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尽疆域》寒露湿桂花

9、中秋佳节

　　这街道挺宽广平整，但挤满了人群，显得有些狭窄，幸亏他们那里没有发明汽车这种东西，否则这车能堵到明年中秋。
　　期间再来个慢吞吞的大公交横叉一杠，就能制造一起谁都跑不了的盛世相逢。
　　街道两旁是两排商铺摊子，一眼都往不到头的那种，首饰摊子，零食摊子外面的人群都挤爆了。
　　明双珏隔着衣袖抓着他的手腕，感觉他的手腕凉凉的，很舒服。
　　风灵忆不知为什么，每次被明双珏一抓就会对手腕分外敏感，心里像被羽毛轻挠，又酥又痒又舒服。
　　他们就像两个仙客，走进了这熙熙攘攘的喧嚣红尘。
　　明双珏带着风灵忆走到了一个烧烤摊，这烧烤摊生意很红火，里面全是客，外面的摊子也坐了不少人。
　　一看就很赚钱，令人垂涎。
　　你要知道，在北域，绝大多数的事情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如果真有钱解决不了的，那就需要更多的钱来解决。
　　明双珏坐在椅凳子上，看起来心情不错，递给了风灵忆一张菜单：“你想吃什么呀？”
　　风灵忆大致扫了一下，发现还好，自己没有吃霸王餐被老板留下虐待的风险，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第一次来这儿，没吃过，你有没有推荐的？”
　　明双珏：“我也第一次来，我不用吃饭，我是来听饭的。”
　　风灵忆立刻懂了：“你是来听柴米油盐的。”
　　这时，他们旁边那几桌飘来一阵烧烤的香味，还传来一阵阵嘈杂声：“哎老兄，看你不像本地人，今天过节不回老家啊？”
　　他对面那个汉子叹了口气，失落中有些思念：“想回去啊，老婆孩子都在老家，可我们就放两天假，一来一回路上都要耗一天，车费还贵，我等着今年过春节再回去。”
　　另一桌是两个女人，一个女人穿着蓝色的古风外衣，看起来像三十多岁的年纪，另一个老一些。
　　老一些的那个女人抬头纹明显，脸上也有些皱纹：“小潘，你家大的今年要升高中了吧，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懂事听话，学习还认真，肯定能考个理想高中。”
　　小潘听了笑笑，满头黑里夹杂出几许白：“孩子压力大，每天晚上都学到天黑，看的我心疼，可如何不吃苦还能有出息呢？唉，羡慕你家的团团，都考上了中央大学。”
　　他们身后那桌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在吃烧烤。
　　两个女孩，大一点的看着十四五岁，小一点的十二三岁。
　　小娃：“我要这个！”
　　大娃：“这是我的！你的早就被你吃过了！”
　　母亲忙劝着大娃：“你大，让一下妹妹吧。”
　　大娃：“我不要！这就应该是我的！”
　　父亲：“别争了，叫服务员在拿一个过来不就行了嘛。”
　　一切都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空气中流动着热闹温暖的氛围，迎面扑来了一阵凉爽的风。
　　凉爽的风中带着一股花香料味，让风灵忆忽然想起了寒梅香。
　　他不禁看向明双珏，明双珏沉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怎么样，听饱了吗？”
　　风灵忆垂下眼睫，目光投落在桌上的菜单上，他忽又抬起头，笑道：“还行，这一顿吃的很不错。”
　　明双珏站起来，起身时颇有点落拓不羁的味道，弯着一双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去买壶酒，然后带你去过节，你想跟我走还是在这儿等我？”
　　风灵忆笑着仰望他：“我在这等你吧，快去快回。”
　　这座酒楼有两层，像是亭台楼阁的风格，显得古色古香。
　　酒楼外面有一大片空地，上面只有零星几个人，空地外有一株开的正艳的腊梅。
　　明双珏一身紫砂外衣，坐在二楼等他的酒。
　　他向外面望去，外面天空呈现一片浓墨重彩的绛紫色，还有些许橙黄橘绿的温柔晚霞。
　　他视线下移，忽的又怔住了——
　　风灵忆一身红衣，艳丽无双，绛紫色的天空仿佛是一个背景板，衬的他愈发动人，红衣影绰，眉目如画。
　　他不紧不慢地向那株腊梅走去，微微弯腰轻触花瓣，显得温柔又浪漫，优雅而迷人。
　　正巧这时风灵忆起身向二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紫砂，和明双珏遥相对视。
　　他看到明双珏拿着酒起身飞向了酒楼楼顶，随意的坐了下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少年的洒脱不羁快意轻狂。
　　风灵忆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起身飞上楼顶，一身红衣翩跹，热烈绚烂却又加上了淡然处世随遇而安的清冷。
　　他站在明双珏身边，先是俯视着他，在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向远方眺望。
　　日落跌进迢迢星云，人间忽晚，暮色初深。
　　街道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十几人，热闹喧嚣已经过去，属于夜晚的沉静悄悄侵入。
　　明双珏一手撑地，微向后倒：“和人间有了羁绊，便再也抽不开身了。”
　　“所以，这就是你不肯动情的理由？”
　　明双珏轻笑出声：“也许吧，我是不喜欢有牵绊，可也不是很喜欢一个人。我需要我的牵绊不成为我的枷锁，不像人情那样让我低头、妥协，最后卑微到土里。”
