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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纵奇才 ...

  •   秋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了,树上只剩零星几片树叶,不适合再待在院子里。
      钱圻畏寒,早早缩在屋里不出门。
      此刻她正在整理自己的月例,因为年龄还小,所以不多,全装在她的宝贝匣子里,钱圻把《千字文》放进了最上层。
      敲门声响起,陈氏在门外唤她出来,“二娘,你父亲回来了。”
      钱圻忙收好匣子走向厅堂。
      钱父回家,除了杨氏和妾室孙氏,最高兴雀跃的要数钱圻,她一直记着祖母说的话,等着请先生。

      钱守成一到家先去拜见周氏,尽管周氏不是他嫡亲的母亲,但面对周氏时,钱守成一贯毕恭毕敬。
      周氏在钱守成出门前提了一句:“二娘快六岁了,也该给她请个先生。”
      钱守成疑惑问道:“是,只是不知道请什么先生是好。”
      母亲的意思肯定不是随便请一位识字先生,如果是这种小事她吩咐底下人一声就行了。
      但请肚子里有墨水的先生并不容易,义学的先生还是当初自己的父亲钱贺亲自上门请来的,再者不得不说,二娘毕竟是女子,外面的那些教书先生恐怕并不愿意来……
      周氏提点道:“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钱守成明白了周氏的意思,恭敬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去办的。”

      财帛动人心,钱家高价聘请教书先生的消息传出去后的第二天,钱家就来了一批人。
      孙氏从儿子钱怀慎那里得知这事后气得不轻,前段时间她还背地里笑杨氏不如她,生的是女儿,姑娘家跑去学堂像什么话,结果现在郎君回来后竟然特地请先生来家里。
      请先生的银钱比给她的月钱还多。
      孙氏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对杵在一旁的钱怀慎说道:“你还不去上学吗?”
      “今天休沐,我去看看家里给二娘请的什么老师。”
      “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钱怀慎不解,“为什么?”
      “去去去,你就去看热闹吧。”
      还能为什么,他们偏心成这样,还不是怕你心里不好受。
      钱怀慎摸不着头脑,“那我去了?”

      大堂,钱守成正在和这伙人寒暄,六个人中有三个童生,两个秀才,还有一个老者仅是白身。
      钱守成想,秀才的才学也足够教二娘,童生也勉强可以。
      “这是我家小女,”钱守成牵过钱圻向他们介绍,再开玩笑似的对她说,“二娘你看哪位先生比较好?”
      这些人原以为是来教这位刚来的小郎君,散出去的消息是高价聘请一位教书先生,并没有说教谁,他们看到许诺的银两便心动了。
      现在告诉他们,眼前的小娘子才是未来他们其中一人的学生,一时不愿接受,出身贫寒低微,为钱财折腰是一回事,但折腰向女子低头又是一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
      一个秀才站起身行礼,“原是想为小娘子请先生,我先走一步。”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钱守成盯着那人的背影心中恼怒,转头看向其他人,笑得十分勉强。
      其他人舍不得钱,又不想教钱圻,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便看向钱怀慎,“这位郎君已经开蒙了吗?”
      钱守成脸色不太好看:“犬子已经入学了。”
      钱圻看向从始至终没说话的那位老者,他长得比较亲切,于是走近问他:“你会《千字文》吗?”
      郑归一捋了一把胡子,看向眼前的这个小娘子,笑答:“当然,你要学这个?”
      钱圻回视,眼神不偏不倚,听到他的问话,微微挺起胸膛,嘴角浮现按不下的笑意,捻起手指做了个手势,故作谦虚地说:“我已经自学一点点了。”
      郑归一抚掌大笑,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不再看重那些条条框框:“我当你的先生如何?”
      看着二人对答,钱守成无语凝噎,偏偏这位正是那个没考功名的,不过看看其他几位……
      还是算了,就他吧。
      “那就你教我吧。”钱圻真心夸赞他的胡子,“你的白胡子真漂亮,看起来也比他们和善,不像他们想要钱又拉不下脸,仗着比我多认识几个字故作姿态,我听义学里的先生说有教无类,怎么都说一套做一套……”
      二娘居然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不愧是父女连心,钱守成心想。
      “二娘!”看着其他人脸色越来越不好,钱守成才缓缓喝止,心里略微舒心。
      这小娘子真是牙尖嘴利,夸就夸嘛,还顺带贬低了别人。
      郑归一也是为钱而来,所以也有些心虚,但因为人老,脸色通红也不容易显出来。
      另外一人就不同了,脸已然涨成猪肝色,吹胡子瞪眼,连连摇头,“你不敬师长。”
      钱圻也摇头,“你又不是我的师长。”
      “二娘,够了。”适可而止,钱守成看着二娘还想顶嘴,忙说,“大郎带她进屋反省去。”
      然后钱守成转身赔笑,“几位先生见谅,都怪我常年在外,家教不严,没有好好教导小女,以后还要多多劳烦郑老先生了,走走走,我请到诸位望月楼喝酒赔罪。”
      望月楼没有五六两是下不来的,几人离那里最近的距离也就是路过门口,突然能咽下这口气了,纷纷假笑着随着钱守成出门。
      郑归一却和他们作揖拜别,他已不重这些口腹之欲了,时间尚早,他还要回家写话本呢。

