻盈爽利了。听说是安晏治好了她的头疾,她直要磕头道谢,安晏劝了半天,墨白和师成礼也跟着劝了半天,老人家才终于打消了念头。这一阵折腾,夜已入半,安晏躺倒在床上,几乎瞬间就沉入了睡梦。

      次日吃过早饭,安晏又为老人家诊了诊脉,相较昨日,脉象已平稳有力许多。随后,她让师成礼拿来笔墨,给他写了四副药方:“令堂头疾暂时无碍,但日常调养,仍必不可少。一年分四季,时节不同,用药各异。这四副方子,春夏秋冬,每季一副,若能坚持三年,便可彻底根治。”

      师成礼小心地拿过药方,看了半晌,最后抬起头:“你们……要走了?”

      “是啊,我们确有要事,不能久留。”安晏起身,墨白和谢新柳已经收拾好包裹,也将她的行囊一起拿来,她向师成礼告辞,“我们这就走了,兴明县城西,有租马车的地方吗?”

      师成礼似乎欲言又止:“有倒是有……”

      安晏于是问:“可是对这几副药方,还有什么疑虑?”

      “不是不是,我……”师成礼连忙否认,说到一半却又顿住,未几,终于踟蹰着开口,“我自然相信许姑娘的医术,只是,那个,我是想说,诊金……”

      安晏一怔,噗嗤笑了出来:“你昨日留宿我们,就当付过诊金了。”

      师成礼拧着眉头:“这怎么行?许姑娘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母恩人,我无以为报,怎能连诊金都不付?”

      安晏笑眯眯地道:“我的诊金要黄金十两,你付不起。”

      师成礼愣住,下意识地:“这么贵?”

      安晏挑眉:“因为我是神医。”

      师成礼不说话了。因为她的确是神医。

      “哈哈哈,骗你的。”安晏笑起来,好像终于能体会到墨白平日捉弄她时的乐趣了,“我是大夫,治病救人,乃份内之责,你也无需放在心上。不用送了,后会有期。”

      说完,她拱了拱手,便拉着墨白和谢新柳离开了。

      师成礼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走出院子,他没有相送,双手却在身侧握成了拳。

      ——————————

      师成礼在县衙忙碌到深夜。

      月华拂落,映出窗边的烛影,案上书卷已摞了半人高,他却仍未理出头绪。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而入,是县城治吏。师成礼闻声抬头,望了那人一眼:“徐戾,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你还没走?”徐戾脚步一顿,“我今日恰巧有事,耽搁了时间,正准备回家,见你屋里灯亮着,还以为你忘了灭灯。”他走上前,颇为好奇,“你在看什么?县里近些日子,并无要案吧?”

      “我在查看成州的连续杀人案,就是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师成礼道。

      “嗯?”徐戾倚着桌边,随意拿过一本记录,“我有些印象,这些,就是霍治事拿来的?”

      “是,此案死者众多,牵涉地域甚广,我看了一整天,腰酸脖子痛的,还没有看完。”师成礼一边说,一边仍在翻阅。

      “这案子,我听说,朝廷先是派了钦差,后又派了刑审院的大人去查。”徐戾微微眯起眼,瞥向师成礼,“你为何会突然调查此案?”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兴趣。”师成礼低着头道,彻底回避了徐戾的目光。

      “有些兴趣,也不至如此废寝忘食吧?”徐戾问道,“令堂身体可好些了?以往你都是一下值就赶回家,连我们邀你喝酒都不去一次。”

      师成礼抓了抓头发:“还未来得及同你们说,我昨日遇见一位神医——昨日我不是休沐吗,我去山上采药,差点摔下山崖,正巧被这位神医救了。她实在厉害得很,不仅有一身好功夫,更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我母亲的头疾已被她治好了。”

      “神医?”徐戾一怔,又转目看向手里画着成州杀人案嫌犯画像的册子,眸子愈发深了。

      “那个,时辰也不早了,你若乏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师成礼忽然意识到他说得太多了,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看完这本就走,你放心,我一定记得灭灯。”

      徐戾看了看师成礼,将手中册子合上,嘴角微微一勾:“行,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我对这案子也有了些兴趣,明日,我也来一起看。你想查些什么,两个人一起,总能更快一些不是?”

      “那……那就先多谢你了。”师成礼尽量镇定地道,手心不自主地出了一层细汗。

      徐戾又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师成礼坐在桌前,却也看不下去了,眉心紧紧打成了一个结。

      他开始后悔了,他怎么又忘记了“沉默是金”的道理?他一向不擅长说谎,徐戾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昨日他没有让他们出去买菜,今日他们也很早就走了,徐戾应该不会见到他们。但他心里不知为何,竟无端生了恐惧。

      他不希望他们遇到危险——至少,在真相查明,证据确凿之前。

      他不相信他们是杀人凶手,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他们救了他,救了他的母亲——一个善良仁德,救死扶伤的大夫,怎么会杀人呢?

      ——————————

      兴明县县衙,出了两个怪人。

      一个自然是师成礼,他日日下值后赶回家为母亲做饭煎药,继而便返回县衙伏案阅卷,快到子时方才离去,如此奔波辛劳,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一刀封喉的连续杀人案无人不知,但朝廷已派了钦差,刑审院司直稽查个个都是查案好手,哪里轮得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令事出谋划策?

      师成礼说,他不是为了去刑审院献策,可是究其原因,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另一个怪人,却是徐戾。

      徐戾的怪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武功在县衙中出类拔萃,甚至比起县尉也不遑多让,为何却来了这小小兴明县做一个小小治吏,谁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徐戾和师成礼一起,宵衣旰食地在那研究杀人案。

      但没有人敢去问他,徐戾平日虽同众人一般喝酒赌钱,天南地北地胡侃,可——大家心里,不知怎么,都有点怕他。

      ——————————

      秋意渐深,月色如水,静悄悄地流满长街。

      徐戾和师成礼离开县衙,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各自回家去了。

      深夜时分,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寂静无人的城中,只远远传来巡夜的更声。月光将徐戾的影子拉得颀长,而他的目光,却幽暗似融进了夜色。

      他有很多次像今日这样,踽踽独行于茫茫世间,他本没了什么期待,可或许是今夜月影清幽,星辉潋滟,他竟莫名感觉到了——孤独。

      二十四起杀人案,他在睡梦中也会时常想起。

      简洁,果断,是杀人者最完美的刀法。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三年前的血光中,那个人,像是一尊残忍而冷漠的神。

      转过街角,他的家就在不远,他却忽然顿住。

      墙下人影好似隔世的幻觉,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有一颗种子却从心脉,一寸寸发芽成长,蔓延到了指尖。

      “你……终于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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