　　风灵忆静静的看着他，神色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他淡声道：“你要一个强大到无法无天的人，可是这世上终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你的牵绊也许不会成为你的枷锁，但也会让你感到痛苦。”
　　明双珏仰头看向他，神色平静：“嗯。”
　　夜色将他们的身影拉的绵延悠长，在这高楼之上。
　　一生诗酒风流，淡泊名利无忧愁，称谪仙瑶宫难留，去凡间红楼斗酒。
　　随即明双珏像是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对了，我说要带你去过节的，我忘了！快点快点，白云城要逮着我骂了！”
　　明双珏一急抓住了风灵忆白皙修长的手，两人都是一愣。
　　然后明双珏心里有意试探他一下，没有松开反而十指相扣，带他一起飞在了空中。
　　风灵忆皱起了眉，一时不知该不该抽回手，理智正在和欲望打架，让他陷入深深的纠结。
　　要是其他人，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把手抽过来顺带用湿纸巾开一下。
　　可见爱情果真让人降智。
　　纠结着纠结着，目的地到了。
　　明亮的白色光线洒满了整个庭院，院子中间放了一个大圆石桌，石桌上是三盘月饼和一堆食物。
　　白云城和吃喝玩乐趴在石桌前盯着那盘月饼口水直流，心里想着：我要把明双珏给骂的沉醉不知归路，他妈的怎么还不来？！
　　姜文全坐在石凳上，看着大馋猫小馋猫，不禁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石桌旁边是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青翠欲滴，遮住了大半的石桌。
　　风灵忆一着陆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温馨和暖意，清扫了夜晚秋天的清凉，让他有些想沉溺在这里。
　　“明双珏！你干什么去了？知不知道小爷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风灵忆看着气鼓鼓的白云城，平淡的脸上微微笑了起来。
　　明双珏把酒一提，嬉皮笑脸道：“买酒去了。哇哦，好多菜啊，看起来很棒的样子。”
　　明双珏高兴地拉着风灵忆向姜文全介绍：“叔叔，这是我朋友，他没有亲人，所以我就拉他一起来了。哦对了，他叫风灵忆。”
　　姜文全和蔼地向风灵忆笑笑，伸出手做请的姿势：“很高兴见到你，灵忆，坐下来吃饭吧，云城和吃喝玩乐都等不及了。”
　　风灵忆微笑的向他道了谢。
　　五个人，啊不，四个人一只猫围在桌前，餐桌上有说有笑，一片祥和。
　　白云城狼吞虎咽地趴着菜的，风灵忆风度翩翩的吃着月饼，明双珏吃着菜饮酒。
　　吃喝玩乐只能啃着他的北域进口猫粮。
　　姜文全不愧为北域中央教育部部长，此情此景忍不住吟出一首诗来：“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白云城差点被呛到，忙拿着一杯酒灌了下去：“义父，您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吗？为啥我有时老感觉咱俩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呢？”
　　明双珏端着酒杯，笑着望过去：“好诗，要不我们来飞花令吧，吃喝玩乐，怎么样啊？”
　　吃喝玩乐抬头给他一张花猫脸：“喵~~~”
　　白云城满脸怀疑人生：“……不是，双珏你故意的吧，太不仗义了，”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站起来：“还有上次，你去骚包勾美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兄弟我没带伞啊！只顾自己撩美人，哼，见色忘友，”
　　然后他又用一只禅指了指吃喝玩乐：“还有你，吃里爬外，整天胳膊肘往外拐，当心被猫贩子拐去，我就喜极而泣了，哈哈哈——”
　　吃喝玩乐被他一戳一戳，本来开心的柿饼脸上浮现了红色的怒火，忍到临界值时顿时炸了毛，一把扑过去，要跟白云城斗个你死我活。
　　空气中流动着清凉温暖的氛围，风灵忆嗅着飘来的淡淡桂花香，珍而重之地像是要把这一刻的所有都刻在脑子里。
　　这时，云层飘了出去，月亮露了出来。
　　白云城往天上一望，引得众人一齐看天。
　　一轮圆月分外明亮，周身围了一圈冰冷的寒芒，有些像太阳的光晕，有种朦胧隐约之美。
　　月亮上面颜色和质地似乎不均匀，有的地方暗有的地方亮，又像水玉在流动，里面好像藏着黑暗的物质。
　　天空中几乎没有星星，但飘着几个孔明灯。
　　白云城：“天灯！好漂亮啊！”
　　吃喝玩乐：“喵喵~”
　　风灵忆心中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小树林和湖泊，想起了月下谪仙。
　　月下谪仙一脸沉静，似乎想起了什么喜悲不能的回忆。
　　孔明灯在天上不快不慢地飘着，先是只有几个，然后一瞬间升起了一群。
　　不说明灯三千，起码也有一两百个。
　　孔明灯在夜色包裹的空中流动，闪着光泽，闪着凡人的欢笑和眼泪，陪着孤寂的月亮过一晚中秋。
　　众人吃着月饼赏着明月，白云城看着月亮，忽然突发奇思妙想：“我记的嫦娥是为了不让长生不老药落入坏人手中才吃的，后来在月宫夜夜以面洗泪。”
　　姜文全：“是以泪洗面，哎，难得你会个成语，还背倒了。”
　　说完又感概了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白云城无语了一会，为自己强行挽尊：“哎，都差不多，反正就是她在月宫天天哭，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我觉得这传说不对啊，她都成仙了，仙人哪来的七情六欲？她哭什么？”