      “二娘,你那样是不是不太好啊?那些先生看起来有些生气。”钱怀慎跟上钱圻的脚步,往后院走去。
      “哪样?”钱圻翻白眼。
      “就是……诶,你生气了么?”钱怀慎停下来看着她越来越快的步伐问道。
      “没有,别跟着我。”
      钱圻从小至今,未因是女子而受到区别对待。
      除了孙氏背地里偶尔的嚼舌根,但这只有杨氏听到、在意。
      所以钱圻肯定自己没有生气,她心里浮起了一种她不懂的情绪,她只是困惑,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教自己这种天纵奇才,为什么,钱圻不解地拧起了眉头。
      阿赭远远看到,走过来蹲下问她,“二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皱着张脸啊?”
      不吐不快,钱圻绘声绘色地将事情说了出来,阿赭自动忽略二娘自夸的“天纵奇才”。

      阿赭很少想起以前,却在钱圻嘟嘟囔囔地抱怨中想到了自己是怎么来到钱家的。
      她被牙人卖来钱家已经有近十年,原来的姓也早就忘记,那时她还太小了。
      十来年前,普通人家的日子不好过,某天父亲瞒着弟弟,偷偷买来饴糖给她吃,阿赭从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高兴了一整天。
      次日,父亲就把她卖给了牙人,还红着眼着说:今年收成不好,你不要怪阿耶狠心。
      五六岁的阿赭哪里知道什么,她只知道如果父亲不卖掉自己,全家可能都会饿死。
      阿赭当初理解他,慢慢长大后也有了一些困惑,为什么是她?
      明明当时弟弟还干不了活。
      现在府里大部分男仆也没有她利索,她始终没有释怀。
      为什么呢?疑问早在阿赭心里埋下。

      钱圻看她半天不说话,推了推她,“怎么了?”
      阿赭这才回过神,蹲下摸了一把她头上的小揪揪,“就因为你是女子,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没有原因”这种话,阿赭说不出口。
      只好硬着头皮,犹豫地开口说:“或许他们是嫉妒你聪颖。”
      钱圻推开自己头上的手,一脸迷茫,“嫉妒?”
      “就是他们害怕你以后比他们懂得多,他们觉得丢脸。”
      钱圻眼睛一亮,就是这个答案,这就对了,不然为什么他们都愿意教兄长而不是她。
      “我明白了,我就说嘛。”说罢想起那些人的做派摇头嗤笑一声与阿赭道别。
      阿赭还蹲在原地,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当然,她本就知道自己是胡说的,但看二娘真的信了当了真,还是感觉有些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对劲。
      阿赭只好去向大娘子请罪,周氏听说后也只是当成趣事一桩付之一笑。

      钱守成是在傍晚浑身酒气回来的,回来后就把钱圻叫到跟前,边喝醒酒汤边嘱咐她,“郑先生明天会到府上来,缺什么东西你就说,你阿娘快生了,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钱圻点头称是。
      “上午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看郑先生也不像肚里空空没学问的,你好好学,只要肯用心,也不比别人差。”
      钱守成一向看不惯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要不是碍于面子,他也想出一口气。
      钱圻却当真数着手指说:“我要纸、笔、墨、书袋、书……”
      念的钱守成头疼,忙摆手制止,“好了好了,这些你还是去找管家拿,不过《千字文》你是和谁学的?”
      “听义学先生讲的。”
      钱圻一脸得意,就说自己真的是过耳不忘的天才。
      钱守成不懂这些,也不知道二娘被义学赶出来的事,以为她是偷师,脑袋有些晕,挥挥手叫她下去。
      没得到表扬,钱圻垂着头出去找管家。

      钱管家住在倒座房,钱管家是跟着祖父钱贺一起长大的,原来不姓钱,大家只阿诚阿诚的叫。
      以前卖身的人几乎都没什么正经名字,就算有,互相称呼间也不叫姓氏,好好为主家干活卖命才是正事。
      当然佃农另算。
      也多亏了这个名字,他一个下人得了主人青眼,当然他也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后来钱贺临死前感念他为钱家劳累半生,特地归还卖身契,让他去留随意。
      钱诚没有选择出去,连卖身契都没拿。
      他在钱家生活了大半辈子,外面不见得比钱家好,加上钱贺从没有亏待过他,他一点想出去的念头都没有。
      或许有的人觉得自由好,不过当初刚来钱家一无所有的阿诚,只想着有个地方住,如果能吃饱饭就更好了,现在两鬓发白的钱诚还是这么想的。
      只请求了让他姓钱,钱贺欣然应允,相处间他早把这个能以性命相托的人当成了自家人。

      屋内昏暗,钱管家正点着油灯对账,听到敲门声,放下毛笔起身开门,看到来人有些意外,“二娘,有什么事吗?”
      “阿耶要我找你拿笔、纸、书、墨……”
      “好,我这里只有笔墨纸砚,我给你找找啊,书还得去周大娘子那里拿,先不急。”
      钱管家起身给她拿了最好的砚台和笔,次等的纸和墨条,用纸包着,交到她手上,“不够了再来找我,磨墨时墨条要垂直在砚台里打圈,用少量水开始墨,浓了加水,淡了继续磨,浓淡要适中,你自己慢慢体会。”
      说罢还是不放心,走到书桌前,拿了自己在用的墨条和砚台示范,“喏,是这样,知道了吗?”
      钱圻兴致勃勃应道:“知道了,谢谢钱伯。”
      钱管家放下墨条,欣慰地笑着说:“二娘一直都很聪明,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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