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你》CJ陈姜

4、第 4 章

　　陈呈上楼的时候差点被拦住，国外在这方面安保做的还是很好的。费劲巴力解释几分钟叫来了现场导演作证才被允许上了楼。
　　二楼的走廊静悄悄的，现在是黄昏的时刻，左手边一排玻璃窗透出米兰上空柔和的落日光映照在右手边一排白色的墙壁与房门上。陈呈在写有‘leon’牌子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一呼一吸间好像有什么感应般，直接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推开了门，没有锁，门开了。

　　如果说走廊里的光线是柔和温暖的，休息间里就像不处在同一时间线的世界一样。厚重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屋内没有开灯，在开门的瞬间借着外面的光趁机将休息间的布局扫了个大概，看清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关了门，陈呈的夜视力是极好的。

　　休息间正中间摆着一张长型桌上面放着一堆画纸和剪裁工具，右边立着三个人台，有两个上面还扎着没做完的衣服。桌子左边有两个大沙发，李昂就躺在其中一个上面。

　　在昏暗的房间里，白噪音好像都被隔离掉了，呼吸声大的好像八九月的知了叫。四处都是李昂的味道，身处其中好像被那人拥入怀中又像某种无形的枷锁让他迈不出脚步上前。这或许是一种警示，提醒着他，上帝曾失手安排过一出错误的剧本，如果此刻向前可能再次得到无言的结局。可选择权从来不在他的手里。
　　这种心情可以用胆怯来形容吗？不然怎么无法上前，明明就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是胆怯吧？不，已经走到这里了。或许过去几年不敢追逐的时间才是上帝对于怯懦者的惩罚，哪怕重蹈覆辙也应该再勇敢点。而且，门已经开了。

　　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光线，陈呈很流畅的走到了沙发跟前蹲下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呼吸平稳，好像没有意识到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陈呈觉得李昂没有睡着，只是单纯的闭着眼而已。他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焦急的心情却让他什么都想不到，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刻就掉链子，每到这种时刻就特别厌恶自己。

　　时间久到好像窗帘外的天色变得跟屋内同步的一般，沙发上的人叹了口气终于先开口道，“陈呈，这几年，过的好吗？”
　　李昂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随意的话头，蹲在沙发边的人却直觉般领悟，他这是在回应刚刚在秀场后台自己发出的第一句问候。心好像被揪住了一般，不是疼，而是终于恢复了跳动。这个人，总是能命中最让人悸动的靶心，是什么都不做都能无时无刻都让陈呈心动的魔法师。
　　“过的...说的过去，你呢？”
　　黑暗里陈呈注视着李昂的脸，那双眼睛缓慢睁开，没有看向他，而是直直的看向了天花板。
　　“我？你用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
　　陈呈并没有被这句听起来好像讽刺的问题伤到，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斟酌着开口，“校友？”
　　李昂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将目光转向了他，但在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脸时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笑了，“陈呈，没有哪个校友会顶着一脸蓝色染料关心别人过的好不好”，说着撑住沙发坐了起来，绕过这个可疑的闯门贼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下，陈呈坐在刚进门看到的那张工作桌前。桌子上散落的一打画纸在明亮的室内看的一清二楚，陈呈认出李昂的笔迹。画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过度均匀。哪怕服装效果图的表现形式与素描和油画这种写生为主的呈现方式不一样，哪怕在此之前陈呈从来没看过其他人的服装手稿，也能判定出这几张画的优秀程度。尤其，今天还亲眼见到了源于这几张画稿制作而成的实物。

　　李昂在旁边袋子里翻找出几罐东西走了过来，“别动，给你卸妆。”
　　这句话像是指令，陈呈从那之后一直到全部卸掉染料都真的一动没动坐的笔直。只有不听话的眼珠在随着李昂的动作左右转动，从留长的头发一直看到修长的手指，立体的眉骨，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圆润的鼻尖，流畅的下颌线，饱满的耳垂，陈呈在更新李昂在他回忆里的存档画面。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曾经那种抱着回忆可以度过一生的念头是多么荒谬。

　　头发上还有几撮卸妆水擦不掉的痕迹李昂没有再多弄，在擦到脖子上的染料时，陈呈有点怕痒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李昂动作一顿，等他恢复之后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大半罐卸妆水下去才把染料清了个七七八八，一张脸逐渐在李昂的拨弄下露出原本的样子。李昂捏着陈呈的下巴左右翻看他的头，确定都清干净后将桌上用掉的卸妆棉收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等下回去好好再卸一遍在洗脸”
　　“知道了”，达成指令，陈呈动了动坐酸的背又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李昂转身靠在桌前，看着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一种莫名心塞的感觉。在无数个想要接近李昂的人里面，陈呈无疑是最迟钝的那个。他连一个合适的聊天话题都找不到，怎么会被cc认为是个健谈的人？明明还是这么笨。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你过的好不好？”
　　“不说你就出去吧”
　　“等等！等等....”陈呈抓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李昂，但接着又是沉默。
　　陈呈没有用多大的力，李昂轻而易举就能挣脱开，就好像是给双方都留了退路一样。再也不想面对这个沉默的笨蛋，李昂挣开被拉住的手臂，同时生气自己居然对这个人还抱有期待。