　　众人沉静了一会，没人回答他，气氛一时尴尬。
　　吃喝玩乐总算是长了一回心，在那里努力的活跃气氛：“喵喵喵~”
　　明双珏笑着敲他的头：“我怎么记得是嫦娥不想长生想成仙，才偷她丈夫的另一颗丹药，成仙后后悔了呢？所以啊，她考虑事情不周全。”
　　白云城一脸懵逼：“什么？考虑不周？拜托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走一步算十步啊，算计来算计去，你们这些搞权谋的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回答他的是又一记头皮。
　　风灵忆不知道北域的这些传统故事，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酒过三巡，明双珏向白云城和姜文全还有吃喝玩乐道过别后，带着风灵忆乘风飞走了。
　　风灵忆在空中俯视，花草树木和房屋在月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又在快速的飞行中不断往后逝去。
　　一切都在朦胧隐晦之中，好像他们真的可以放弃俗世的纠葛牵绕，真的在一起。
　　飞速扰动的气流拂过全身，明双珏觉得有些清冷，便停了下来，幻化出一件大氅，轻柔地披在风灵忆身上。
　　风灵忆内心：一看就是资深的花花公子。
　　风灵忆向前眺望：“这不是去清月殿的路，你要去哪儿？”
　　明双珏冲他邪魅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天空一片紫蓝，远处伫立在湖泊上的山峦在茫茫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风灵忆感觉明双珏要带着他降落在水面上。
　　他忍不住地看向了身旁的明双珏，脸上写满了“我不想洗凉水澡”。
　　明双珏噗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带你来洗澡的，放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不会让你淋湿的。”
　　明双珏带着风灵忆降在水面上的一瞬间，平静的水面立刻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风灵忆向四周望去，四片浅浅的陆地将这里围了起来，陆地上是满满盛开的桃花。
　　天地一片粉，好像连月亮都染上了粉色。宁静的空中荡漾着浪漫和唯美。
　　明双珏笑着看向他：“你喜欢这里吗？”
　　风灵忆没说话，但平淡的脸上柔和了很多，潋滟如春水的桃花眼里发出一种愉悦的光。
　　明双珏低沉而富有磁性声音响起：“这样，你闭上眼睛，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风灵忆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风灵忆完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明双珏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划过一道蓝光注入了风灵忆的眉心。
　　风灵忆好像甜甜的睡了过去。
　　明双珏接住倒下的风灵忆，把他轻柔的放在冰面上。
　　白云城从树后走了出来：“这就是你要给他的东西？”
　　明双珏脸色毫无笑意，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白云城站在冰面上，皱眉望着明双珏：“双珏，我真觉得你这一次过分了，你用感情控制他，可有想过他知道后该有多难过。”
　　明双珏：“我不觉得他是这样的人，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我对他的……我对他做这些事时，他都很警惕。”
　　“你不觉得他对你动真感情了吗？就算他警惕，他现在晕倒在这里，还不够说明他对你放松了吗？”
　　明双珏：“所以啊，他不会伤心，因为他知道我对他有企图，他是自愿的。”
　　白云城被气笑了：“自愿给你一切？或者被你利用去做某事？拜托域君陛下，你怎么就是不承认他对你有感情这个事实呢？你还真是无情。”
　　明双珏沉默着，脸色很不好看。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自愿被你带来这里，被你弄晕？除了还你帮他解除牢狱之灾的恩情以外，”白云城像是想到了什么，嘲讽了一下：“我估计要他在皇宫和监狱选一个，他估摸会选监狱，显而易见的，他不想跟你这种心眼多的都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人相处，只想平淡过他的生活，”
　　“所以，双珏，他自愿就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明双珏突然朝白云城笑了一下，丝毫不见勉强：“云城，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他身上的谜团。”
　　末了他又道：“你以为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吗？太天真了。更何况我现在也不是很喜欢他。”
　　白云城眨着两颗大眼睛望着他，深呼吸了一下后，还是气呼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