　　慌乱的看着李昂拎起沙发上的背包开始收拾东西，终于在看到李昂真的准备走的时候，陈呈急促的开了口，“我想..我..我能不能追求你！？”
　　几乎是喊出来的一句话成功的拦住了快要走到门口的李昂，他回过头看向站在桌边的人，那人却已经将脸转向了一旁。陈呈这种姿态李昂并不陌生，是一种好像害怕听到被拒绝的结果，提前做好了防备的姿态。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那么想要那么渴望却又不准备真正的全力争取，总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区，自负的预判幻想出的结果。永远将自己放在低位，却没有理解李昂真正想要的什么。真想就这么直接走了，不要再重新纠缠了。
　　但李昂还是放下了手提包。这一声响动赦免了陈呈，他终于敢回过头与李昂对视，李昂没有说话，他又继续问到“可以吗？”

　　七年间，李昂没有故意避开关于陈呈的消息，只是淡淡的将生活拨回正轨，就简单的失去了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想要扑到李昂身上的人一抓一大把，陈呈没什么特别的，就跟所有碳基生物一样，甚至更加无聊更加笨拙，并不是非他不可。
　　但吊诡的是，在陈呈出现之前李昂是没有恋爱的打算的，更没有想过与谁建立长久的亲密关系。这消极的想法源于父母那段开放式婚姻关系，那些浪漫故事之于他来说更像一种慢性毒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让他陷入对人类的质疑，浪漫的背后带给李昂的只有从不曾被谁坚定选择过的失落。
　　长大后围在李昂身边的那些人的心思也很好猜。这样一个精美长相出身优越的少年，如果谁能走在他身边或者把他带到哪场派对里的话，那将是虚荣心登顶的时刻。李昂本身就是最令人羡慕的一件配饰。

　　沉浸在荒芜的情绪中已久，就在打定主意不再对人生抱任何期待之后粗心的上帝好像终于想起，在某片被遗忘的不知名海域还飘着一艘流浪了很久的船。此时船上的人坐在危险的甲板上，被打湿裤脚也毫不在意。摇摇欲坠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沉入海底了，海浪汹涌后就会支离破碎。偶尔有其他误入的船只经过，会对这个流浪者抛出救生圈，但他并不想上岸。于是上帝安排了一个人，他穿着破烂的水手服自顾自的坐到了流浪者身边，什么动作都没有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

　　于是，李昂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的情绪，允许他接近自己允许他坐在自己身边，允许他牵动自己的情绪，所以陈呈也是特别的。
　　李昂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推翻虚无的证据，找到了解药，找到了上岸的航线。
　　可还是被眼前这个人骗了。
　　看着现在光鲜亮丽的陈呈，李昂好笑的开口道，“你不是都结婚了吗？”
　　这话让陈呈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多的心情是震惊，“结婚？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要结婚，我..我只喜欢你，我只会喜欢你。”
　　生怕李昂误会什么，陈呈惶恐的解释顺便表了个质朴的白。
　　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种说法，可看着他那个样子，李昂又觉得他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人，接着又问道，“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

　　陈呈拒绝李昂的时刻很少，几乎就是没有。唯一的一次就是2015年，大四的下班学期开学前的寒假，当时在西北老家过年的他拒绝了李昂想要来找他一起跨年的要求。所以陈呈立刻就想到了李昂说的是什么事情，毕竟从那次之后这个人就彻底的消失在学校里，到处都找不到，直到后来才听说他去了米兰留学。

　　陈呈想不通，不让李昂来西北和误会他要结婚之间有什么联系，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本就不善言辞的人这会儿更加大脑宕机。
　　李昂看着陈呈那副茫然的表情，头一次怀疑自己做了什么错误的判断。

　　“因为我家偏远也很破，我不想你看到这么难堪的画面。”似乎到现在也觉得难以启齿，自卑的情绪再次袭来，说出这话的陈呈并不轻松，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李昂的问题。

　　该怎么解释才能体面点呢？关于那少年人无处安放的自尊心。抑或是关于那一千九百多公里太遥远的路途，怎么舍得让李昂走那么辛苦的路？
　　米兰的夜依旧浪漫，到处都有不管他人死活的心动邂逅正在发生。休息室里四目相对，少有的时刻，是双方都沉默的不知道该从哪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